美東時間7月24日，美國總統特朗普來到位于美國首都華盛頓的美聯儲總部視察，就美聯儲總部翻修工程爭議同聯儲主席鮑威爾對話。

此前在美國歷史上，僅三位美國總統曾造訪過美聯儲，分別是1937年時任美國總統羅斯福在美聯儲成立的時造訪；1975年時任美國總統福特出席禮節性就職典禮活動以及2006年時任總統小布什，在當時美聯儲主席就職時造訪。

視察期間，特朗普向陪同的鮑威爾展示了關于聯儲總部建筑物翻修成本的紙質文件，并表示，兩座聯儲大樓的翻修成本已超過31億美元。鮑威爾當場駁斥這一估算方法稱，“我沒聽到任何人這么說。特朗普把第三棟政府大樓的成本也算進去，而那棟大樓建于五年前。”

特朗普再次敦促美聯儲降息。美聯儲去年9月開始連續三次降息后，今年1月起維持利率不變至今。特朗普希望美聯儲把基準利率從當前4.25%~4.5%區間下調至1%，以降低聯邦政府借貸成本。不過，特朗普暗示不會僅因為翻修項目超支的問題而罷免鮑威爾。特朗普稱，“解雇鮑威爾是重大行動，我認為沒必要?！?/p>

有趣的是，在上周三市場預演了鮑威爾離職情境后，特朗普近期對辭退鮑威爾的表態變得更加摸棱兩可，但卻越發抓著翻修案不放。這背后的原因可能為何呢？

瑞士百達財富管理美國高級經濟學家崔曉對一財記者分析稱，這或許因為特朗普政府能夠以此為突破口，借翻修案為名，提出對美聯儲進行更多監管和機制改革，而這會給特朗普政府帶來比辭退鮑威爾，更大的操作空間和可能性。

從逼鮑威爾提前離職，轉向緊盯翻修案

在造訪前一天（23日），特朗普稱，美聯儲此前停止降息舉措背后有政治動機，其去年幾次降息是為了在11月總統選舉前助力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卡瑪拉·哈里斯或其他鮑威爾想幫助的人。

不僅特朗普本人，他的一眾官員都開始邊說著不會逼鮑威爾提前離職，一邊建議改革美聯儲，并開始攻擊美聯儲獨立性的一些根基。

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23日稱，特朗普政府并不急于提名替代鮑威爾的人選，可能在今年12月或明年1月宣布繼任者人選。但在21日，他公開呼吁，就美聯儲的運行和效率展開全面調查，并指認美聯儲在特朗普政府對進口商品征收高額關稅問題上“制造恐慌”。

特朗普中意的“影子主席”人選之一的前美聯儲理事沃什甚至更加激進，公開呼吁全面改革美聯儲的運作方式，并建議與財政部建立政策聯盟。他稱，如今的情況下，需要一份新的“財政部-美聯儲協議”，就像1951年那樣，因為當時美國債務高企，央行與財政部的目標相悖，而現在的情況同樣如此。

崔曉告訴記者，雖然僅僅是一種可能性，但由于特朗普此次提名的“影子主席”候選人之一也包括貝森特，市場上確實在討論，特朗普是否有意將美國財政部和美聯儲合并，統一由貝森特一人管理。

沃什提到的1951年《財政部-美聯儲協議》被美聯儲前主席保羅·沃爾克稱為"中央銀行獨立性憲章"。當時，杜魯門政府要求美聯儲維持低利率以降低國債融資成本，引發嚴重通脹。為此，1951年的該協議終結了美聯儲對政府債券價格的支持，確立了其獨立制定貨幣政策的地位。

美聯儲的獨立性的核心價值在于防止短期政治利益損害長期經濟穩定。然而，實操層面，這種獨立性并非絕對，它建立在法律框架、市場約束與政治共識的動態平衡之上。同時，由于美聯儲的法律架構是由美國國會簽署的，因此也存在改寫可能性。最近的例子是2009眾議員羅恩·保羅（Ron Paul）發起議案，主張由審計署對美聯儲的所有政策行動進行審計。

旨在謀求更大影響美聯儲的操作空間

“一旦開始改，很多機制就都有改動的可能性?！贝迺苑Q，“目前，美聯儲的運作模式是自籌資金，因此即使存在政府效率部（DOGE）這樣的部門，也無法讓美聯儲官員集體‘下課’。從法理上，特朗普無法辭退鮑威爾，即使他以翻修案為由，一來鮑威爾的失誤還達不到足以解雇他的程度，二來相關法律程序也非常冗長，且期間鮑威爾仍會留在聯邦儲備委員會，特朗普仍無法逼迫美聯儲降息。”

根據1913年的《聯邦儲備法》第10條，總統僅能基于"因故"原因解職理事會成員。1935年最高法院在"漢弗萊執行人案"中裁定，總統無權因政策分歧罷免獨立機構官員。這一判例成為美聯儲獨立性的核心屏障。即便在尼克松政府試圖干預貨幣政策的1971年，司法部仍認定"利率政策分歧不構成解職理由"。

但崔曉稱，美聯儲的很多權力由美國國會授權，而目前特朗普正在試圖改變參議院的“60票規則”，從而謀求更大程度地掌控參議院。一旦特朗普成功去除“60票規則”，變為50票也可以，很多投票只需獲得共和黨內部，那他就可以推動很多自己的政策主張。

“60票規則”即“冗長辯論終止票”（filibuster），簡單說來就是，如果某個法案有爭議，參議院需要至少60票才能結束討論并投票通過。換言之，60票門檻是用來防止法案被多數派政黨單方面強行通過的一種保護機制。但該規則也導致即使一個政黨在參議院占多數席位，但票數不到60，少數黨就有能力阻撓法案通過。這種情況尤其容易在兩黨分裂嚴重時發生。近期的一些共和黨提議法案就被民主黨成功阻擾。因此，特朗普目前正試圖廢除該規則。

崔曉稱，如果他成功廢除“60票規則”，在參議院獲得更大掌控權，讓國會把美聯儲的支出授權撤銷，會極大影響美聯儲。特朗普還可能讓國會改變《財政部-美聯儲協議》規定，把債務管理重新加入美聯儲職責，這更會影響美聯儲獨立性。此外，美聯儲聯邦儲備委員會目前有7名理事，如果改革，特朗普政府就有機會增加由總統任命的理事和其他更多美聯儲官員。又或者，目前12位地區聯儲主席目前是由選舉產生的，改革可能將其變為政治任命。通過這些改革，特朗普就更容易把自己的政策主張施加給美聯儲。

“歷史上確實從未有美國總統試圖如此做過，但特朗普向來是‘黑天鵝制造者’，經常逼迫市場去考慮很多以往不需要考慮的情境。”崔曉稱，“特朗普第一任內，也經常說要炒掉鮑威爾，但他沒有任何理由，因此市場從未認真對待，認為可能性幾乎為零。而此次，因為有翻修案存在，加上特朗普和其政府官員幾乎天天言語施壓，還是比較有威懾力的，投資者都開始認真考慮美聯儲獨立性受影響這一尾部風險了?！彼寡?，事實上，美聯儲的信譽和獨立性已經多少受到影響了。

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此次訪問的時間點非常敏感，距離美聯儲7月利率決議發布僅剩不到一周的時間。而在特朗普持續施壓之下，今明兩年12月到期的SOFR期貨收益率利差顯示，交易員們已開始押注美聯儲明年將降息76個基點，顯著高于4月預期的25個基點。這意味著，市場正越來越相信鮑威爾明年5月卸任后，美聯儲將更大程度地順應白宮要求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