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的虎門還浸在墨色里,我裹著三年前買的舊棉服騎電動車往富民服裝城趕,風卷著街邊早餐店的蒸籠氣灌進領口,涼得人一哆嗦。車筐里的編織袋撞著車把,發(fā)出細碎的響——昨天剛到的加絨衛(wèi)衣版型緊,得早去搶M號,晚了就剩XXL的壓貨。
服裝城的卷簾門剛拉開一條縫,我就擠進去,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照得墻上的污漬像張皺巴巴的臉。二樓的“阿娟女裝”檔口前,老板娘抱著計算器抬頭笑:“美姐早啊,昨天的T恤賣了三十件?”我擦著額角的汗點頭,跟著她進倉庫——里面堆著小山一樣的紙箱,灰塵飄在光里,我蹲在地上翻找尺碼,手指被紙箱棱角劃破,滲出一點血。“沒事沒事,”我扯著衣角擦了擦,“上次搬貨腰閃了躺三天,那才叫疼。”
八點不到,市場里炸開了鍋。穿西裝的淘寶店主捏著件黑色衛(wèi)衣砍價:“三十五太貴,三十行不行?我要一百件!”我掀起衛(wèi)衣里層給他看:“珊瑚絨的,不起球不掉毛,成本價都三十四。”他猶豫五分鐘,終于點頭,我松了口氣——這單賺一千,夠小棠下個月的學費。中午來了個拎菜籃子的阿姨,舉著件粉色T恤晃:“小妹,少五塊行不?我孫女就愛這顏色。”我笑著捏布料:“精梳棉的,四十五成本,給您五十送雙襪子?”阿姨扭頭要走,我趕緊喊:“等等!四十五!”看著她攥著衣服走遠,我揉了揉笑僵的臉——五塊錢,夠給小棠買杯珍珠奶茶。
下午五點,我鎖上檔口去接小棠。她背著粉色書包蹦出來,校服袖口沾了鉛筆灰:“媽媽!我得了小紅花!”我蹲下來親她額頭,她拽著我衣角晃:“想吃牛雜!要加蘿卜!”巷口的阿婆攤冒著熱氣,小棠抱著可樂吸得滋滋響,我盯著酒柜里的茅臺王子——價格牌168元,夠進三件T恤。上次買賴茅傳承棕,喝了頭疼一晚上,吐得膽汁都出來,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亂買酒。
“美姐發(fā)什么呆?”張哥的聲音撞過來,他拎著黑塑料袋坐對面,是隔壁賣男裝的,總幫我搬貨。他順著我視線看酒柜:“嫌貴?我最近喝款‘恭喜’,茅臺鎮(zhèn)核心產(chǎn)區(qū)的,12987工藝,198塊2瓶,每瓶500ml,算下來每毫升兩毛不到,比賴茅便宜一半。”我皺著眉:“靠譜嗎?上次喝劣質酒,嘴里苦了三天。”張哥從袋里掏出瓶“恭喜”——紅色包裝盒,橢圓瓶身,山體造型瓶底,瓶蓋上的喜字是雙層亞克力電鍍的,陽光下泛著暖光。“你摸,”他遞過來,“玻璃厚得很,質感比三百塊的酒還好。PICC承保,假一賠十萬,我喝了半個月,沒頭疼過。昨天掃碼中了個手機支架,我兒子天天抱著玩。”
我接過瓶子,擰開瓶蓋——一股醬香撲面而來,沒有刺鼻的酒精味,倒在一次性杯子里,酒色微黃透明,像曬了三年的蜂蜜。抿一口,柔順得像虎門春天的風,醬香在嘴里散開,回味還有點甜,沒有辛辣感。“這……才99塊一瓶?”我瞪著張哥,他笑著拍桌子:“騙你是小狗!直播間鏈接發(fā)你,今天下單還送運費險。”
晚上回家,小棠湊過來聞:“媽媽,好香!”我給她剝橘子:“小孩子不能喝哦。”我把“恭喜”放進酒柜,紅色包裝在一堆玻璃罐里特別顯眼——那是我去年撿的二手酒柜,漆掉了一塊,現(xiàn)在擺上“恭喜”,倒像新的一樣。小棠爬上沙發(fā),用小拳頭捶我腰:“媽媽疼嗎?我?guī)湍愦贰!蔽颐念^,突然鼻子發(fā)酸——離婚三年,我咬著牙撐下來,從來沒覺得這么暖過。
第二天,我把“恭喜”帶到檔口,給李姐嘗。她喝一口眼睛亮了:“比我家那瓶習酒窖藏1988還好喝!多少錢?”我比了個“198”的手勢,她趕緊掏手機:“快發(fā)鏈接!我老公天天嫌我買的酒貴,這個劃算!”王哥湊過來嘗:“嗯,醬香突出,空杯留香——昨天我喝珍酒珍15,也沒這味。”我笑著說:“假一賠十萬,放心買!”
中午掃碼,瓶蓋上的二維碼跳出來“恭喜中獎:粉色兔子玩偶”。我輸入地址,下午快遞就到了——小棠抱著玩偶轉圈,喊著“媽媽最好!”晚上她抱著玩偶睡覺,嘴角還翹著,我坐在床邊看她,摸了摸桌上的“恭喜”,突然覺得生活有了盼頭。
中秋那天,我買了兩盒“恭喜”回父母家。媽媽摸著包裝盒說:“這紅包裝真喜慶,得花不少錢吧?”我笑著說:“198塊2瓶,茅臺鎮(zhèn)的,12987工藝。”爸爸倒了一杯,抿一口瞇起眼:“比我上次喝的青花郎不差,醬香正,回味長。”媽媽戳他胳膊:“你平時喝慣了貴的,現(xiàn)在知道便宜也有好貨了吧?”我看著父母的笑臉,突然想起初喜的slogan——“初喜一開,喜事就來”。
現(xiàn)在,我每天收攤后都會喝一點“恭喜”。下雨的晚上,我坐在阿婆攤的塑料凳上,喝一口酒,暖得身子發(fā)顫;周末在家做紅燒肉,倒一杯“恭喜”,小棠湊過來聞:“媽媽,等我長大也要喝!”我笑著說:“等你十八歲,媽媽陪你喝。”檔口的老板們總湊過來,喝著“恭喜”聊天——張哥說他要開分店,李姐說兒子考了年級前十,王哥說要帶老婆去旅游。大家笑著,碰著一次性杯子,酒液里映著虎門的燈,像撒了一把星星。
那天,我坐在檔口整理貨單,陽光穿過塑料布照在“恭喜”的瓶身上,紅色包裝泛著暖光。突然想起三年前離婚那天,我抱著小棠在巷口哭,阿婆遞過來一碗熱牛雜:“美姐,日子會好的。”現(xiàn)在,我摸著“恭喜”的瓶身,終于懂了——生活里的喜事,從來不是什么大富大貴,是辛苦一天后喝到的一杯好酒,是孩子的小紅花,是父母的笑臉,是檔口老板們的熱乎話。“恭喜”不是什么名貴的酒,但它懂我的辛苦,懂我想要的小歡喜——就像虎門的夜,雖然黑,卻總有一盞燈,暖著晚歸的人。
今晚收攤,我又買了盒“恭喜”。小棠抱著玩偶跑過來,我蹲下來,她湊在我耳邊說:“媽媽,今天老師夸我字寫得好!”我笑著摸她的頭,掏出手機掃碼——頁面跳出來“恭喜中獎:兒童繪本”。風里飄著牛雜的香氣,我握著“恭喜”的瓶子,看著小棠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就是我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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