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東北那旮旯的冬天,大煙炮呼呼地刮,像刀子似的割人臉。
俺們屯子西頭的老王家,這幾年可經歷了不少事兒。
老王頭和王老太太,那可是屯子里出了名的“冤家”。
打從俺們有記憶起,就沒少聽他倆吵吵。
春天種地,為了先種苞米還是先種大豆,能從院子吵到地頭。
夏天園子侍弄菜,老太太嫌老王頭澆水不勻實,老王頭嫌老太太總瞎指揮,吵得臉紅脖子粗。
到了冬天貓冬,又為了燒炕添柴禾的事兒,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記得有一回過年,老王家一大家子正圍坐熱炕頭包餃子,本應和和美美。
沒成想,老王頭多喝了兩盅酒,開始吹自己當年在村里是如何厲害,一個人能頂仨勞力。
老太太一聽,立馬就炸了鍋:“可拉倒吧,要不是我操持這個家,里里外外一把手,你能這么舒坦?孩子從小到大,你管過幾回?家里的雞鴨鵝狗,哪樣不是我操心?”
這一下,就像點著了火藥桶,老王頭把筷子“啪”地一拍,站起來嚷嚷:“我在外邊累死累活掙錢,不也是為了這個家?咋的,全成我的不是了?”
眼瞅著戰火就要蔓延到餃子餡上,兒子兒媳趕緊站起來打圓場,好說歹說,才把這事兒給壓下去。
可這年味兒,也被攪和得七零八落。日子就這么吵吵鬧鬧地過著,一晃幾十年過去。
老王頭身體本來還算硬朗,可突然有一天,他覺著胸口憋悶得厲害,喘不上氣,被緊急送到醫院,查出是嚴重的心臟病。
從那以后,老王頭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不少,干不了重活,只能天天在家養著。
老太太嘴上還是不饒人,一邊照顧老王頭,一邊念叨:“讓你平時抽煙喝酒沒個節制,這下好了吧,遭罪了吧!”
老王頭也沒力氣跟她吵,只能有氣無力地回幾句:“我也不想這樣啊,你就別念叨了,煩死了!”
可誰能想到,有一天,老王頭還是沒能扛過去,就那么悄無聲息地走了。
出殯那天,天陰沉沉的,飄著零星小雪。老太太站在一旁,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一滴眼淚都沒掉,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棺材被緩緩下葬。
屯子里的人都在背后議論,說老太太心真硬,跟老王頭吵了一輩子,人走了都不傷心。
可俺知道,老太太心里苦,只是這么多年的爭吵,把她的眼淚都吵干了。
公公走后,婆婆一個人過日子,雖說少了爭吵,可家里卻冷冷清清的。
剛開始,婆婆還像往常一樣,每天早起做飯、收拾屋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
可慢慢地,俺發現婆婆越來越沉默寡言,整天坐在院子里的老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神里滿是落寞。
三年后的冬天,雪下得特別大,像是老天爺在為誰哭泣。
婆婆突然病倒了,怎么都起不了床。兒子兒媳趕緊把她送到醫院,可醫生說,婆婆這是心病,再加上年紀大了,身體機能衰退,已經沒法治了。
在婆婆彌留之際,她把兒子兒媳叫到床邊,拉著他們的手,眼里閃著淚花,聲音微弱地說:“這輩子,和你爸吵了一輩子,總覺得有說不完的氣。可現在他走了,我才知道,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沒了主心骨。你們兩口子,可別像我們一樣,有啥事兒好好說,別吵架……”
話還沒說完,婆婆的手就垂了下去,眼睛也慢慢地閉上了。
看著婆婆安靜地躺在床上,兒子兒媳放聲大哭。
這時候俺才明白,公婆吵了一輩子,看似水火不容,可他們的感情,早就像東北黑土地里的根,深深地扎在了一起。
公公走后,婆婆的心也跟著空了,她只是強撐著,熬了這三年。如今,她終于可以去另一個世界,和公公團聚了,也許在那里,他們不會再爭吵,會過得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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