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蔡婷接過醫生遞過來的紙巾，慢慢起身用紙擦拭著裸露的肚皮。

　　醫用耦合劑殘留在皮膚上的冰涼感依舊讓她有些不適，心里還會略微擔心會不會把肚子里剛有生命體征的小家伙冰到。

　　醫生的一句話，讓她細心擦拭的手陡然停了下來。

　　“這個胎有些胎停的跡象。不行再觀察一周。你下周再來復查看看。”

　　蔡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彩超室。看著周圍一個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們驕傲的表情，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肚子剖開看看，怎么就偏偏她的胎兒會有問題呢？

　　等在走廊外的丈夫田浩看見蔡婷，趕忙迎了上去，忙不迭的問道：“醫生咋說？需要注意啥不？一切都正常吧？”

　　蔡婷張張嘴，這才回過神對上田浩有些激動的臉，那張充滿希望的面孔，有些放大的讓她感覺不真實。

　　接了一句：我沒事。不等田浩有任何的動作前，她便快步離開了醫院，全然不似之前走路那般小心翼翼。

　　回到家中的蔡婷，不顧婆婆的殷勤追問，她“咚”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緊繃的弦，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終于斷了。靠著門滑坐在地上的她，淚順著顫抖的臉頰宣泄而出。

　　腦海里似過電影般憶起了這三年痛苦的備孕艱辛歷程。

　　02

　　蔡婷是熊貓血，第一次和田浩做孕前體檢時，才得知了這個血型。醫生用醫學專業術語告知RH陰性血時，夫妻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醫生提醒到，這種血型懷孕有可能會產生新生兒溶血癥，導致胎兒停止發育，蔡婷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次確認懷孕，田浩看著醫生遞到手里的B超單子時，他笑得像個孩子般抱起蔡婷原地轉了一圈，被醫生嚴厲地批評不知道輕重。

　　可惜好景不長，從檢查出有胎心到胎兒停止發育，不足三周。

　　清宮手術的那天，婆婆拉著她的手還一直寬慰道，還年輕著呢，養好身體了再要啊。

　　田浩也自責的認為，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媳婦和心心念念的孩子。

　　往后的半年，婆婆時不時從老家寄來土雞蛋，散養的母雞，各式各樣的土特產，時刻想著蔡婷能給田家報個喜。

　　蔡婷也聽從了田浩的提議，辭掉了經常出差的工作，安心備孕。

　　夫妻倆依照醫生的建議，定時做卵泡檢測。蔡婷甚至似做工作時那般列了詳細的時間表，包括同房時間。

　　例行公事般的要孩子計劃，讓田浩毫無性趣可言。蔡婷也在繃緊的神經下，沒有等來懷孕的消息，月經卻失調了。

　　醫生說是壓力大導致。這一次，田浩堅決不同意蔡婷之前制定的計劃，建議順其自然。可是蔡婷卻不贊同。她知道，婆婆已然有所不滿了。

　　田浩算是家中獨子，早些年父母偷生的妹妹，三歲那年從爸爸的自行車前梁上摔下來，頭部著地，當場就沒了呼吸。

　　爸爸心里過不去這個坎，也因為此事積壓成疾，于10年前肝癌去世了。

　　那年田浩17歲，正忙著高考前的奮戰。田浩媽咬著牙一個人撐起了搖搖欲墜的家，強勢的性格在村里吃不著一點虧。

　　蔡婷知道，這是田浩的孝心。結婚時田浩就給她坦承過，他想先要一個孩子，趁他媽年輕還能帶孩子，也當彌補他媽媽失去他幼小妹妹心里的缺憾。

　　結婚已有三年的他們，若不是蔡婷一直堅持工作為先，以享受夫妻二人生活的幌子，說服了田浩，怕是依田浩的性子，孩子怎么著也都出生了。

　　現在的局勢不容蔡婷再耽誤了。婆婆像定點的鬧鐘般三天準時打一個電話確認，似乎懷孕這件事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再次滿懷希望踏進醫院咨詢懷孕事宜時，醫生卻告知，蔡婷的免疫系統有些異常，建議做個全面檢查。

　　病急亂投醫的她，沉迷于中藥調理，家里的甜蜜溫馨感也淹沒在了中藥濃烈的苦澀味道中。蔡婷的身體也似乎有了異樣。

　　第一次都懷上了，怎么可能異常呢？田浩感覺醫生的話危言聳聽，拉著蔡婷就往醫院外面去。咱們村里女人說懷孕就懷孕了，哪種那多破事？你也別啥都聽醫生的。

　　蔡婷不做爭辯的暗暗記下醫生的門診號。醫生說，患有免疫系統疾病的情況下，不一定可以懷孕。個別疾病會導致懷孕后出現畸形發育、胎停等情況的發生。這話不禁讓她對號入座害怕了起來。

　　瞞著田浩去做了檢查，雙側輸卵管堵塞。蔡婷握著報告單，看著診斷說明上赫然印著不孕不育幾個字，她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究其原因，醫生也無法說清，也許是自身問題，亦或是藥物問題。蔡婷傷心欲絕地回家砸碎了所有的中藥罐。

　　知曉這個報告結果的田浩，是在蔡婷不吃不喝躺了三天后才見到報告單。

　　他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揭開妻子的傷口。抱起蔡婷虛弱的身體，輕輕地安撫道，沒事啊，我們還可以做試管嬰兒。

　　蔡婷終于哭出了聲。

　　那一夜，她在田浩的懷里像個嬰兒般安睡。

　　往后的日子，蔡婷心境平和了起來。按時醫院評估卵巢功能，按照醫生要求調理子宮內膜，做足了試管嬰兒的前期步驟。

　　卵泡成熟期，就意味著取卵。管子抽進身體的刺痛感，在蔡婷的心里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

　　她怕疼，但她更怕田浩隱藏的渴望的眼神。

　　03

　　“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門邊的人兒。

　　伴隨著門鎖的扭動，門后的蔡婷絲毫沒有挪動的跡象。

　　“你怎么躺地上了？這么涼，不怕傷著身體萬一影響孩子可不好！”說著彎腰抱起瘦弱的她。

　　長期的藥物刺激，蔡婷的臉色有些病態的發白。田浩不安的摸了摸她的額頭。

　　“看這樣，是不是孩子又成活不了啊？！”田浩媽見門開了，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雙手抱于胸前質問著。

　　田浩連拉帶扯的把他媽請出門外，小心央求老太太少說兩句。不料，老太太一屁股坐了下去，拍著地板哭喊著：你說我養你有用沒？30好幾了，你連個崽都沒讓我見著。我想抱孫子有錯嗎？！你對得起老田家嗎？對得起你死去的爸嗎？！

　　你娶個這樣燒錢的主，養著供著，有用沒？！你個沒良心的......

　　躺在被子里的蔡婷，捂住耳朵，試圖阻斷屋外的吵鬧聲，身體抑制不住的抖動，她緊咬著嘴唇，努力地不讓眼淚再落下。

　　她記不起這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做試管嬰兒了。每一次的結果，都是失敗。

　　唯一能讓她記住的，只有醫院手術臺上冰冷的儀器和刺眼的白色燈光。

　　這一次，還會失敗嗎？她不敢想。

　　田浩急匆匆的接了一個電話，朝他媽和媳婦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沒打招呼便趕緊去了公司。心想著，晚上如何安撫這兩位心愛的女人？

　　田浩媽聽著田浩關門的聲音，惦著腳尖忙不迭的擰開了主臥的鎖。

　　蔡婷半倚著床頭，手上不停的翻閱著關于試管嬰兒的信息查詢。雖然度娘上的這些回答，她都已經爛記于心了，可多少還是有些僥幸和不甘心。

　　拉著窗簾的房間，光線有些昏暗。田浩媽順著手機光亮，盯著低著眉眼的蔡婷一會，放平腳步挪到床頭，“撲通“一聲跪在了蔡婷面前。

　　”婷婷啊，別怪當媽的說話不中聽。我就這一個娃啊，你這樣，這不是要斷我老田家種嗎？！你說，我要是死了都沒臉去見他爸啊！“

　　蔡婷慌忙的下床拉田浩媽，老太太卻似鐵了心般的不起身，繼續哭訴道：浩子心里苦，他不說，你這當媳婦的，能不知道嗎？要不是你這不爭氣的肚子，浩子早就當爹了啊......

　　我這不爭氣的肚子，是啊。蔡婷咬緊已有些滲血的嘴唇，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她無力地跪在了婆婆的面前。

　　“媽求你了，你跟浩子說，你兩不合適，離婚你可以再找個不要孩子的，我家浩子不能斷后啊。”

　　婆婆的話似利箭一般刺進蔡婷的心里，腦子嗡嗡作響的她，就似手術時醫生開啟的儀器聲音那般，讓她痛苦不堪。

　　該結束了，是吧？

　　她想，也許，這次手術過后，一切就好了......

　　作者：一念留白 無戒學堂學員

　　有人說孩子是婚姻的橋梁與紐帶

　　也有人說，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只要彼此相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