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意識到自己的媽媽大妮和別人的媽媽不太一樣時，是她十二歲的那個夏天。

村長帶著補品來他們家慰問，爺爺和奶奶都出去了，只有果子和大妮在家。

大妮坐在地上玩耍，嘴里念念有詞。可是抬頭看見村長進來后，一個激靈，居然尿了褲子。

夏天的褲子很薄，味道一下子涌了出來。

村長有點尷尬，嫌棄地說道：“果子，快給你娘洗洗。”說完，轉身就走，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臟。

一時間，果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看著坐在尿液里傻笑的大妮，突然果子很憤怒。

這憤怒不是因為媽媽尿了褲子，而是果子感受到自己極力否認的事情，居然是事實。她的媽媽是個真傻子，而不是別人編造的。

果子轉身出門，坐在了門檻上，拖著腦袋胡思亂想。

小時候，一直有人在她身邊，說她媽媽是個傻子。

果子不信。

因為她媽媽會在別的小朋友欺負她的時候，沖他們扔石頭；會在吃東西的時候，把好吃的肉放在她的碗里；會在睡覺的時候，在冰涼的被窩里滾來滾去；會在買菜的時候，緊緊地拉著她的手。

可是現在，她媽媽在外人面前尿了褲子。也許這種憤怒，還帶著一些丟人。

果子胡思亂想的時候，奶奶從院門外進來，看著她抓耳撓腮的樣子，問道：“果啊，怎么了？”

“奶，我媽她……哎……您自己去看看吧。”說著果子站起來，把門口的位置讓開。

“呀，大妮啊，你這是咋了？”奶奶驚呼了一聲。

“娘……娘……想尿……沒……沒憋住。”大妮坐了有一會兒，地都干得差不多了。

“沒事，沒事啊，快起來。”奶奶扶起大妮，沖門外喊道：“果！快去打盆水”。

被叫到名字的果子不情不愿地向水房走去，她還是不愿意接受媽媽是傻子的事實。

當果子垂頭喪氣地端著一盆水進來，奶奶已經幫媽媽換了干凈的新褲子。

“乖，大妮，你到床上去。”奶奶幫媽媽擦身子，“果，你去把地擦了。”

說是擦地，不過是在水泥地上澆上水，用拖把擦干凈。

奶奶去把窗戶打開，讓味道散一散。

一切都打掃干凈，果子站在院子里，不愿意進來。

【2】

奶奶走到她身邊：“果，你今天咋啦？”

“奶，他們都說我媽是傻子，這是真的嗎？”果子壓低聲音，悄悄問道。

奶奶沉下臉來，回了一句：“你覺得是就是，你覺得不是就不是。”

果子沒有得到答案，不肯罷休。

“奶，我已經是大孩子了。您跟我說說，我媽為什么變成這個樣子的？”

奶奶盯著果子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你爸去鎮上送材料，你媽不放心，非要跟著去。結果半路翻了車，你爸當場就不行了。

你媽當時懷著你，忍痛跑了好幾里地去求助。最后還是一個好心人救了你媽，把她送到醫院。你媽到醫院時已經昏迷了，忍著最后一口氣把你生了下來。

等我們到醫院后，你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所以，果，你千萬不能嫌棄她，懂嗎？奶奶知道我們果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你跟著我們也受苦了。

但是你媽你爸真的不容易，你就暫且忍一忍吧。”

奶奶的話印在果子心里，她知道她不能嫌棄，可還是覺得這樣的媽媽很丟人。

從那以后，別人再說大妮是個傻子的時候，果子便默默地走開，再不反抗。

因為這是事實，無法反駁。

后來，果子變得不愛說話，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她想快快長大，離得媽媽遠遠的。

但是大妮還是喜歡跟在果子身邊，在她寫作業的時候，一會兒遞杯水，一會兒遞塊水果。然后也不說話，就愣愣地看著果子。

果子被她盯得渾身不舒服，惡狠狠地問她：“你看我干啥？”

“果子乖，果子乖。”大妮學著奶奶的樣子說著，就把水果遞在果子嘴邊。

看著媽媽這個樣子，果子實在是不耐煩，一把便揮開了大妮手里的盤子，“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要你這樣的媽媽。”

“啪嗒”一聲，水果和盤子摔在了地上。

“你這是干嘛呀？”大妮趴在地上一塊一塊撿起水果，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臟了，臟了，不能給果子吃了。”

【3】

奶奶聽見動靜從屋里出來，“你這個孩子怎么說話呢？給你媽道歉。”

“不，我才不要給一個傻子道歉。”果子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這孩子胡說什么呢？要不是你媽，你能出生嘛？”奶奶一巴掌拍在果子的屁股上。

冬天的衣服很厚，并不是很疼。

可是果子就是覺得心里委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看見果子哭了，大妮一把把果子抱在懷里，“娘……娘，不打，不打。”然后就跟著果子一起哭起來。

果子想掙掙不開，嘴里嚷嚷著：“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可是大妮不放。

奶奶實在沒忍不住，跟著抹了一把眼淚，驚呼了一聲：“老天爺呀，這是遭了什么孽？”

這次哭過之后。

果子仿佛真正接受了這個事實，至少她不再抗拒大妮的關愛。

在別人說大妮是個傻子的時候，果子便冷冷地一眼掃過去，“我的傻子媽都知道在危險的時候保護我，你們呢？連傻子都不如。”

果子仿佛一瞬間長成了大人的模樣，冷靜客觀，卻又尖銳刻薄，不留情面。像一朵帶刺的玫瑰。

因為她知道，奶奶年紀大了，媽媽是個傻子，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

一轉眼，果子初中就要畢業了。

這兩年里，大妮依舊每天傻樂呵。

奶奶依舊愛著大妮和果子。

只有果子，青春期的敏感成了玫瑰花的養分，讓她嬌艷美麗，卻又難以靠近。

果子從不跟別人親近，無論是別人同情的眼神，還是鄙夷的話語，都讓果子覺得有一把小刀在剜她的心。

脫離到人群之外，果子獨來獨往。

但有仍有粗魯的勇士想要征服這朵玫瑰。

【4】

“果子，你能跟我交往嗎？”放學的路上，班長阿華攔住了她。

阿華是村長的兒子，也是他們學校里眾星捧月的“王子”。

“不能。”果子冷漠地說，因為她不喜歡阿華，甚至帶了厭惡。

“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就告訴我爸，給你的傻子媽，再找個傻子。”阿華得意洋洋地說道。

“有病吧你。”果子冷冷地看著，繞開阿華就準備走。

“你說什么？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有什么可驕傲的？就你那傻子媽，以后你都嫁不出去。”

“那就請你就別看上我，這樣的福氣我不要。”

“你這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臭丫頭，非逼我動手。”阿華一把抓住果子，就往草叢里拖。

果子就算力氣再大，依舊不是阿華的對手。十幾歲的男孩，雖是未成熟的男人，卻也力大無比。

果子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村子里的傍晚一片漆黑，只剩布料撕扯的聲音。

“啊！”阿華發出一聲慘叫，在空曠的草堆旁格外凄慘，他的腰上插了一把刀。果子已經嚇傻了，顫顫巍巍抬起頭，是大妮。

原來大妮早晨聽見了奶奶跟果子說，今天冬至，讓果子一放學趕緊回家，吃餃子。大妮知道，果子最愛吃餃子。

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果子回來，大妮在院子里已經削了好幾個蘋果。

奶奶也著急，讓爺爺出去找一下，還沒等爺爺出門，大妮就沖了出去。沒跑多遠，就聽見了果子的喊叫聲。

有人欺負果子！顧不得許多，大妮拿著刀就捅了上去。

果子心中一暖，瞬間冷靜了下來，拿出電話報了警。

母女二人被拉到了派出所，阿華被拉進了醫院。

大妮躲在果子身邊，愣愣地看著穿制服的人們，沒敢說話。

阿華最終沒有走出醫院。有村長的身份壓著，沒有人能說清楚是意外還是蓄意。刀上只有大妮的指紋，因為她是個傻子，村長無可奈何，只好要求大額的賠償，大到讓果子家傾家蕩產。

誰知，本以為這是一起傷人案件，卻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了村長近十年的不作為現象，專項組駐村調查。

果子和大妮暫時被放回了家。

奶奶在門口放了個火盆，讓母女二人踏過火盆再進家門。

果子因為擔驚受怕了好幾天，窩在大妮懷中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果子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媽媽。

大妮眼角淚水劃過，緊緊抱住果子。

最終，阿華的案子被重新審理。結果是阿華強迫果子，大妮為救女兒正當防衛。

一切塵埃落定，此后再也沒有人說，果子，你媽是個傻子。

作者：懶散的豬九戒 無戒學堂學員。每天立志做最懶散的人，結果每天被現實鞭打。心中有野馬，眼前有遠方。熱愛讀書，歷經悲歡，品味不同人生。

小伙伴們，有句話說：父母心在孩身上，孩子心在石頭上

這世界上可以包容你所有缺點的人唯有父母

對于母親，大家有哪些記憶深刻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