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不見了。
01
昨天中午手機鈴聲大作,看著來電顯示是大舅,我腦袋嗡得一下,血液瞬間沖上頭,自從遠嫁以后,除了逢年過節,我和大舅基本沒打過電話,偶爾過節問候一聲也就短短幾分鐘。這次大舅給我打電話,肯定是家里出了大事,我首先擔心的是遠在老家的父母出了狀況。
電話接通,大舅帶著濃濃的鼻音 “喂”了一聲,我的嘴巴瞬間干澀到無法發聲,手已經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心中的恐懼感越來越大。
“喂?大舅,有什么事?”我艱難地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印證了心中的擔憂。
“麗,媛媛不見了,她聯系過你嗎?”大舅言語里透著焦急,鼻音更濃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默默流淚。
而此時的我卻無比輕松,一顆吊起來的心終于回到肚子里,只要不是爸媽的事就好,有那么一瞬間我為自己的自私而臉紅。
“啊?怎么不見的?”我趕忙追問,媛媛是我的表妹,大舅的掌上明珠,突然不見了,大舅的天可不就塌下來了。
“學校輔導員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她從昨天就沒正常上課,舍友說她前天就沒回宿舍,已經一天多了。”大舅說完,我的眼前突然浮現了他那張蒼老的臉。
“會不會談戀愛了呀?和朋友出去玩了?”我安慰大舅。
“媛媛不會談戀愛的,我和她媽都囑咐過她。”大舅很篤定。
“那之前聯系時有沒有什么異常?報警了嗎?”我又問。
“沒什么異常,麗啊,你要是聯系上媛媛了,趕緊給我打電話啊。”大概從我這里得不到有用信息,大舅也不想繼續對話,匆匆掛了。
02
掛了電話,我趕忙給媛媛打電話,已關機,手足無措的我開始坐在床邊發呆。
媛媛今年22歲了,正在離家不遠的另外一所城市讀大四,最美好的年紀做著最美好的事情,其實內心的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小時候我很羨慕她,大舅是重點中學的老師,舅媽是外資企業的會計,家境寬裕,人長得又好看。最讓人羨慕嫉妒恨的是,她爸媽給她報了舞蹈、畫畫、書法課外班,還專門請了一個有名的老師上家里教她彈琴。這些都是我們同輩孩子中沒有的待遇,我曾經羨慕到流口水。
一次媛媛來我家,我們倆姐妹晚上擠在小床上,我不自覺地說出了我的羨慕之情,媛媛的淚卻嘩啦流了下來,再也止不住了。 “姐,我好累啊,心里苦極了。”那時的她才11歲,比她大6歲的我還不曾有過“苦極了”的感覺。
那一晚,媛媛向我傾訴了學習的苦悶、考級的壓力以及舅舅舅媽“望女成鳳”的期盼,從此以后,我對媛媛的羨慕少了許多,甚至生出了許多同情。
03
后來我離家到外省念書,和媛媛的聯系就少了,只是時不時從母親的口中得到點她的消息。
2016年,媛媛上大學了,母親告訴我,媛媛大三就要出國,可以拿到雙學位,我的羨慕之情瞬間又被點燃,和母親通完話,就給媛媛打了過去。
“媛媛,你可以啊,馬上就要沖出國門,走向世界咯。”我真心地祝福她,希望她能到國外看看沒有見過的世界。
“姐,我不想出國,都是爸媽逼著我報這個學校的。”媛媛的話讓我不知如何接茬。
我只能轉移話題,一起聊童年、聊人生,然而聊著聊著,媛媛又像那個11歲的夜晚,在電話另一頭哭了起來,好端端的聊天氣氛突然變得壓抑。我寬慰她離出國還有兩年,先不要太焦慮,也許到時候還能有轉機,媛媛平靜了下來。
2018年秋天,媛媛還是去了美國,就讀于排名世界前200強的Seton Hall University(西東大學)。
去美國后的頭一個月,媛媛常常給我發微信,由于時差,我偶爾會陪她聊到深夜,她向我傾訴身處異鄉的孤獨、與室友摩擦的煩心、自己學做飯的笨拙、公寓坐落在黑人聚集區的恐怖。
有一次上午十點多,我正在上班,媛媛向我發來求助信息并附了個哭臉,原來是公寓柜子里發出奇怪的呲呲響,她和室友嚇得擠在一張床上不敢動彈,也不敢睡覺。我發微信盡量轉移她的注意力,安慰她那可能是老鼠,并給她發了N種捕鼠辦法,她不敢嘗試,還擔心柜子里心愛的衣服。直到十二點多,那邊沒有了回復,我想媛媛應該是帶著恐懼睡著了。
就在那些個孤獨、恐懼、無助的日子里,媛媛長大了,她變得更加自信和勇敢,她曾豪邁地對我說:“現在只要給我放到中國的地上,我就能跑遍全中國。”
04
2020年初,新冠疫情開始蔓延,美國由于控制不到位,逐漸處于失控狀態,媛媛在美國的生活也受到了嚴重影響。媛媛想回家,可是一票難求,大舅開始找人買票,媛媛終于可以回國了。
依稀記得那是個4月初的清晨,我正在防疫點執勤,凍得瑟瑟發抖,媛媛興奮地告訴我月底她可以回國了。從紐約飛到臺灣,再轉機到上海,再從上海坐省際班車回老家,從未出過國的我聽聽就覺得腦袋很大,可是媛媛卻不嫌麻煩,也許歸心似箭,再折騰心里也是幸福的吧。
預定回國的前一天,我照常給她發微信,媛媛遲遲未回,過了好久發過來一條微信,“姐,我回不去了,航班取消了,也許我就要客死他鄉。與其讓我染病痛苦的死,不如直接餓死,從今天起我就不吃東西了,也省得總要出去買,實在太危險。”小姑娘絕食了,恐怕更多的是絕望吧。
知道寶貝閨女絕食,心急如焚的大舅又托人買到了一張5月初回國的高價票,從紐約直飛上海,小姑娘重新恢復了活力,準備回國。
回國途中的艱辛媛媛沒有和我細說,只簡單地來了句:“往事不堪回首。”大概那是媛媛心中的噩夢吧。在上海就地隔離時,媛媛說:“同機有個老人一路上咳嗽不停,恐怕我已是兇多吉少,但是能死在中國也心滿意足了。”所幸,那都是過去時了,媛媛又轉學回國內繼續念大學。
05
媛媛失蹤的第3天,我終于打通了電話,她告訴我她只身去了草原,3月的草原沒有一絲綠,只有皚皚白雪,大風呼呼吹,連煩惱都被刮跑了。
“你太任性,怎么能一聲不吭地就走了,你爸媽多擔心你啊。”我忍不住責怪她。
“我太壓抑了,我想過自己的生活,從美國死里逃生,回到國內這一年他們還是不放過我,學這學那。跟這個比跟那個爭,我為了什么?只為將來能多掙幾毛錢?”媛媛怒了,表現出這個乖乖女身上罕見地暴躁。
“你爸媽不是想你將來日子過得好些,實現自己的理想,將來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嗎?”我不太擅長勸人,總是找點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想成為任何人除了我自己!”電話被掛了,留下一句風中的怒吼在我耳朵里回響。
我顧不得深思這句話的意思,趕緊給大舅打電話,接電話時大舅沒有了前天的焦慮,原來媛媛聯系了家里,說玩幾天就回家。
后來媛媛回家了,依舊是那個乖乖女,逃不出父母愛的緊箍咒,沖不破人生被規劃的悲劇。從此,我不再羨慕媛媛。
冰輕釋:85后職場寶媽,愛生活,愛寫作。偶遇無戒學堂,愿意終生相伴。
“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已經成為父母的口號,然后呢?中途也不能被超越!再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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