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佳鐘（化名）來到豫北S縣城，他很興奮，很久以來的心愿終于可以成為現實，為了實現這個心愿，他經過非常的努力，付出了十幾萬元，十幾萬對于沿海發達地區不算什么，但在他們這個中原小縣可不是一筆小數，足夠一個普通家庭娶一門親交的彩禮。他要去完成一次約會，這是用他所有的積蓄換來的，對他來說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改變命運，后來真的改變了他的命運，讓他萬劫不復。

胡佳鐘是個普通打工者，靠做散工為生，他會泥水工，如果有工程做，一天能賺500元，如果沒工程做，也許就要閑上半個月或一個月。八年前他曾到沿海去務工，因為只有初中畢業，所以只能做泥水工。那時他只有17歲，除了喝點小酒沒有別的不良嗜好。記得他背井離鄉的那天，父母到車站送他，父親給了他一個銀行卡號，讓他有了收入就存一部分到這個號碼里，如果這筆錢湊夠20萬，就給他娶媳婦。這個小伙子用堅定的眼神看著父母，然后點頭道：“嗯！一定。”

他現在已經變得少年老成，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在他單純的身體里流淌著中原百姓基因，生活目標就是一輩輩沿著既定的軌道走下去。他的學習成績不好，連個高中都沒有讀下去，外出打工掙錢，有了錢再娶媳婦，娶媳婦再生孩子，再掙錢，養大孩子，再娶兒媳婦，完成了一個輪回，這就是那些中原農村人宿命。來到珠三角后，他找到一個遠親，跟著一個施工隊干過工地，做過裝修，反正都是一些體力活，唯一的熟悉的技術就是“批灰”，學名叫裝修油漆工。他經常戴著A95口罩在墻上不停地劈，不停地批，不停地刮，不停地刷。剛開始那一股刺鼻的怪味讓他幾天吃不下飯，慢慢也就習慣了，不感覺刺鼻，時間久了就麻木了，他發現不但聞不到油漆的味的道，和工友們吃飯時也聞不到飯菜的香味，這人生以后還有什么樂趣？當他領到工錢時，稍微有些許快樂，他會留下基本生活費，多出的錢馬上到銀行把錢轉給家里。2016年以后，全社會普及微信、支付寶，于是他不再經常去銀行，直接收取工資，直接轉賬給父親。

在珠三角地區打工的這幾年，胡佳鐘不抽煙，喝一點小酒，常被工友們拉去嫖娼，最大的開銷就是“找小姐”。他和工友喝完酒后就結伙到城中村中的小巷中尋花問柳，在黑暗中有一些失足婦女站在那里等客，有嫖客來就帶到附近滿是霉味，凌亂不堪的出租屋中，快速完成性交易，接著再等客。剛開始胡佳鐘還能搞上個十來分鐘，總是被失足婦女催促：“快點，快點，搞那么久，人家還做不做生意了？”可是幾年后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行了，有時還沒有戴上安全套就泄了，這可把失足婦女高興壞了，于是對他說：“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他于是戴著墨鏡去看男科，醫生告訴他造成這種癥狀的原因有兩種：一是長期接觸油漆，損害了他的生殖系統；二是他工作需要長久站立，造成前列腺長期充血，得了前列腺炎；三是……

胡佳鐘滿腦子嗡嗡直響，“別說了！”他抱著腦袋一路跑回了宿舍，摸著褲襠哭了一個上午。他于是打電話給母親：“我不想再在這里掙錢了，我想回家?！?/p>

母親：“你存的這些錢已經有二十多萬了，回來也行?！?/p>

回到家的胡佳鐘也沒找到什么掙錢的事，但是他再也不想去搞裝修了，閑逛了一段時間，他找到了一份商場保安的工作，他們家鄉工資不高，一個月1800元，也夠吃飯吧，算了！就這樣他在家鄉安頓了下來。

接著，家里在為他張羅親事。河南娶媳婦比較重視彩禮，他們豫北的規矩是“祖國山河一片紅”，大約是人民幣20萬吧！為什么會這樣？是因為胡佳鐘父輩那代人比較重男輕女，搞醫學選擇，使得男多女少。本來就男多女少，一些有文化、有身材、有長相的女青年還“逃離”這片貧窮的故土，去沿海發達地區謀生。男青年北上廣深可是要本事，要資本才能在那里打出一片天地，而女青年只要一個皮箱就可以去那里找工作、嫁給當地人。有好事者還編了一個順口溜：一等美女漂洋過海；二等美女深圳珠海；三等美女北京上海；四等美女鄉下等待。這些留在當地的女青年特別搶手，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胡佳鐘有這筆彩禮錢了并不代表就能把老婆娶回家，只是有了被挑選的資格，他得和幾個光棍漢像被辨認的犯罪嫌疑人一樣，站在姑娘家的院子里，等著躲在窗后的姑娘挑選，如果挑選到你人家會派人到你家去實地勘察，看一看有多少資產，是不是獨生子，如果不是獨生子要看分家能得到多少財產，再決定是否與你交往，反正全是物質和算計，沒有一點感情和親情。胡佳鐘湊合一下，也具備了這個資格，可是因為膽子小，個子矮，刀削臉，小眼睛神情猥瑣，總是一副欠揍的神情，于是落選的總是他。

這樣弄了幾輪，他也沒信心了。于是再也不去了，為了滿足欲望，他于是經常到縣城去“找小姐”，去多了他就在這個小縣城的“紅燈區”都出了名。因為早泄這個毛病，被當地失足婦女稱為“注射器”。往往他一到，就有人小聲議論：“注射器”來了，看誰好運被他選上，一分鐘不到就賺他100元。

他心里恨哪！上天怎么對自己這么不公，他沒有過人的智商，也沒有傲人的身體、帥氣的臉龐，這些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好不容易掙點錢，卻把身體拖垮了。人家王大蔥，但有一個有錢的爹王濺林，集財富、才華與美貌于一身，過得那么瀟灑、風流、自在。自己現在居然被一幫失足婦女稱作“注射器”，太可恨了，在他的心中漸漸形成了一個惡念，總有一天要教訓一下這些“婊子”，讓她們知道我的手段。

胡佳鐘除了上班，再也不愿意外出，整天蝸居在宿舍里刷手機，看直播。慢慢地他開始與開直播的網紅們互動，他給自己取了一個“博野太郎”的網名，經常出沒在“快船”小視頻平臺，每次點開網紅的直播間，就會聽到“博野太郎”大哥來了，或“歡迎太郎哥來捧場！”于是他也學著向網紅們打賞，先送一朵鮮花，他發現網紅們不屑一顧，但是如果送“海洋之 心”、“高跟鞋”、“手表”等價錢高的禮物，網紅們就會與他互動，又是感謝，又是飛吻，他看到還有人送“火箭”和“飛機”，那可是幾百元一次，他還舍不得。

一天，他刷到一個和他一樣職業的網名“駕校女保安”，人家雖然是個女保安，身材高挑，大長腿迷死眾生；能歌善舞，鵝蛋臉傾倒情僧；長發飄飄，丹鳳眼勾魂攝魄。現在她人氣爆棚，各大平臺加起來起碼上百萬粉絲。相同的職業讓他倍感親切，于是他成“駕校女保安”快船平臺31萬多粉絲中的一員。自從開始刷上小視頻后，胡佳鐘又找回了人生的“方向”，只有在與直播互動時，拼命地刷禮物，在網友和身著保安制服的女保安的驚呼和感謝聲中才找到了做人的尊嚴和存在感。

他是一直雄霸“榜一”的大哥，所以有資格通過私聊加了主播一個叫“葉紫”的微信，兩個人在微信中無話不聊，他們談工作、談理想、談前程。她說她才23歲，剛剛大學畢業，在駕校做保安是體驗生活，將來還要考公務員，成為一名交警。胡佳鐘說自己是一個公司的白領，今年25歲，月薪一萬八，現在還利用業余時間自學法律，準備通過司法考試。真是不知不覺，那種建立在沙地的房子是支撐不了多久的，那種沒有感情的基礎的“戀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煙消云散。這樣幾百上千元的刷禮物，不到半年時間，他把在珠三角打工賺來的一點積蓄全部刷完了。他現在再也沒有錢去刷禮物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見上這位網紅一眼，但其實一個惡念在他心中升騰。他于是告訴“葉紫”，他有一份大禮，想在線下親手交給她，發一張有成捆人民幣的圖片，極具暗示。他認為沒有一個女主播可以抵擋這份誘惑，這是人性使然：線上都給她刷了十多萬禮物，線下見面一定少不了。

這一天他們微信相約晚上10點到縣城美棲酒店開房，一起“交流心得”。胡佳鐘早早地來到他開的房里等待，他要靜待獵物進入他的圈套。時間到了晚上10點，他的微信出現一條消息：“開門，親！”。胡佳鐘把門打開，進來一位濃妝艷抹的大姐。胡佳鐘心中叫苦：“媽呀！這那里是23歲，32歲差不多?！?/p>

那個網紅小姐姐畢竟情商高，是個見面熟。她不顧臉皮上厚厚的粉底有開裂的風險笑了笑：“原來你長這樣?。　?/p>

胡佳鐘：“是啊，我就長這樣，你和直播里也不一樣?！?/p>

“葉紫”：“見到真人也就這樣，你叫我萍姐吧，你叫什么名字？”

胡佳鐘：“我叫佳鐘。”他心想：這個騙子，還說23歲，還說可以與我處男女朋友，現在全是假的。

萍姐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裝錢的包，于是有點警惕。但轉念一想，也許錢在微信或支付寶里。于是靠過去趴在胡佳鐘身上說：“你對我有什么感覺？你還猶豫什么？”

萍姐的主動讓胡佳鐘無所適從，他被自卑感壓得崩潰了，面對女人的挑逗，下面那條東西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從床上坐了起來，雙膝跪在萍姐面前：“求求你，能不能把我送禮物刷的錢都還給我，我真的很后悔?！闭f著說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萍姐見過的男子很多，這個猥瑣的男人的窩囊表現還是第一次見到，心生厭惡，差點讓她嘔吐，她一把推開胡佳鐘：“我有事要走了！”

她想脫身，轉身朝房門口就走，哪里走得了。胡佳鐘撲上去，一把將她摁倒在地，她大聲呼救。胡佳鐘順手抓了一塊小方巾將她的嘴堵住，掏出一根繩子三下五除二把她綁了起來。見人已控制住了，胡佳鐘對睜著驚恐雙眼的萍姐面露兇相，開始數落：“我是準備找老婆的，不是找媽，這樣欺騙我，你和妓女有什么區別？在直播平臺把我騙得團團轉。說23歲實際上起碼40歲，你乖乖把錢退給我，如果你不退，我就要你的命。不許喊，你再喊我就掐死你?！焙宴姲阉诶锏拿戆瘟顺鰜怼?/p>

萍姐一陣惡心：“小兄弟，你放過我吧！我家里還有兩個小孩子，兩個老人，都靠我來養。其實我也是沒有辦法，都是為了賺點錢，混口飯吃。直播平臺就是這樣，打開濾鏡、美顏功能，老太太都能變成少女，這你應該知道的。我能做到現在也不容易，我付出的勞動也很多，只是你只看到賊吃肉，沒有看見賊挨打。你打賞給我是你自愿的，我并沒有騙你、逼你，是不是？”

胡佳鐘也有些理虧，但還是強作兇狠，掏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在萍姐臉上晃悠：“我現在很需要錢，你就退給我吧！再說別人也給你打賞不少，你也不在乎我這點錢。”

萍姐：“小兄弟，我其實沒有拿到多少，大部分給平臺分走了。我賺得其實很少，全部花光了。如果要退也要等我出去之后籌給你。你放過我吧！你這樣搞是犯罪，要知道我可是認識很多警察的。你現在放了我這事就這樣算了，我不報警。”

胡佳鐘簡直絕望了，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是的，他做的這些事會讓他坐牢。他的手開始顫抖，那把刀靠向萍姐的脖子上越來越近。萍姐看著胡佳鐘那張變形的臉悔不當初，原以為這家伙是條“水魚”，能從他身上撈上一筆，誰知道是個催命鬼。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萍姐燃起了生命的希望，于是喊：“救命?。　币磺邪l生得非常突然，寒光閃過，一股鮮血從萍姐的頸部迸出，濺在潔白的床單上。她張著一雙恐怖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世界，緩緩地倒在地上，血還在咕咕往外冒，在寒冷地板上形成了血泊。

胡佳鐘頭腦一片空白，他不止一遍地問自己：“事情怎么會這樣？”他知道自己也活不了了，于是用刀在自己的左手脈搏位置就是一刀，然后倒在床上，兩眼直盯著天花板……

等他醒來已是上午9點，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病床上，大腦一陣眩暈，繼而像針扎一樣疼痛，身上好像插著幾根管子輸著血和液呢。兩只手被兩副手銬固定銬住，右腳被一副腳鐐鎖在病床的護欄上，門外有兩名面無表情的警察，他們盯著他，利刃一樣的目光讓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但同時他感到了自己的價值，在他被送上刑場的這段時間，會有很多人關心、關照他，使盡一切解術讓他健康地活著。

他無奈、絕望、悔恨地看了一眼窗外，今天的天格外的藍，像極萍姐直播時穿的那身女式保安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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