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BAGo
• 一個關于歐洲的，嚴肅、有趣、激進的思想視覺文化志

導語：

19和20世紀的大規模罷工浪潮重新定義了畫家、插畫家和攝影師為工人階級爭取權益的方式。

當威廉·愛德華·伯格哈特·杜波依斯1研究非洲裔美國人在南方的不發達狀況時，他得出的結論是，黑人奴隸的解放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奴隸之間勞動力的動態遷徙造成的。南北戰爭2開始時，無論是聯邦政府還是南部同盟軍3都沒有對廢除奴隸制表現出特別的興趣，然而當北方軍隊全面向南方發起進攻時，被奴役的男人、女人和兒童卻自發地逃離種植園。

在1935年出版的《美國的黑人重建》（Black Reconstruction In America）一書中，杜波依斯將這種遷徙描述為勞動力的集體撤離：“一名奴隸發動了一場反對奴隸制的大罷工，這與他在以往逃亡時期所用過的方法相同。他逃到第一個安全的地方，并向聯邦軍隊提供服務。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奴隸們的撤離和對勞動的貢獻決定了這場戰爭的走向。”

杜波依斯使用“大罷工”（general strike，或總罷工）一詞的方式似乎有些陌生，但這個概念其實已經融入進了許多當時的藝術之中。例如，西奧多·考夫曼4于1867年的畫作《走向自由》（On to Liberty）就詳細描繪了戰爭中這種鮮為人知的一面，畫中赤腳的婦女和兒童從黑暗的森林中出現，陸續走向朦朧的天際線。雖然描繪南北戰爭的原始形象主要集中在戰斗中的士兵身上，但考夫曼的畫作象征著現代藝術與勞動者之間具有密切的關系。“大罷工”是現代最突出的抗議形式之一，在繪畫、攝影、插圖和平面設計中以無數的方式體現出來。

• 西奧多·考夫曼，《走向自由》，1867，布面油畫。

在19世紀后期，主流的描繪勞工罷工的場景是，白人工人在公共場所領導著團結的人群與資本家對抗，就像羅伯特·科勒5于1886年創作的畫作《罷工》（The Strike）一樣。《哈潑斯雜志》6也刊登了1877年鐵路大罷工7和1892年的宅地鋼鐵大罷工8的插圖，顯示了罷工者攻擊國民警衛隊和平克頓民兵的景象。這些作品陳述的范圍是有限的，它營造出一種錯誤的印象，即罷工是工人和國家之間相互對抗的造成的。事實上，藝術在揭示國家對勞工的暴力升級方面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因此，大罷工的主題也保留了藝術家在創作上的多樣化，其中許多作品和觀念仍然具有相關性。

• 羅伯特·科勒，《罷工》，1886，布面油畫。

• 刊登在《哈潑斯雜志》上的“1877年鐵路大罷工”插圖，上面寫道:“7月21日，在賓夕法尼亞鐵路聯合車站附近的28號十字路口，費城民兵向暴徒開火。”

• 刊登在《哈潑斯雜志》上的“宅地鋼鐵大罷工”插圖，1892年7月6日，家園大戰，平克頓入侵者的失敗和俘虜。

到了20世紀初，快速工業化重塑了現代城市的面貌。新的勞動分工將生產過程分割開來，進一步將工人與創意機構分離。資本家降低工資以提高利潤，并用機器取代熟練的工人，這導致了全美各地掀起了新一波罷工浪潮。世界產業工人組織9利用容易復制的傳單和海報推動了大罷工運動，比如拉爾夫·卓別林10的標志性作品《將統治世界的手》（Hand That Will Rule The World，1917），在這幅作品中，工人們舉起的拳頭合為一體。而在另一幅宣傳畫《資本主義制度的金字塔》（Pyramid of Capitalist System，1911）中，無數“低頭工作”和“養活所有人”的廣大的無產階級被壓迫在警察、軍隊、資本家、貴族等權貴的腳下。這是IWW從1901年出版的一份俄制傳單中借用的概念，這份傳單是在布爾什維克11成立前兩年出版的。

• 拉爾夫·卓別林，《將統治世界的手》，刊登在1917年6月30 日的 IWW 出版物《團結》中的插圖。

• 《資本主義制度的金字塔》，1911，刊登在 IWW 出版物中的插圖。

• 尼古拉斯·洛克霍夫（Nicholas Lokhof，1872-1948，俄國畫家），《社會金字塔》（Social Pyramid），1901，刊登在俄國宣傳單上的插畫。

幾十年來，俄羅斯藝術家們一直拒絕勞動來表達對帝國的蔑視。一群被稱為“流浪者”（Peredvizhniki/Wanderers）的現實主義畫家從帝國藝術學院12的畫室中走了出來，他們頻繁地在欠發達省份組織巡回展覽。伊利亞·列賓13和格里戈里·米亞索迪夫14等人是最早將日常俄羅斯人民視為有價值的主題的藝術家，他們在社會主義現實主義15興起之前就提高了階級意識。列賓的作品《宣傳員被捕》（Arrest of a Propagandist，1880-92）批判了晚期沙皇16統治時期對于言論自由的限制，而米亞索迪夫的《收割的時間（割草機）》（Time of Harvesting/Mowers，1887）則展示了在一個美麗的日子里，男人和女人們在麥田里辛勤勞作，從一個特別的角度望去，他們顯得比生命更加重要和偉大。

• 伊利亞·列賓，《宣傳員被捕》，1880-92，布面油畫。

• 格里戈里·米亞索迪夫，《收割的時間（割草機）》，1887，布面油畫。

攝影術的發明，被警察廣泛用于追蹤犯罪行為，同時也有助于普及早期形式的抗議藝術。在維多利亞時代17早期，英國憲章運動18為爭取投票權組織了英國最早的大罷工之一，這張照片攝于1848年肯寧頓公地19。盡管她們取得了成功，但女性直到1918年才獲得選舉權。一張由婦女社會和政治聯盟20制作的亮綠色海報反對了1913年通過的一項議會法令《健康不良臨時出院法》（又稱“貓鼠法案”）21，當時的女權運動者因參與社會運動被捕入獄后，不少人以絕食抗議，在該法案中，為免女囚絕食致死，議會允許釋放因絕食而被監禁的婦女參政者，并在她們身體康復后再以同樣罪名拘捕入獄繼續服刑。

• 1848年，一張珍貴的早期銀版攝影照片記錄了在肯寧頓公園上的工人集會大罷工。

• 婦女社會和政治聯盟于1914年設計的海報，反對《貓鼠法案》的頒布。

隨著攝影技術的進步，非暴力解放運動重塑了世界各地的象征意義。來自巴勒斯坦的早期照片展示了，1920年代阿拉伯人舉行了反對英國政策的民主集會，這比納克巴（“巴勒斯坦人的大災難”）22早了20多年。照片中的人們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這與那些被困在露天監獄里的巴勒斯坦人的當代照片和阿拉伯暴力的主流刻板印象形成了鮮明對比。在薩摩亞，Mau運動23同樣通過攝影將其和平的獨立斗爭形象化，組織罷工的男男女女在群眾面前驕傲而堅忍的站立著。

• 1929年，在巴勒斯坦Rawdat el Maaref大廳內舉行的阿拉伯“抗議集會”。

• 薩摩亞Mau運動的婦女領袖，拍攝于1930年左右。

在德國斯巴達克斯聯盟24的領袖羅莎·盧森堡25看來，奠定1905年俄國革命基礎的大罷工是“歷史必然性”的結果。在其《群眾罷工》（The Mass Strike，1906）一書中，她把無產階級意識描繪成一個“客觀調查”超越“主觀批評”的觀點。盧森堡曾面臨著魏瑪政府26的監禁和處決，這表明即使是標榜自由的帝國主義列強也會不遺余力地抹除這一思想意識。同樣，我們在1961年的一張布魯塞爾罷工抗議緊縮措施的照片中也可以看到 —— 在電影《斯巴達克斯》27的宣傳橫幅前，騎馬的警察正在追捕抗議者，這進一步體現了當權者對“歷史必然性”事件的持續否認。

• 1961年，在布魯塞爾舉行的反對統一法案（Unitary Act）的示威活動。

雖然理論家們經常預測資本主義的滅亡，但勞工在藝術中的突出地位往往表明階級關系的矛盾正持續凸顯。今天，藝術家在政治上變得更加活躍，值得記住的是，在大蕭條時期28，約翰·里德俱樂部29和紐約藝術家聯盟（New York’s Artists Union）曾組織罷工，以協商聯邦藝術項目。因此，在無產階級前進的每個階段所創造出來的藝術，都是為了保護這段歷史的集體性精神。

• 注釋：

1. 威廉·愛德華·伯格哈特·杜波依斯：W. E. B. Du Bois，1868-1963，美國社會學家、歷史學家、民權運動者、泛非主義者和作家。
2. 南北戰爭：Civil War，1861-65年，又稱美國內戰，是美國歷史上最大規模內戰，參戰雙方為北方的美利堅合眾國和南方的美利堅聯盟國，據估計約有10％的20-45歲北方男性和30％的18-40歲南方白人男性在戰爭中死亡，最終北方聯邦政府勝利，黑人奴隸制度被廢除。
3. 美利堅邦聯：Confederate，或稱美利堅諸州同盟、南方邦聯，是1861-65年由11個美國南方蓄奴州宣布從美利堅合眾國分裂而出的政權，在其短暫的存在期間中，一直為著自身存亡與合眾國作戰，故并無確切的北部邊界。
4. 西奧多·考夫曼：Theodor Kaufmann，1814-96，德國-美國藝術家。
5. 羅伯特·科勒：Robert Koehler，1850-1917，德國-美國畫家。
6. 《哈潑斯雜志》：Harper's Magazine，1850年發刊，一本帶有美國進步人士及左派立場的月刊，它涵蓋了文學、政治、文化、藝術諸多方面，它是美國第二長壽的持續發行的月刊。
7. 1877年鐵路大罷工：Great Railroad Strike of 1877，亦稱“大動亂”，是指巴爾的摩與俄亥俄鐵路公司屬下員工于1877年舉行的罷工行動。
8. 宅地鋼鐵大罷工：Homestead Steel Strike，爆發于1892年的濱州，也稱為荷姆斯特德鋼鐵罷工，荷姆斯特德大屠殺或荷姆斯特德大戰，是美國勞工史上的關鍵事件。
9. 世界產業工人組織：IWW，1905年成立于芝加哥，一個國際性工會聯合組織。
10. 拉爾夫·卓別林：Ralph Chaplin，美國作家，藝術家和勞工活動家。
11. 布爾什維克：Bolsheviks，在俄語中意為“多數派”，成立于1903年，是俄國社會民主工黨中的一個派別，1917年，布爾什維克通過十月革命以革命奪取了俄國政權，最終在日后成為蘇聯共產黨。
12. 帝國藝術學院：Imperial Academy of Arts，成立于1757年，位于俄羅斯圣彼得堡市中心，也是如今的列賓美院。
13. 伊利亞·列賓：Ilya Repin，1844-1930，俄羅斯現實主義畫家，巡回展覽畫派主要代表人物。
14. 格里戈里·米亞索迪夫：Grigoriy Myasoyedov，1834-1911，俄羅斯現實主義、巡回展覽畫派畫家。
15. 社會主義現實主義：Socialist realism，發源于蘇聯的現實主義風格，并逐漸散播至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經常贊美革命社會主義與工人階級，1934年經蘇共中央書記安德烈·亞歷山德羅維奇·日丹諾夫的推動，成為蘇聯文化官方模式。
16. 沙皇專制制度：Tsarist autocracy，是指起源自莫斯科公國的一種君主專制和政教合一的獨裁形式，在沙皇專制制度下，所有的權力和財富分布被沙皇控制，比起一個受立法機關和憲法約束的君主，沙皇的權力要大得多，他們甚至擁有西方君主沒有的宗教權力，如掌握俄羅斯東正教會。
17. 維多利亞時代：Victorian period，1837年至1901年，即維多利亞女皇的統治時期，前接喬治時代，后啟愛德華時代，維多利亞時代后期是英國工業革命和大英帝國的峰端，與愛德華時代一同被認為是大英帝國的黃金時代。
18. 英國憲章運動：British Chartist，1838-48年持續十年發生在英國的一場工人階級要求社會政治改革的群眾運動，列寧稱之為世界上第一場大規模的工人階級運動。
19. 肯寧頓公地：Kennington Common，倫敦周圍最早的板球運動場所之一，其公共場所也被用于公開處決，貿易展覽和公眾集會，重要的演說家曾在那里講話。
20. 婦女社會和政治聯盟：Women’s Social and Political Union，成立于1903年。
21. 《健康不良臨時出院法》：Temporary Discharge for Ill-Health Act，也被稱為《貓鼠法案》，是英國于1913年通過的一項國會法令，當時女權運動者尤其是婦女社會政治聯盟的成員，因參與社會運動被捕入獄后，不少人以絕食抗議，為免女囚絕食致死，該法案允許政府把女囚釋放，待身體狀況復元后，再以同樣罪名拘捕入獄繼續服刑。
22. 納克巴：Nakba，意為“大災難”，在1948年巴勒斯坦戰爭期間，有70萬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被逐出或逃離家園，此次大逃亡使巴勒斯坦整個族群碎片化、喪失資產及土地和流離失所的核心，在"大災難"期間，四百至六百個巴勒斯坦村莊被以色列摧毀，相關歷史被抹殺。
23. Mau運動：Mau movement，或稱“證詞”運動，20世紀上半葉為薩摩亞人擺脫殖民統治而獨立的非暴力運動。
24. 斯巴達克斯聯盟：Spartacus League，德國社會民主黨左翼于1915年建立的反戰革命組織，該組織在群眾中進行反對帝國主義戰爭的宣傳，號召工人積極參加德國革命，1918年12月，斯巴達克同盟聯合不萊梅左派建立德國共產黨。
25. 羅莎·盧森堡：Rosa Luxemburg，1871-1919，德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家、社會主義哲學家和革命家，德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
26. 魏瑪政府：Weimar government，1918-33年采用共和憲政政體的德國，于德意志帝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戰敗、霍亨索倫王朝崩潰后成立，由于這段時間施行的憲法是在魏瑪召開的國民議會上通過的，因而得此名稱。
27. 《斯巴達克斯》：Spartacus，1960，美國傳記片，由斯坦利·庫布里克執導，柯克·道格拉斯等主演，電影以斯巴達克斯的經歷為藍本，描述他率領奴隸起義對抗羅馬人的故事。
28. 大蕭條時期：Great Depression，大蕭條，又稱經濟大危機、經濟大恐慌，是1929-33年之間全球性的經濟大衰退、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最為嚴重的世界性經濟衰退，大蕭條是二十世紀持續時間最長、影響最廣、強度最大的經濟衰退。
29. 約翰·里德俱樂部：John Reed Clubs，一個以美國新聞記者和活動家約翰·里德的名字命名的，針對馬克思主義作家，藝術家和知識分子的美國地方組織聯合會。

END .

本文由“ABAGo”藝術主理人快樂大胖原創，不可轉載或復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