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藏天下
聽品藏故事 追百年記憶
自從殷商時期有文字以來,中國歷代誕生了各式各樣的文化大家——今天我們之所以統稱他們為文化人,是因為他們的學識、才藝、思想等主要建立在文字的基礎上。
但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地位靠前、廣受歡迎的文化人,品類不盡相同。譬如在春秋戰國時代,擅長思想論述、哲理思辨的文化人排名第一,為文化顯貴之首,孔孟老莊即為代表人物;兩漢巍峨,詩風漸起,但以史學為貴;魏晉南北,書畫之風盛行;隋唐兩宋,詩行天下,詞賦巔峰;元人以戲曲、小說為主旋律等。
重點要說一說明清時期,尤其是清代,最受尊崇和歡迎的文化人,或許要數金石學人、篆刻名家等,他們主攻的篆刻、書法、藏書、古文字研究等,今天看似冷門,但在當年卻是顯學。
此說并非空穴來風。我們掰手指頭細想一番,清代有幾個在歷史長河中拿得出手的詩詞大家或思想巨人?乏善可陳。但論金石文化名家,伸手就能數出吳大澂、陳介祺、翁方綱、錢大昕、張延濟、阮元、王昶、畢沅、趙之謙等一堆名字來。
吳大澂畫像
當然,清代重金石文化,是有歷史原因的。簡單來說,先秦儒家經典、漢代史記、唐詩宋詞等,為中國古代文化界樹立了思想、史學、詩詞的標桿,后人難以逾越,清代文化人只好另辟蹊徑主攻別的文化項目。此外金石學歷經唐宋啟蒙、發芽,到了明清剛好到達了巔峰時期。
以上鋪墊這么多,只是為了說明:在清代,金石、篆刻、書法等領域文化大家的社會地位,絕不像今天的國學大師那樣曲高和寡、空有仰慕無有知音,相反,他們在官場就像大眾文化明星一樣,受人追捧,就是這么紅。畢竟,古代官場中人,都是“文科生”出身,誰不喜歡書法、篆刻、金石等文化顯學呢?
這也應證了一件事,能讓清代官場一眾文科學霸嘆服的文化名家,十有八九也是資深的讀書人出身,否則何以服眾?
但凡事無絕對。清代中期就有一位僅有“小學”一年級文憑、教育經歷接近于文盲的一代書法與篆刻文化宗師,名為鄧石如。論名氣與成就,他本該位列前述清代金石大家名錄,但為了強調他的奇人色彩,特意單獨推介之。
鄧石如畫像
乾隆八年(1743),鄧石如出生于今安徽安慶市一個窮苦人家,他的祖父和父親也有“奇人”色彩,以一介農夫之身份沉迷書畫,不惜窮困潦倒一生。受家庭影響,鄧石如只讀了一年私塾,就不得不早早當家,靠砍柴、賣餅為生。
明明身處社會最底層,少年鄧石如竟也“不可救藥”地“繼承父志”愛上了書畫、篆刻等換不來梁米的高雅文化,左鄰右舍都說閑話了:“憑金石篆刻這勞什子既不能養家、也不能考學做官,他這是弄啥咧?”
但“自學成才”的鄧石如很快就讓鄰居刮目相看了,到了十七歲,他就能通過給別人寫字、刻印謀生了,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但他樂在其中。
唯有一點苦惱:不論他寫的字有多好,走街串巷混飯于江湖,卻總也得不到別人認可,客戶都拿他當文盲“工具人”,文化人這種身份跟他是沒有一丁點兒關系的。這也難怪,彼時他接觸的客戶,都是民間低級階層,鄧石如寫的字、刻的印能用就行了,誰在乎他有沒有文化?
更重要的是,鄧石如雖有天資,但畢竟沒正經學過文化,寫字、刻印終究是有缺陷的,離文化大家的標準還差得遠呢。
這種暗無天日的文盲身份“文化人”日子,鄧石如過了十多年,直到三十歲那年,他時來運轉,終于得到一個“客戶”的賞識,對方把他介紹給南京(江寧)的文化名人梅镠。后者同樣賞識鄧石如,干脆把他邀請到梅家常住。
梅镠雖只是個舉人,但他家卻是江南書香豪門、收藏世家,收藏的各種金石善本、古籍、碑帖、書畫、青銅、書籍等,無所不有。鄧石如一入梅家,仿佛游到了金石文化的海洋,這種“自學”環境堪比今天的北大清華。
鄧石如雖也為梅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他主要的任務就是在金石書海遨游,梅家為他提供一切便利。世人不免感慨:梅镠家族真是舉世難求的文化大善之家!
鄧石如在梅家客居了八年,期間他作為文化人的身份得到了世人的認同,且聲名鵲起,影響頗遠。這也得益于梅家往來的客人都是顯貴達人、文化人居多,久而久之,鄧石如的才華就藏不住了。
更難得的是,梅镠樂見其成,衷心希望鄧石如成大氣候,于是又把他介紹給了戶部尚書曹文埴。后者看了鄧石如的書法,驚嘆:“其四體書皆為清朝第一。”于是曹文埴干脆邀請鄧石如跟他一起去北京。
就這樣,鄧石如以文盲身份入梅家,八年后走出梅家大門,他已經是名揚江南的文化名人了。梅家對他的再造之恩,鄧石如沒齒難忘,在此不表。如今曹文埴又成了鄧石如的新一代伯樂,助他更上層樓。
跟曹文埴到了北京之后,鄧石如被一一介紹給京城各路文化大家,個個都是朝中顯貴,如劉墉、陸錫熊、包世臣等。其中被稱為“濃墨宰相”的劉墉和鑒賞家陸錫熊,不約而同拍案驚贊鄧石如的書法:“千數百年無此作矣!”
劉墉畫像
可以說,曹文埴和劉墉、陸錫熊的評語,直接將鄧石如送上了清代文化大家乃至一代宗師的位置高度。至于其他文化顯貴的評語,已經沒必要一一列舉了。
鄧石如的人生成功,離不開梅镠、曹文埴這兩個大恩人的扶持與推介,以及其他文化大家的賞識。而這些人之所以成為鄧石如的貴人,根本原因還在于他們認可他的才華,因此鄧石如也視他們為文化知音!
有感于命運的神來之筆,以及一眾文化知音的提攜幫助,鄧石如百感交集地刻了一枚印章:人生貴知心。如圖,此印邊款為:完白山人制。完白山人,是鄧石如成名之后的號。
鄧石如 人生貴知心 印章
這枚印章之語“人生貴知心”,是鄧石如發自肺腑、來自靈魂深處的心理獨白:沒有以上一眾知心伯樂的知遇之恩,他,鄧石如,一介文盲書法家、篆刻家,不可能躋身主流文化社會,更不可能成為名垂青史的金石文化宗師。
這里也要提一下,清代同期主流文化圈唯一排擠鄧石如的,是大名鼎鼎的內閣學士、金石大家翁方綱。當然翁方綱并不是不懂賞識鄧石如,而是因為鄧石如身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傲氣,他拒絕登門拜訪人人趨之若鶩的金石第一大佬翁方綱,導致后者心生不快。
翁方綱畫像
行文至此,我們不由得慨嘆:大部分清代主流文化人,確實有一顆寬廣的胸懷,不但主動賞識、接納一個沒怎么讀過書的野生文化人,且全力扶持、推介、幫助他,助他在主流文化圈站穩腳跟,看著他一騎絕塵。
北京之行后,戶部尚書曹文埴又介紹鄧石如至兵部尚書、兩湖總督畢沅(又一名金石大家)的幕府工作,曹文埴這個伯樂,對鄧石如可謂做到了仁至義盡。
無奈鄧石如與畢沅性情不合,加之他不習慣官場生活,終于在三年后辭官回到了鄉下故土,買地建房,做起了優哉游哉、小隱于野的文化隱士,他在此專心于金石、篆刻、書法,終成一代文化傳奇宗師。
(部分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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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石祿生
編輯:一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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