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心學必然避不開念頭,每個人彈指剎那間,有無數個念頭產生,平常人對于念頭的認知少之又少,即使修行人也很難正確的對待念頭。談起念頭,借助佛家來理解最為恰當。
《六組壇經》中說:“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系縛。于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
而我們平常人都是念念相續,四萬八千個念頭,就有四萬八千個煩惱,人生的痛苦也源于此,于是佛家說‘空’,于是有人又著了‘空相’。
強制壓制自己的念頭,不讓念頭生出,殊不知已經理解錯了‘空’,而把‘空’也當做了一個念頭,只不過是以‘空’這一個念頭,來代其它念頭,一念代萬念,看似功夫很深,沒有念頭了,但這一個空念不放下,始終得不到正果。
有的人能夠意識到‘空’也是一個念頭,所以要放下,然后又想著‘非空’,然而非空還是念頭,‘非空’之后還有‘非非空’,于是陷入死循環。這就是六祖慧能說的“念念說空,不識真空”。
《六組壇經》中還說到:“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眾。如是相教,故知大錯。”
意思是靜坐時,看心觀靜,讓念頭不動不起,并以此為功夫,著迷于此的人,便執著成顛了,這樣的做法就大錯特錯了。可見六祖慧能并不贊同,強制讓念頭不起的做法。
有的人睡覺前,心煩意亂,念頭紛飛,總是難以入睡。于是強制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想快點入睡。結果往往差強人意,越是想快點入睡,越是無法入睡,越是想什么不都想,越是容易想入非非,反而順其自然更容易入睡。
那如何正確的理解念頭呢?如何做才是正確的呢?接下來看看儒家的王陽明如何理解心中的念頭:
澄問操存舍亡章。
王陽明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此雖就常人心說,學者亦須是知得心之本體亦元是如此,則操存功夫始沒病痛。不可便謂出為亡,入為存。若論本體,元是無出無入的。若論出入,則其思慮運用是出,然主宰常昭昭在此,何出之有?既無所出,何入之有?程子所謂‘腔子’,亦只是天理而已。雖終日應酬而不出天理,即是在腔子里。若出天理,斯謂之放,斯謂之亡。” 又曰:“出入亦只是動靜,動靜無端,豈有鄉邪?”
大致意思是,陸澄就《孟子》中“操存舍亡”一章請教于王陽明。王陽明說:“‘出入無時,莫知其鄉’,這個雖然是就平常人的心來說的,但是做學問的人,也應當明白心的本體同樣正是這樣。如此,操存功夫才能沒有缺陷。不可隨便認定出為亡,入為存。
如果談到本體,原本是無所謂出入的。如果談到出入,那么,人進行思維活動即為出,但人的主宰昭然在此,何出之有?既然沒有出,何入之有?
程頤先生所謂‘心要在腔子里’的腔子,唯天理而已。雖然成天應酬,也不會越出天理,仍在腔子里面。如果越出天理,就是所謂的放,就是所謂的亡。”王陽明又說:“出入也只是動靜而已,動靜無個究竟,哪里又有歸宿呢?”
首先‘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是出自《孟子》,大意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進進出出,也不知道它的方向在哪里”,先來看一下這段的原文:
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人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
最后說到‘惟心之謂與’,說明‘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是就心而言的,這一點無需懷疑。《孟子》這一章的前面主要是講‘夜氣’,而‘夜氣’實際上是講的良知,而良知是心的本體,所以這里的‘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指的是心的本體。
六祖慧能說:“本體無出無入,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內外不住,去來自由,能除執心,通達無礙,能修此行,與《般若經》本無差別。”這不正說的是心的本體是‘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嗎?
王陽明也說:“要知道‘出入無時,莫知其鄉’,雖然是就常人的念頭說的,但它指的并不是平常人的念頭”。平常人的念頭是來源于“眼耳鼻身身意”這六根。
比如,眼睛看到了美麗的女子,于是起了好色的念頭;鼻子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于是起了口欲;耳朵聽到攻擊自己的惡言,于是起了發怒心;即使什么都不做,意身也會無端生出一些念頭。
再看《傳習錄》中王陽明與弟子的另一段對話
侃問:“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安有工夫說閑話,管閑事?”
王陽明曰:“初學工夫如此用亦好,但要使知‘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心之神明原是如此, 工夫方有著落。 若只死死守著, 恐于工夫上又發病。”
大致意思是,薛侃問:“操守志向,猶如心痛一般,一心只在痛上,哪里有時間說閑話,管閑事?”先生說:“開始學時,如此下功夫也行,但須明白‘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心之神明原本如此,工夫方有著落。若只死守志向,在工夫上大概又會發生問題。”
這里就回答了最開始的問題,初學時,因為念頭太多,欲望雜念橫飛,所以用‘空’來讓其它念頭不生,就像專注的在痛上,就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念頭就暫時伏下去了。
所以當我們專注工作,或者專注于干一件事情時,心中的雜念會減少很多,不可否認這也是一種修行。但切不將專注做事,當成減少雜念的工具,否則又是‘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這樣也無法真正專注。
接著王陽明又說,要知道心之神明本來是“出入無時,莫知其鄉”的,這樣功夫才有了著落,如果只是死守這‘空’,或者‘痛’,或者任意一個‘所緣’,只想著讓自己‘無念’,恐怕離真正的功夫就會越走越遠了。
《六祖壇經》中說:“何名無念?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用即遍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但凈本心,使六識,出六門,于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名無念行。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即名邊見。”
所以如果什么都不想,只想讓念頭斷絕,即是被法束縛了,這就是偏見、邪見了。
《金剛經》有云:“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不正是‘出入無時,莫知其鄉’的意思嗎?儒家和佛家最后達到的地方其實是一樣的,只是在說法上,應用上有所不同而已。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歸根結底還是講的一個心而已。
儒家從良知入手,明白了良知,就明白了心的本體。當你遇到事情時,良知會發出心之本體的念頭,會告訴你怎么做。
只要護住心體良知發出的念頭,并且做到念念無間是功,無有中斷,這就是致良知,就是佛家講的‘善護念’,護的是心體發出的念,而不是六根之欲念,更不是無念。也就是《金剛進》中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住于六根欲念,而生心體良知之善念。
如果不明白儒家的‘良知’是什么意思,就無法明白上面所講的一切,如果想搞明白‘良知’是何意,建議去看《傳習錄》,了解王陽明的心學,或者翻看我以往的文章,也許會對你有所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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