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發出后,后臺有人留言,嫌前面鋪墊太多,后面草草收尾,并表示“后面更是我想看的”。
確實,當時限于篇幅,關于如此“親滬”的我為何沒去上海,反而來了杭州這段,沒有展開敘述,從而顯得結尾比較倉促。
所以這一篇,我接著來講講故事的后半段。
畢竟,逃離還是逃回北上廣,是這些年一直被議論,但從未被實證過的一個熱點話題。恰好最近國家統計局出版了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的分縣數據資料,為終結這個話題提供了定量的數據支撐。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涌入北上廣和逃離北上廣其實是兩個并存的現象,只是涉及的代際、人群不同。
而我的經歷,不過是為此做了一個不太典型的注腳罷了。
01
我是2006年上的大學,那時候北京、上海的進入門檻已經很高了。用我們某位任課老師的說法,“你們生晚了”,因為早些年,211畢業生是可以直接在京滬落戶的,而現在就難了,想進起碼得是碩士。
所以盡管那時候全國考研人數比現在少得多——我參加那年是140.6萬,僅相當于2022年報考人數(457萬)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但我們學校的比例卻很高。記得考研報名那天,隊伍從圖書館旁的階梯大教室一直排到食堂。
還算幸運,我也考上了某TOP10學校。可惜后來因為家里拆遷,爸媽不懂政策,稀里糊涂就讓我放棄讀研,回了嘉興,這也成為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由于學歷上的BUG,我一直沒膽量去京滬闖蕩,當然我同學里面也有膽子大的,而且后來混得都不錯,有些還進了新京報、央視等媒體。這在當時看來,算是行業天花板了。
應該說,相比我的猶猶豫豫,我的那些同學們的選擇代表了大多數年輕人的想法。根據《2020中國人口普查分縣資料》,90后年輕人普遍傾向于奔赴城區人口300萬以上的大城市尋求發展。尤其是城區人口1000萬以上的超大城市,2010-2020年期間,90后占比增長超過60%。而城區人口300萬以下城市的90后年輕人比例,則出現明顯下降。
其中,深圳、上海是90后增長比例最大的兩座城市,占比均提高了有一倍之多。
尤其是上海,除了奉賢、金山、崇明以外的每個區,90后的比例都由于大量外地青年的涌入,而增長了80%以上。長寧、徐匯、閔行等區,更是超過120%。
另兩座一線城市北京和廣州則緊隨其后,整體提高了80%以上。此外,廈門、東莞、杭州、南京等新一線強二線城市,90后占比變化率也都在50%以上。
考慮到這些沿海發達城市本地人的出生率都較低,可以肯定,增長的90后比例主要來自外地新涌入的青年。這些外地青年大部分來自中西部地區。對他們來說,反正家鄉是回不去了,反正是要出來闖蕩的,與其落腳二三線城市,然后努力向上攀爬,不斷往更高一級的城市置換,還不如一步到位,先擠進北上廣再說。
反倒是戶均資產500萬+的江浙人(根據2021年最新數據),往往小富即安,既羨慕大都市的繁華,又受不了擠地下室的苦,思來想去,最后還是安耽留在老家,性價比最高。
這點在嘉興人身上體現得十分明顯。想我當年的那些高中同學,無論高考分數多高,絕大多數都選擇了報考省內高校。即便是那些出去的,哪怕是入讀985,或是出洋留學,最后大多也還是回了嘉興,過上了平淡而富足的小日子。
他們的想法普遍是:沒錯,你是去了大城市,看上去風光,但就北上廣的高房價和落戶門檻,你能留得下來嗎?與其在他鄉浪費青春,臨到中年再灰溜溜滾回來,還不如一開始就別出去瞎折騰。表面上看,這種想法有點消極,但經歷了人世風雨后,你才會發現其中的人生智慧。
02
2013年,我去湖南長沙參加紅網舉辦的年度全國評論大會,遇到一位供職于深圳某報評論部的同行。閑聊間得知,經過2009年那一波4萬億救市資金的刺激,他家所在小區的市價已經從當初購入時的8000多元,漲到了5萬一平。
這差點沒驚掉我下巴。因為當時嘉興的平均房價才七八千,哪怕杭州一般也就一兩萬。深圳的房價刷新了我對一線城市的認知,深深感到啥叫高不可攀。
回頭再看,10年前的我還是too young to simple了。因為今天,深圳那個小區的房屋售價已經接近20萬,而杭州也早就遍地10萬+樓盤了。
表面上,各地房價好像都漲了幾倍。套用某位網紅前媒體人的話講,都漲價等于沒漲價。問題是,這種漲幅收益只屬于有房一族。對于那些還沒上車的年輕人來說,如今的購房門檻已經高到了難以企及的地步。
想我剛參加工作那會,一個月工資三千多,嘉興房價七八千,也就是兩個月收入可以買一平米。加之我很早就開始在外發稿,工作第二年月入即過萬,所以買房、還貸壓力并不大。但現在杭州房價動輒五六萬,試問有幾個畢業生月薪能有兩三萬的?
所以,雖然近段時期國家接連出臺樓市刺激政策,特別是9月30日那天,財政部、稅務總局、央行等部門多箭齊發,又是下調首套個人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又是給予居民換購住房個稅退稅優惠,以至于有人拿它跟2014年的“9.30新政”相提并論——后者開啟了長達五年(2015-2020)的全國性樓市上張行情的序幕。
問題是,經歷過上一輪漲價去庫存對于“六個錢包”的洗劫,如今家庭的負債率普遍已經達到峰值。加之這幾年經濟不景氣,無論楊白勞還是黃世仁,家里都沒余糧了。所以任你再怎么刺激,作用也不會太大。
正因如此,現在有越來越多年輕人選擇躺平,打死不買房。但年輕人可以租房,中年人卻沒法如此瀟灑。畢竟要結婚,得有房;小孩上學,得有房。可看著北上深等一線城市動輒二三十的房價收入比——也就是一戶家庭不吃不喝二三十年的收入,才能買得起一套房,絕大多數人只能選擇含淚逃離北上深。
這點從七普數據中也能找到印證。統計發現,在20個90后,也就是20-29歲年齡段人口流入最多城市中,珠海、成都、中山、杭州40-49歲中年人口增長最快,達到15%以上;寧波、廣州、昆明、武漢等的增長也有10%左右。說明年輕人來到這些城市后,大多選擇扎根定居下來,而不是工作幾年,賺一票錢,就逃離了。
但另一邊,北京、天津、上海、南京、東莞這5座城市的70后人數,卻在過去十年間出現負增長。其中南京、東莞的降幅不到5%,京津滬則在10%以上,考慮到40-49歲人口的自然死亡率,可以較為肯定的是,北京、天津、上海的70后中年人口出現了凈流出。
都說中年人是社會的頂梁柱,所以中年人的去留選擇,有時候比青年人的流向更具有指標意義。作為一名準中年人,沒有北漂滬漂經歷的我,也是在而立之年以后來到的杭州,一座中年人口快速增長的城市。
03
2018年,當我拖著行李箱從嘉興來到杭州時,各地搶人大戰正酣。相較于京滬高高在上的戶籍門檻,廣深遙遙領先的房價,作為這場大戰的主角,以杭州、西安、成都、武漢等為代表的眾多新一線、強二線城市,無論是對年輕人,還是中年人,都要友好得多。
以杭州為例,雖然錢江兩岸的房價已經達到10萬+的水平,但余杭、蕭山、臨平等區域,還是有大量三四萬甚至一兩萬,適合初來乍到年輕人的上車盤,以及辛苦打拼中年家庭的改善盤。加之各種補貼獎勵,所以那陣子,杭州每年都能吸引來幾十萬外地人。像未科、良渚等處的地鐵站口,每到晚上七八點,烏泱泱全是下班歸巢的人群。
至于比杭州房價更親民、上車更容易的成都、武漢、重慶等中西部中心城市,更是搶人大戰的受益者。2010-2020這十年,成都、西安、鄭州、武漢等城市的人口增幅均在百分之二三十以上,高的甚至超過50%。
盡管在很多方面,比如公共資源、政務水平,它們較一線城市還有一定差距,城市的天花板也沒有一線城市來得高。但有資格觸碰天花板的頂級人才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還是像你我這樣的普通人。相較于一線城市高強度是生存競爭壓力,能夠兼顧工作和生活,讓90后年輕人和70后中年人都留得下來的二線城市,無疑更具吸引力。
事實上,這種舍一求二的人口流動趨勢并非中國獨有。在美國,這些年人們,尤其是科技類人才,同樣越來越傾向于奔赴休斯頓、達拉斯、沃斯堡等二線城市。至于像紐約這樣的傳統一線城市,2017和2018年,居民人數甚至出現了下滑。五個大區中只有斯塔滕島(Staten Island)人口數小幅增加,其他四個大區的居民人數均呈現凈流出。
美國人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就我個人而言,雖然從小都心向上海,最終之所以在而立之年,選擇來到杭州,一方面是因為經過此前的多年打拼,有了一定積蓄,可以承受杭州的房價;但更重要的,則像有次我在接受浙江電臺采訪(采訪全文請見《》)時說的,杭州既有不錯的工作機會,又有美麗的自然風光,進可以打拼事業,退可以享受生活,兩者相對比較平衡。
畢竟,對于從小不曾為溫飽犯過愁的年輕一代來說,在選擇城市時,已經不再像父輩那樣,只看哪里賺錢多。他們更重視生活與工作的平衡感。這種選擇上的變化,或許能給未來的城市主政者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和提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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