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股刺鼻的臭味從天花板處傳來，黑暗之中好似有人在我耳邊求救。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我猛地睜開雙眼，這才發覺竟是一場夢。
“大為快開門！樓上老太太出事了！”

01
連續工作了半年之久，十月一過后，我在第一個周末的時候跟老李倒了個班。
常年上夜班的我，終于上了一次白班，本以為白班是最輕松的，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白班遠比夜班累的太多。
每天都有很多離開人世之人，接送逝者已然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整個白班，我完全沒有歇息的時候，以至于我回家之后，連澡都沒來得及洗，躺倒就睡。
夜里睡的正香的時候，我忽然隱隱約約聞見一股臭味，這臭味我再熟悉不過，不是垃圾站那種臭，更不是隔夜菜的那種。
而是來自死人的臭味。
我以為我在夢中出現了幻覺，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聲細微的求救聲從我耳邊傳來。
“救救我...救救我...我好冷好餓...”
那聲音蒼老無力，深夜聽在耳中著實有些滲人。
聲音抓耳撓心，我奮力的想要抬頭看看，可無論我怎么使勁，都抬不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刻，門外傳出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猛地睜開雙眼，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我這才發覺，一切都只是夢，只是為何那股淡淡的臭味還在空氣中漂浮？
此時我來不及思索，門外的敲門聲越來越急促起來。
當我打開門的時候，卻發現，來者不是別人，而是住在我樓上的鄰居，只是平日里我跟這位鄰居幾乎毫無交集，此時他出現在我門外，還是在深夜，著實令我有些詫異。
還未等我開口，門外鄰居便氣喘吁吁的說道：“出事了出事了，我旁邊住著的那老太太出事了！”
我眉頭一皺，“怎么回事？”
“前天我就聞著家里的味道不太對，明明沒有飯菜壞掉，可就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臭味，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就去敲鄰居家的門問問，結果他也說家里有股難聞的臭味。
我這才想起隔壁那老太太好像好幾天都沒鬧出動靜來了，可我敲了半天門都沒人回應，這才感覺不太妙，這警官來了，打開門一看，人早臭了...
想著你不是開靈車的嗎，我就撞運氣敲門，沒想到你還真在家”
02
說著話，我已經跟著鄰居上了樓。
樓上老太太房門前圍著三四個警員，我報了身份，警員便讓開一條路讓我進了門。
屋中臭味更濃，未刷的碗，生了蟲的剩菜剩飯，一幕幕沖擊著我的視線，也刺激著我的鼻腔。
跟我同方位的臥室拉著警戒線，我走近一看，差點吐了。
盡管我從事靈車司機這么多年，可眼前這樣的場景我還是頭一次見。
整個屋子里被蒼蠅包圍了，床上，地面上，四處都是令人作嘔的排泄物。
而在這一堆污穢之上，躺著一個瘦巴巴的老太太。
老太太面色蠟黃，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看似死前十分痛苦。
僅此一眼，我便扭過了頭。
不一會兒，一個警員從屋中走出。
“初步斷定，死者屬于非自然死亡，身體極度缺水，心臟衰竭而亡，換句話來說...死者大概一周都沒有進食，也沒有喝水，也就是餓死的...”
餓死的，在這個年代說出去當真令人笑掉大牙，就算是出門要飯，一個月也有些許收入，餓死是萬萬不可能的，一個有手有腳的人總會找到方法讓自己生存下去。
可是今日在我眼前餓死的不是四肢健全的年輕人，而是一個患有嚴重白內障的老太太。
老太太姓王，年輕的時候在本市高中當美術老師，優雅端莊，就算老了也很有氣質。
可就在兩年前吧，老太太患了阿茲海默癥，不僅如此，那雙用來發現美的眼睛也忽然得了白內障。
老太太糊涂了，總說天氣不好有大霧，我心知她是得了白內障，幾次叮囑她和她的家人，還是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
原本還能治好的眼睛，如今什么也看不見了。
老太太以為是天黑了，糊涂的腦子絲毫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看到的總是黑夜，再也看不見白日。
有一次我看見老太太的兒子，問他怎么沒去給老太太治眼睛，他兒子卻是滿不在意的說道：“害，我媽都多大歲數了，快八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年活頭？花那冤枉錢還做什么？”
老太太兒子的一番話，讓我頓時寒了心，若是老太太清醒著，聽到這樣一句話，心中該是如何？
可是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我不好插手，只好作罷，只是偶爾上去看看老太太，順便慰問一番。
03
老太太瞎了眼，糊涂了，很久不出門，腿腳也有些不方便了。
兒子兒媳一開始還常來探望，時間一長也就很少來了，偶爾來一次，見家中臟亂無比，對著老太太就是一通罵。
有時候老太太清醒的時候會哭，有時候不清醒的時候，就會敲床板對著空氣喊餓。
可是她兒子兒媳三天才來送一次飯，我又沒有他家的鑰匙，想去送飯，也是有心無力。
然而人都有底線，大概是在半年前吧，我和今天一樣跟白天的師傅倒了班，本想睡個安穩覺卻被樓上的一聲聲叫罵吵醒。
聽著聲音我便知老太太的兒子兒媳又來了。
老太太的哭聲，兒子兒媳的叫罵聲，讓我在深夜忍無可忍，終于撥打了報警電話。
可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警官來了也只能做調解工作，總不能放著老太太不管，將兒子兒媳抓起來吧。
后來見兒子兒媳道歉態度良好，警官便口頭教育了一下便離開了。
近半年的時間，有了上一次報警的教訓，老太太的兒子兒媳倒是孝順了不少，不是天天來吧，最起碼也隔三差五的來一趟。
再也沒有打罵過老太太，老太太也再也沒有發出叫喊聲，為此住在周圍的鄰居也都睡了好覺，對老太太的家事，也就甚少注意了。
可是任誰都沒有想到，今時今日，老太太死在了房里，而房間里竟是這般令人作嘔的場景...
我扭頭出了門，站在門口忍不住點燃了一支煙。
而另一邊的警員則是一直在試圖聯系老太太的家屬。
半夜電話無人接聽，一直到第二天清早，老太太的兒子才終于接聽了電話。
男人匆匆趕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沒有掉一滴眼淚，更加沒有去屋里看老太太一眼。
男人的冷漠讓人心寒，見我也在這里，他這才笑著走向我，給我遞了根煙。
我沒有接，男人這才訕訕一笑說道：“大為，我知道你是開靈車的，我就不給別人打電話了，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干脆一會兒你出車把我媽拉走得了。
再有就是...殯儀館那邊你給說說，能優惠的盡量優惠些。”
我下意識的離他遠了些，好一會兒才說道：“老太太我肯定是要送的，不過錢的事兒我可幫不了你，殯儀館是公家的，我這一個小小的靈車司機，也說不上話。”
男人笑著點頭，我臨上班之前，非要在我懷里塞包煙，我覺得要這種人的東西，著實的晦氣，出門就將煙扔進了垃圾桶之中。
04
送老太太去殯儀館的路上，她兒媳坐在了副駕駛，男人則是坐在了后座上。
一開始車上安靜無比，只有幾個人輕微的呼吸聲，可就在車經過第一個路口的時候，我旁邊的女人忽然開了口。
“下個月兒子的學費又該交了，這個月我不管，你出錢”
后座的男人明顯有些詫異，“咱們先前不是都說好了，每個月你管兒子，我還房貸，這個月你怎么就變卦了”
女人輕笑一聲：“是， 那是因為先前有你媽的退休工資我才這么說，現在你媽沒了，退休工資也沒了，你身為男人，這個家自然是要你承擔。”
男人氣的沒話說，只好擺擺手說道：“行行行，我管就我管。”
他話音剛落，男人的聲音再次從后面傳了過來，“你也是，說好了一三五你回來，二四六我回來，你倒好一周沒來，現在我媽死了，你高興了吧”
女人一聽這話，頓時來了氣，扭身朝著男人頭上就是一巴掌，“我高興什么啊，再說了，她只是我婆婆，而你卻是她的親兒子，身為親兒子你都不管，憑什么我管啊！”
兩個人在我的靈車上吵的喋喋不休，我忍無可忍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盤，“夠了，送逝者的路上安靜些，想吵架你倆就下去吵”
見我這樣說，他們二人興許認為其中有什么忌諱，連忙閉了嘴。
尸體臨火化之前，親朋好友圍著死者哀悼，走出靈堂，男人忽然跪倒在地崩潰大哭。
我以為他良心受到了譴責，卻沒想到他卻是哭道：“娘啊，為何你走的這么早，你走這么早，你兒子的日子該怎么過啊，沒有你的退休金，你孫子上學又該如何啊...”
后來取出骨灰之后，他們二人沒有選擇寄存，而是將東西埋在了一處樹下。
嘴上說著是老太太生前的心愿，可我卻清楚的知道，倆人是怕花錢。
我不禁苦笑一聲，老太太還真是可悲啊，生前得不到孩子的眷養，死后也沒得到安息。
大概又過了兩個月，我聽說樓上的房子低價賣了出去，除了交房那天，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對夫妻。
只是那一天夫妻拿到錢后喜氣洋洋的笑容我永遠都忘不了。
親人去世才換來的錢財，真的會讓人感到快樂嗎？
這只是眼前，世上不知有多少子女同這二位一樣令人心寒。
可悲，這對夫妻，讓我看到了人性的黑暗與自私！
父母養我們小，長大之后我們有義務更有責任去給他們養老。
兒時父母耐心教我們走路，教我們說話，為何待他們“返老還童”之時，我們不能給他們更多的耐心呢？
（本故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