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二姑一家發(fā)了橫財,搬到了城里住,著實讓村里人羨慕,整個家族的人也頓感臉上有光。然而當(dāng)我和父親第一次去二姑家時,因為她的一個舉動,我再也不愿去她家了。
二姑搬到城里一年后,因為父親要去城里辦事,就隨便把我?guī)希f我還沒去過二姑家,帶我去認個門。
聽到父親說要帶我去城里的二姑家,我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覺。
我曾聽班里的同學(xué)說城里到處都是高樓,商店里賣著好些我們村里沒有的好玩意。我心想,等明天去了城里,回到班里我也要好好吹噓一把。
父親估摸著辦完事后當(dāng)天晚上未必能回村里,可能要在二姑家住一晚上。于是,頭天晚上父親就收拾了一大蛇皮袋土特產(chǎn),有自家種的土豆、各種蔬菜、木耳、土雞蛋以及兩只自家養(yǎng)的土雞。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認為最好的,尤其是土雞,父母養(yǎng)了五六年都舍不得吃,說等到過年了再吃。
第二天出發(fā)前,母親特意囑咐我,到了二姑家要守規(guī)矩,有禮貌,不要嘴饞。我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一心只想著趕緊進城。
坐了兩個小時大巴后,我們到了城里。跟父親辦完事后,已經(jīng)是下午1點了。
那時候正值夏日,烈日當(dāng)頭,我和父親背著沉重的蛇皮袋,一路打聽,終于找到了姑姑所居住的小區(qū)。
我記得那個小區(qū)很大,種了很多高大的樹木,還有一個帶著噴泉的水池。我和父親像兩頭無頭蒼蠅一樣,在小區(qū)里找一圈又一圈,終于在保安的指引下,站在了二姑家的門口。
父親顧不上擦掉滿身臭汗,輕輕敲了幾下門。隨著一聲“誰呀”的聲音傳出,門也被打開了,開門的正是我一年多未見的二姑。
此時的二姑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二姑了,她燙著時髦的發(fā)型,打扮得光鮮亮麗,舉手投足前滿滿的優(yōu)越感,和一身臭汗、胡子拉渣,穿著解放鞋的父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面對我們的到來,二姑顯得十分驚訝。她語氣生澀地問父親:“你怎么來了?”
平時說話扯著嗓門的父親此時聲音卻十分低沉,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來城里辦事,隨便過來看看你,給你送些東西來。”
二姑愣了一下,并沒有直接招呼我們進門,而是說了聲“你們等一下”,然后轉(zhuǎn)身進屋了。半響,二姑從屋里出來,把她手里的藍色鞋套遞給我父親說:“換上鞋套再進來吧。”
父親似乎有些吃驚,他默默地接過鞋套,佝僂著身子,把腳上的解放鞋脫了,光著腳套進了那雙藍色鞋套里。
父親彎腰套鞋套的樣子像極了地里被雨水沖刷了的麥桿,頭越埋越低,低到了塵埃里。
我也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脫掉了早已汗?jié)竦牟夹庵_套進了藍色的鞋套。不過,鞋套對于我實在有點大,我只好窘迫地拖著腳走路,以免鞋套掉了。
進屋后,二姑指揮著父親把我們帶的東西放到了廚房的角落里,對于這些我們認為最好的東西,二姑似乎并不在乎,根本沒有仔細瞧上一眼。
父親放好東西后,二姑指著沙發(fā)讓父親坐下。看著寬大光滑的沙發(fā),父親并沒有坐,而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旁邊的小凳子上。
二姑也沒有多言,一會兒用一次性水杯端了兩杯涼水放在我和父親面前。
父親端起水杯,小口喝了一下。二姑坐在一旁,開始和父親聊了起來。奇怪,平時侃侃而談的父親此刻卻變得木訥起來,二姑問一句,他答一句,顯得尷尬又生分。
我一邊聽著二姑和父親的對話,一邊偷偷打量著二姑的家。光滑的地板,潔白的墻面,圓圓的大燈,果然洋氣。
坐了片刻,父親起身要走,我摸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剛想開口說話,父親打斷了我,說再不走就趕不上回家的車了。
我不明白父親為啥這么急著要走,可又不敢說話,只好跟著父親走。二姑象征性地說了一句挽留的話,便不再多言。
父親起身后不忘用手擦了擦凳子,生怕把凳子弄臟了。
出了門,父親在路邊給我買了個燒餅,然后一路沉默。幸運的是,我們趕上了最后一趟回去的大巴。
到了村口,父親看著二姑家的老宅,喃喃自語道:“變了,怎么就變了呢?”末了,父親對我說:“娃啊,你要爭氣啊!”
那時我還不明白父親的心思,但是我知道父親有些難過,聽了父親的話,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從此之后,父親幾乎不再去二姑家。而二姑每年都會回村里一趟,每次來我家,父母總會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他們,生怕怠慢了他們,臨走時,還要給他們備上滿滿一袋特產(chǎn)。
六年后,我考上了大學(xué),村里條件也好了,家里人都用上了手機,二姑和我家的聯(lián)系也變得頻繁起來,她不時主動邀請父母去她家玩。
這些年,無論二姑怎么對待我們,父母對她的態(tài)度始終沒變,總把最好的留給她。可是,我不明白,二姑為啥對我們不是一個樣子。
我曾經(jīng)向父母提起第一次去她家里的情形,內(nèi)心還是有些不平。父親讓我不要多想,母親則說,做好我們該做的,問心無愧就行。
后記:
小時候我不懂,長大后當(dāng)我回憶起這件事時覺得很心寒。
我父母總把最好的東西送給別人,可是別人未必領(lǐng)情,或許在別人眼中,這只不過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罷了。
不過想想母親說的話,什么事只要我們能夠做到問心無愧,其他的就不要在乎了,我內(nèi)心又有幾分釋然。
這些年,二姑又變得和父母親近了,父親在二姑面前說話也變得和以前一樣,大聲又粗氣。
或許就像父親所說,親戚關(guān)系再怎么變,畢竟還連著血脈呢,哪能說斷就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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