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格特約作者 王猛
近日,《廣東青年下鄉返鄉興鄉助力“百縣千鎮萬村高質量發展工程”三年行動》方案發布。方案提到,到2025年底將累計組織10萬名青年下鄉幫扶、聯系服務10萬名青年返鄉實踐、培訓服務10萬名青年提升興鄉技能,力爭實現帶動1萬名青年入縣下鄉就業、培育支持1萬名青年縣域創業。
圖片來源:廣東省政府網站
消息出來后,人們一看到“青年下鄉”幾個字,會本能地產生聯想。有網絡平臺更以“新時代的上山下鄉”、“動員30萬青年下鄉興鄉”為題轉發,引發更大范圍熱議。
的確,半個多世紀前,一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席卷整個中國,2000多萬知識青年被送到農村,其背后的主因就是就業形勢嚴峻。如今,青年就業狀況也不容樂觀,據人社部統計,2023屆高校畢業生將達到1158萬人,加上海外留學回來的100多萬,1300萬左右畢業生需要在今年完成就業。
常言道,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這句話,用在這一次廣東青年下鄉上,卻并不合適。
本輪青年下鄉,上網不上山
這一輪青年下鄉,固然有一定程度的就業壓力導致,但在事件脈絡上是不同的。
首先,相比60、70年代的中國,中國的產業發展取得長足進步,就業市場的韌性強了很多。全國總工會近期公布了一組數據,類似外賣騎手、快遞員、網約車司機這樣的職業群體,總數已達到8400萬。
而中國信息經濟學會會長謝康教授負責的一項調研《2023中國數字經濟前沿:平臺與高質量充分就業》更推算出,微信、抖音、淘寶等平臺已凈創造2.27億就業崗位。
從國家統計局今天發布的的數據來看,今年3月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同比增長14.1%,數字經濟成為當前經濟版塊中最亮眼的部分,也為就業市場提供了一張安全網。
其次,不要說和半個世紀前相比,即便和2000年前后相比,今天中國的農業生產方式也發生了巨變。例如,我國主要農作物耕種收綜合機械化水平已達73%,不要說拖拉機已經十分普遍,無人機也已不算稀罕,科技和機械化的力量,正在將農民從“體力活”、“苦累臟”中解放出來。
數據顯示,最新款農業無人機可攜帶50公斤載重,75升大容量,1小時播撒1.5噸肥
所以,今天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即便下鄉,也是當“新農人”,或在田邊操控無人機,或在手機前直播賣貨,這和過去農民從事的工作可謂八竿子也打不著了。
最后,從農業農村部的數據來看,2019年全國返鄉入鄉創業人員達到850萬,2020年為1010萬,2021年為1100萬,2022年則達到了1220萬。不難發現,近年來,每年返鄉入鄉創業人員的新增規模都在100萬上下,總規模已經超過1000萬,擁有1億多人口的廣東組織30萬規模,并不夸張。
也因此,本輪組織青年下鄉的根本原因,在于數字技術的普及與政府鄉村振興規劃在時空上的交匯。在交匯期內,一批接受過高等教育,掌握新觀念和新工具的青年人,既受到政策力量的推動,也享受數字技術紅利,他們在下鄉過程中,既是數字技術的推廣人,也是鄉村振興的領軍人。
從小鎮做題家到小鎮創業家
具體到廣東,這個中國經濟總量最大的省份,為什么要以官方政策去推動青年下鄉,尤其提出培育1萬名創業者,其考慮主要不在于解決青年就業,而在于為鄉村注入活力。
戴蒙德在其名著《槍炮、病菌與鋼鐵》中提出,農耕文明之所以戰勝狩獵文明,關鍵在于認識和理念。據此推論,現代農業若要實現對傳統農業的超越,就必須經歷一場認知革命。以色列能在沙漠上創造舉世矚目的農業奇跡,就是因為“開發大腦比開發土地更重要”的觀念深入人心,用人的聰明才智為農業賦能。
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醫學院教授賈雷德·戴蒙德于1997年3月首次出版該書
在實現鄉村振興的目標過程中,新觀念的承載者非青年人莫屬。筆者把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返鄉創業青年稱為“小鎮創業家”,當然這并非筆者原創,而是來自于一位學者。
所謂“小鎮創業家”,根據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副研究員付偉的分析,這一群體具有4個典型特征:高學歷、新生代、都市返鄉、青睞數字經濟。
單從字面來看,“小鎮創業家”是對“小鎮做題家”一詞的再創造。然而仔細分析不難發現,它何嘗不是一個時代的隱喻?當年拼命走出小鎮的“做題家”們,正乘著鄉村振興的東風紛紛返鄉創業。
一方面是一二線城市壓力漸增,另一方面是縣域經濟崛起。這些小鎮創業家們,正好扮演了產業鏈的組織者、協調者和對外連接者的角色,其作用不可忽視,其舞臺正在擴張。
畢竟,經過數字浪潮洗禮的“小鎮創業家”們,因擁有新理念、新工具,能夠更好地接入這個時代。除了參與傳統種植和養殖業,他們還能投身智慧農業、電商等新興產業,在推動工農產品自由流動的同時,將先進的數字農業新理念播撒到田野鄉間。
在這個意義上看,那些經過知識武裝的“小鎮創業家”,不僅是先進生產力的最佳執行者、數字鄉村的重要踐行者,更是促進城鄉交流的“橋梁”和“推手”。
如何留住小鎮創業家是真挑戰
小鎮創業家的作用可能超乎想象,他們的歷史使命既有傳統中國鄉土社會中“鄉賢”的職能,也會扮演80年代鄉村“經濟能人”的角色。但是,如何留住這些人,讓他們扎根下來,目前似乎還只存在一些個案。
許多年前,新西蘭國家電視臺曾做過一項大學生就業的調查,數據顯示農業學科不僅成為學生最愿意報考的幾個熱門專業之一,而且還入選就業率最高的三大專業。
除了新西蘭,德國農民也是最令人羨慕的職業之一。公開數據顯示,德國農民人均年收入超過30萬元,一般農民家庭大概會有1-2輛車,一棟獨門獨院的樓房,還會標配大小不一的花園。
這與國人對農業的印象全然不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主要是因為我們的農業科技含量不高,附著于土地上的單位產值太低。
按照美國農業經濟學家西奧多·舒爾茨的說法,改造傳統農業的關鍵,就是引進新的農業生產要素。而新時代的“青年下鄉”是一個系統工程,必須以市場機制為動力,以城市先進要素為參與主體,通過資源要素更新、新舊業態迭代,促進城市對農村的作用由“要素回流”向“要素擴散”轉化。
芝加哥大學經濟系主任西奧多·舒爾茨,于1979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也因此,構建鄉村與青年關系的目標,應該是以雙向奔赴為始,以相互成就為終。具體來看,基層的工作主要應該放在兩個方面。
第一,提供更完善的公共服務設施。現實的情況是,大城市青年返鄉創業,線上和在城里沒什么區別,但到了線下,教育、醫療、運動、餐飲、零售這些條件都相差太大,如何提供相應的公共服務,不僅可以留下小鎮創業家,還可能吸引外界游客。
第二,真正優化本地營商環境。一方面,能不能讓返鄉創業青年享受稅費、融資、土地等扶持政策,讓他們的起步更加容易;另一方面,能不能切實提高政府辦事效率,杜絕官場歪風邪氣,讓企業家敢闖敢拼敢投資。
要做到以上兩個方面,當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基層必須讓人看到持續的進步與積極的態度,才有可能匯聚更多的小鎮創業家。畢竟,一個無法留下創業青年的鄉村,是不可能被真正振興的,而哪里的公共服務與營商環境更好,小鎮創業家們可以用腳投票。
賽格大道的第97篇文章
排版 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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