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期

編者語：

一名優(yōu)秀的反扒隊員，需要鷹一樣的眼睛、熊一樣的力量、豹一樣的速度。

真水無香曾講述過上海反扒界的一代女中豪杰陳崢的職業(yè)傳奇，身材瘦小的她，在20年里，她與搭檔一起共抓獲1200多個扒手。

首都北京公共交通治安史上，有一位反扒女探長，也是唯一一名反扒女探長，她的名字，讓賊們頭皮發(fā)麻。

她叫于曉明。

于曉明難得穿著制服拍照

她和全局隊友們曾在一年內(nèi)抓獲5000多名扒手，他們就像城市獵人一樣，在擁擠的車廂、在人流密集的商場，小偷在哪里，他們就扎在哪兒，暗中觀察，等待時機。

他們的傳奇故事曾被公安作家字向東寫成小說《獵賊》出版，又改編成中篇評書，由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劉蘭芳親自演繹。

要和這里告別了，往后，她就是人民警察于曉明

1990年，北京亞運會召開前夕。

北京市公安局公交分局刑警隊來了一個年輕女孩。一頭自來卷的短發(fā)，一雙并不大卻透著機靈的眼睛。

正是于曉明。那年，她22歲。

起先，隊里的人以為她就是來做內(nèi)勤工作的，但于曉明說：“我是來當刑警的，我要去抓賊。”

這也是于曉明從小的愿望。

1968年8月，于曉明出生在北京一個普通的大院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雖然是女孩子，但她從小活潑好動，腿腳、身手和嗓門一點兒也不輸胡同里的男孩子們。每逢孩子們聚在一起玩耍，女孩們都扎堆跳皮筋、翻花繩，于曉明卻和男孩兒們打成一片嬉笑追逐。街坊四鄰都很喜歡她，總是問她：“曉明，你長大想當什么呀？”

“解放軍或者警察！”虎頭虎腦的于曉明總是不假思索這樣回答。

1986年，于曉明沒有考上大學，一直待業(yè)在家。這成了她人生中一段難熬的日子，軍官夢和警察夢似乎都破碎了，她的人生一度失去方向。

閑不住的她每日在街上溜達，想找一份能夠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不多久，她就在一間打印店內(nèi)找到了一份幫工的活計。很快，憑著勤快和認真，她干得順手。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正值民營企業(yè)高速發(fā)展，很多企業(yè)到店里印制名片。

于曉明捕捉到了這個商業(yè)氣息，打算自己創(chuàng)業(yè)。

跑前跑后租了門臉，花光積蓄購置了二手打印機、辦好營業(yè)執(zhí)照，專門經(jīng)營名片打印業(yè)務，又憑借著自己的經(jīng)驗，編制了一本名片排版圖鑒。

為了打市場，于曉明做了市場調(diào)查后，把價格降到了市面上最低，別的店印名片八元一盒，她這兒只要六元。

很快，小店馬上就紅火起來，有的單位直接向她拋出上百盒的大單。辛苦一個月下來，利潤有兩三千元。要知道在當時，很多人的月薪也不過三四十元，這筆錢可算不小的收入了。

正當于曉明準備擴展店面時，一個親戚來家里做客，帶來了一個消息：“今天我看見公安局門口貼著社招民警的通告呢，曉明打小那么喜歡當警察，不去試試？”

父母看著低頭吃飯的于曉明，都沒有說話。

于曉明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未眠。論事業(yè)，她現(xiàn)在可謂風生水起：打印店初具規(guī)模，靠著不錯的業(yè)務資源，她玩半個月歇半個月收入也能十分可觀。放眼整條胡同，沒誰能比她過得更瀟灑自在了。

創(chuàng)業(yè)時的于曉明

但當警察自小就是她的夢想啊。無數(shù)個夜晚，她都幻想著自己穿著一身警服，拿著工作證和手銬在街上對壞人圍追堵截的畫面。

不過，當時當警察，一個月最多收入四五十元，加班加點是常事，還要遵守各項紀律……她一個習慣了自由瀟灑的小老板，受得了這種轉(zhuǎn)變嗎？

最終一腔熱血戰(zhàn)勝了種種顧慮。第二天一早，于曉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報了名。

不久后，她就收到了考試通知。靠著不錯的身體素質(zhì)和反應能力，她一路過關斬將，在最終的考試中考取了第三名，順利成為一名預備警官。

于曉明默默地到打印店，把機器、墨盒等收起來裝進一個個紙箱子。要和這里告別了，往后，她就是人民警察于曉明了。

1988年5月，經(jīng)過警校培訓，于曉明被分配到當時剛剛成立不久的北京市公安局公交分局(注：2004年7月，北京市公安局組建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交通安全保衛(wèi)總隊（分局），負責首都城市軌道交通、地面公共交通、省際長途客運、出租租賃行業(yè)、軌道建設工地、重點火車站地區(qū)的安全保衛(wèi)工作)。

公交分局專門負責北京公共交通上的治安和刑事案件，尤其重點打擊當時比較猖獗的扒竊犯罪。

于曉明非常高興，覺得自己終于有機會為民除害了。

沒想到，于曉明被分到的崗位是專門負責接總機電話，兩班倒，值一個“白連夜”休息一天。

這可把她憋壞了。

兩年后，當她接到領導安排她去刑警隊參加安保任務，而且能跟著刑警們上公交車抓小偷，讓她高興壞了。

當時，公交車扒手不少，行話叫“練活兒”

于曉明開始接觸反扒業(yè)務。每天天不亮，就跟著師父們?nèi)ジ髀饭卉嚿献ベ\。

當時，公交車扒手不少，行話叫“練活兒”。他們有的單獨行動行蹤詭秘，有的成群結(jié)伙分工明細，還有的被發(fā)現(xiàn)了還要和乘客大打出手。

當年，反扒隊伍都是男的，于曉明一和師父搭檔組合，優(yōu)勢就顯出來了。

80年代北京的公共電汽車站

反扒，賊在暗，警察也在暗。

公交車上空間小，賊在人群里，反扒隊員也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賊是前提，不被賊發(fā)現(xiàn)是關鍵，但賊總是很戒備。

所謂出其不意，賊肯定也想不到這車上的女孩是來抓自己的。有她在，邊上的反扒隊員不容易被賊發(fā)現(xiàn)。

練手三個月后，于曉明正式調(diào)到刑警隊。

她回憶，那時候他們的工作地點在北京船板胡同的一個大院里，每天隊員們一早起來有個碰頭會，總結(jié)探討前一日的工作成果，制定當天的任務計劃，隨后身著便裝的隊員們分散到京城每條公交線路上開始行動。

于曉明曾經(jīng)工作過的船板治胡同

于曉明的師父老張，比她大十來歲，資深反扒能手，經(jīng)驗豐富。

他們探組早上點完名后，一般先去東單大街轉(zhuǎn)悠，老張帶領于曉明坐在車站不遠處的人行便道上，觀察每一個等車的乘客，一旦發(fā)現(xiàn)形跡可疑的，就緊盯不放。

抓賊有四個固定不變的階段，分別是：發(fā)現(xiàn)、跟蹤、抓獲和控制。其中發(fā)現(xiàn)和跟蹤是最難的。

師父告訴她一個秘訣，叫做“賊輸一眼”，什么意思呢？講的就是，賊和普通乘客最大的區(qū)別在于眼神，乘客等車，一般是眼往馬路，頂多是遠眺公共汽車駛來的方向，而賊的注意力則多在別人身上，尤其會盯著對方的衣兜或者背包看，挑選作案目標。只要發(fā)現(xiàn)有人的眼神不對，那就一定要多加注意，如果再看到他在人群中徘徊不定蹭來蹭去，那八九不離十就是個扒手了。

至于跟蹤，講究的就是偽裝和隱蔽。

偵查員想要長時間跟著一個賊，就必須隱藏好自己，不光平時要低調(diào)謹慎，關鍵時刻還要靈活應變。有的賊反偵查意識極強，走著走著會突然回頭，或者臨下手前四處環(huán)顧，如果被發(fā)現(xiàn)你盯著他看，那多半就要暴露。

于曉明經(jīng)常和老張假扮成乘車情侶，兩人故意“膩膩歪歪”，避免引起賊的懷疑。

有一次，于曉明和老張在106路車上發(fā)現(xiàn)一個賊，跟上車后，老張背靠著貼在賊的身邊，用身體和賊的觸碰，感受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于曉明則面沖著賊，摟著老張的腰假裝小情侶，余光發(fā)現(xiàn)賊的手上有動作，就輕掐一下老張腰，提醒他時機成熟，老張扭身便是一個背挎把賊按到在地，人贓俱獲。

于曉明趕緊上前提醒事主查看少了什么物品，又讓司機不要輕易開車門，別讓賊趁亂跑了。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車上的乘客看愣了，隨后拍起手。

九十年代的便衣民警在公交車上抓獲扒手

腳下都生風，胸脯都挺得老高，感覺自己是個老偵查員了

有段時間，于曉明有些失落，自己一直還沒獨立抓過賊。

一個休息日早上，于曉明在單位開完會，乘110路公交車回家。她從崇文門站上車，坐到米市大街站時，發(fā)現(xiàn)車內(nèi)上來一個賊眉鼠眼的小伙子，看上去非常可疑。

于曉明盯上了。

不一會兒，只見這個人盯上了一個拿手提包的男乘客，湊到對方身后緊緊貼著，左手扶著欄桿，右手自然下垂，看著要出手。

于曉明學著平時師父的招數(shù)，從座位上起身，悄悄挪到了小伙子的右后側(cè)。

她關注著一舉一動：對方身體開始晃動，呼吸也有加快，身體狀態(tài)愈發(fā)緊繃，右手已慢慢沉下去，似乎沖著男乘客的手提包拉鏈去了。

因為有身體遮擋，于曉明一時無法判斷對方是否“下了物兒”。

此時，她記起師父曾經(jīng)教過她：賊偷東西時，出手和回手的速度是不一樣的，人的精神狀態(tài)也有區(qū)別。一言以概之，就是前者狀態(tài)上會略顯僵硬，后者則放松許多，一副終于松口氣的模樣。

于曉明發(fā)現(xiàn)對方正是如此，回手后肩膀都矮了一截，人也不再緊貼前面的男乘客。她一把攥住對方的右手，發(fā)現(xiàn)其手里果然攥著一把鈔票，大喊：“警察！別動！”

正巧，公共汽車到了燈市口站，車門打開，對方一下子躥了出去。于曉明沖過去把他撲倒在臺階下，又扭頭朝事主喊：“你別走，你丟錢了！”

車下，開始有熱心市民幫助于曉明控制嫌疑人，事主也趕了過來。在眾人的幫助下，于曉明給賊上了手銬子，又找人攔了一輛出租車，帶著賊、事主和贓款直奔單位。

用她的話說，回到隊里時，“腳下都生風，胸脯都挺得老高，感覺自己是個老偵查員了！”

這距她正式被調(diào)到刑警反扒隊，僅僅過了八個月。

很快，她發(fā)現(xiàn)一切與七年前不一樣了

1993年，于曉明結(jié)婚，愛人楊磊是自己的同事。

兩人走到一起，也是一段志同道合的情感佳話。

當年，于曉明在警校培訓，楊磊和她同班。一開始，她沒留意。有一天，她聽說他同宿舍有個同學發(fā)高燒，他把被子讓給對方蓋，自己卻圍著火爐在冬夜里坐了一宿后，悄悄地對他有了好感。

楊磊對自己表白后，于曉明曾經(jīng)問，自己是哪里吸引了對方。他說，她一入警校，英姿颯爽的模樣，是所有男生的焦點。而且，在警校培訓時，她的文武兼具也讓大家矚目。

論理論知識，于曉明學得比誰都快，論擒拿格斗，她可以在操場上同男生練得有模有樣。

楊磊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教官布置了一篇名為《如何從普通老百姓轉(zhuǎn)變?yōu)橐幻细竦墓矐?zhàn)士》的作文，她洋洋灑灑寫了十多頁紙，據(jù)說令教官看得熱淚盈眶。大家在操場上開大會，教官大喊一聲：“誰是于曉明？出列！”

“到！”她走到隊伍最前端，站在風沙中昂首挺胸。

楊磊說，就是這一刻，與眾不同的她，給了自己追逐愛情的沖動。

于曉明和丈夫楊磊的結(jié)婚照

因為組織照顧，婚后生女的于曉明被調(diào)去了內(nèi)勤崗位。雖然告別了一線反扒日子，但她的心沒歇著。

2001年，公交分局一共抓5000多名扒手，創(chuàng)了歷史之最。與此同時，公交分局開展警務機制改革，在反扒隊實行探長制，以探組為作戰(zhàn)基本單位，同時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民警因單獨扒手搏斗而受傷的幾率。探長采取公開選拔方式。

于曉明報名參加，最后以筆試第二名、面試第一名、綜合成績總分第一名的成績競選為反扒隊探長，也是北京公安系統(tǒng)第一位反扒女探長。

很快，她發(fā)現(xiàn)一切與以前不一樣了。

2001年底，北京市有各類運營車輛15000余輛，運營線路710余條，年客運量達到36.9億人次，公交線路的增多、地鐵線路的逐步落成，全市扒竊案件呈現(xiàn)出更為分散和混雜的局面。

于曉明 “重出江湖”的第一步就是熟悉各條公交線路，新的陌生線路，包括郊區(qū)車在內(nèi)，什么四環(huán)五環(huán)以外的，她都要去摸熟跑熟了，來回一趟有時就要兩小時，那段時間，家里人聯(lián)系她不是在車上就是在車上。

于曉明覺得，跑熟了好處大了，不僅能獲得更多的線索，以后抓了賊也可以少跑許多冤枉路。

她還把師父老張請來安排在自己探組，又收了兩個年輕徒弟，組成了老、中、青三代的組合。

九十年代北京反扒民警在公交車站抓獲扒竊嫌疑人

一個月下來，她和老張還有兩個徒弟把北京各條公交線都跑了一遍。

那時，丈夫楊磊也當了反扒隊探長，夫妻倆經(jīng)常下了班還一起研究怎么抓賊，有時兩個探組搭班合作，破獲了不少團伙案件，在抓賊這件事上，這對夫妻檔真是天作之合。

楊磊是北京的“活地圖”，公交地鐵線路無一不熟，卻不會開車；于曉明車技了得，跟蹤和應變能力也一流，卻是個“路癡”。在那個沒有導航的年代，兩個探組搭幫，經(jīng)常是于曉明當司機，楊磊坐在副駕駛當指揮。有時候于曉明也會在隊里研究扒竊高發(fā)地的報告，楊磊則會在她身邊一面告訴她各處的地勢路況，一面幫她制定下一步行動計劃……

當年，公交分局還成立了全國第一條反扒熱線。

1998年1月8日，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交通分局率先開通全國第一條反扒熱線電話：64011327。宣傳反扒常識，接報迅速部警，結(jié)果及時反饋群眾，確保一方平安。

反扒熱線也成了于曉明抓賊的秘笈。她從熱線記錄里尋找線索、分析線索，最后解開線索、抓住盜賊。

2007年，北京市公安局公交總隊召開“反扒熱線開通九周年暨熱線徽章征集活動揭曉大會”（圖片來自網(wǎng)絡）

每天，她回到家里開始翻反扒熱線記錄。什么時間，在什么地方看見賊了，賊有什么特征等等，她研判著，第二天領著兄弟們上車抓賊。

于曉明還發(fā)現(xiàn)了扒竊新特點，現(xiàn)在小偷以偷手機為主，可7年前還不是這樣。她如今要對付的是偷手機的賊，偷手機是怎么個偷法，她一一琢磨，弄明白了她才能在關鍵時刻逮住戰(zhàn)機。

人跟丟了

2004年7月，單位接群眾舉報，稱在大屯路附近經(jīng)常有盜竊團伙作案。于曉明和楊磊一合計，決定到那里開展行動。

兩個探組到剛剛到大屯的一個車站會和，她就遠遠地看見有個嫌疑人在汽車進站時，搶著車門偷了人手機，然后走出一站地把偷到的手機塞到路邊的一輛車里。

九十年代扒手在公交車上作案的情形

賊走了后，她走到車邊一拉車門，發(fā)現(xiàn)駕駛室里面的同伙正在卸手機卡。她大喝一聲：“手機哪里來的？”

同伙見她是個女的，絲毫沒有任何畏懼，反而譏諷：“你管的著嗎？”

于曉明不由分說直接拔車鑰匙，同伙跳出來把她推到在地。地面是塵灰飛揚的土路，她直覺胳膊被搓得生疼。

這會兒楊磊趕過來了，沖上去按住對方將他拷在方向盤上。趴在地上的于曉明突然想起什么，掙扎著爬起身來又去追那個主犯。追到一個街角時，警覺的主犯發(fā)現(xiàn)了她，打了個車倉皇逃跑，她看到自己的車剛好在路邊，躥進去就打著火繼續(xù)追趕。

人跟丟了。

三伏天熱浪滾滾，于曉明感覺自己胳膊跟針扎似的隱隱作痛，扭臉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蹭得血肉模糊，汗水正嘩嘩地流過傷口。她打著方向盤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掉，心里罵自己，于曉明你到底圖個啥，踏踏實實坐辦公室不好嗎？

根據(jù)同伙的交代，單位已經(jīng)準備組織新的抓捕行動。于曉明回到隊里后，發(fā)現(xiàn)自己整條左胳膊都被當時的水泥地蹭脫了皮，血液正透過毛孔如針扎一般往外滲。她光顧著處理胳膊上的傷口，忽然聽旁邊的同事問：“哎，你腳怎么了？”

她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左腳腳踝腫起了一個大包，稍微起身一站，整個人就跟觸電一般疼痛。不大一會兒工夫，從腳踝到小腿，已經(jīng)變成黑紫色了。

楊磊帶著她到中日醫(yī)院就診，醫(yī)生說是軟組織挫傷，讓她靜養(yǎng)。

楊磊也是一門心思在工作上，竟傻乎乎地問醫(yī)生：“那她能開車嗎？”

于曉明瞪著眼睛：“你還惦記著讓我給你當司機呢？”

楊磊才回過神：“沒有沒有……”

休養(yǎng)一天后，于曉明有了個臨時身份：兩個探組的專職司機。也正是因為她和隊友們的堅守和支持，最后，主犯毫無懸念地在居住地被抓，整起案件成功告破！

其實，楊磊有好幾次機會調(diào)離反扒崗位，去更大的平臺一展拳腳，然而每次面臨抉擇的時候，楊磊都選擇了留下。有一次于曉明都勸他：“沒事，你去你的唄，我一個人能行，還有那么多同事呢。”

丈夫的回答讓于曉明至今記憶猶新：“你說得對，但是我還是不能走。因為不管是誰，保護你都不可能有我來得自然而然。”

于曉明的反扒手冊

閨女，你先去那邊兒呆著

一提到女兒，和很多媽媽一樣，于曉明掩飾不住的自豪。

“我的閨女，打三四歲時就跟著我一起抓賊，那勁頭，一般人比不了！”

誰能想到，才上幼兒園的女兒就跟著媽媽去抓賊了。

1997年，當時于曉明還在內(nèi)勤崗位，女兒也剛剛上幼兒園。有一次，她和愛人楊磊到幼兒園接孩子，出來后乘坐55路車倒換到14路，一家三口在西什庫站上車后，于曉明忽然發(fā)現(xiàn)車廂內(nèi)有個賊，正伺機向一個車上的大媽下手。于曉明朝楊磊使了個眼色，楊磊會意，便向賊貼去。于曉明為了給他打掩護，抱著孩子走到旁邊的售票臺，把孩子放在上面假裝跟她玩。

賊往售票臺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對母女也沒有在意，開始下手了。

于曉明隔著人群的間隙發(fā)現(xiàn)，他把手伸向了前面的大媽衣兜里，然后又慢慢往回撤里，好像已經(jīng)攥住了什么東西。

見時機已經(jīng)成熟，她把女兒放好，上前飛快地攥住了對方的手！此時楊磊也沖了過來幫她制服嫌疑人，并朝著大媽大喊：“趕緊檢查一下，您是不是丟了什么東西？”

經(jīng)大媽確認，她衣兜里少了九十塊錢，正攥在賊手心兒里呢。

在府右街站時，于曉明抱著孩子帶著事主，楊磊押著賊一起走下了公共汽車。

賊還想最后掙扎：“大姐，您放了我吧，兩萬塊錢夠不夠？”

于曉明冷笑道：“你這些話，到了所里再說。”

到了附近的西單派出所，大媽做完筆錄，拿回了被盜的九十塊錢，大夸于曉明夫婦：“你們兩口子也太厲害了吧？帶著孩子都能抓賊！”

當上女探長后，于曉明加班日子多了。

2002年夏天的一個傍晚，于曉明罕見地準點兒回到家。當時一家三口和公婆一起住在六部口，吃過晚飯，女兒纏著她要到西單騎小車玩。

母女兩人剛溜達到西單大街，走到大4路公交車站時，于曉明一眼發(fā)現(xiàn)站臺下面有個賊，正賊眉鼠眼地在人堆里四處亂瞄。

于曉明摸了摸胯間的腰包，低下身子悄悄告訴8歲的女兒：“閨女，你先去那邊兒呆著，要是看見媽媽一會兒上車走了，你就呆在原地別動，我叫你爸來接你！”說完，她給丈夫打電話報了信兒。

不大工夫，大4路車進站，賊擠在車門處，從前面一位女乘客衣兜內(nèi)掏出了錢包。于曉明一個健步?jīng)_上去，將對方掀翻在地。

對方是個大小伙子，掙扎站起來后先扔掉了錢包，發(fā)現(xiàn)于曉明是個女的，還穿著拖鞋背心大褲衩，又揮舞著拳頭和她廝打在一起。

車站周圍的乘客都懵了，沒敢上去勸阻。

于曉明見被盜事主上了車，這才大聲叫道：“警察，別走，你丟東西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是警察抓小偷。

事主也從車上跳下來，大家一起幫于曉明把賊按倒在地，于曉明又去把贓物撿了回來。

楊磊趕到后，兩口子帶著女兒、事主、賊去附近的西單派出所做材料。

被盜的女乘客一路上對于曉明百般感謝，說自己在民族大世界練攤兒，錢包里揣著老板用來上貨的四百多塊錢貨款呢，要是真被偷了，自己一個月就白干了。

于曉明笑著說不用謝，“我走到哪兒看見賊如果不抓著，就跟鬧了病似的百爪撓心！”

接著，她給自己公公撥了電話報平安，稱抓到了賊可能晚點兒回家。

后來她才知道，老爺子掛了電話，就跑到胡同口向街坊們吹牛去了：“我兒媳婦今兒在西單又抓了個賊！”

就連帶女兒上學路上，于曉明也抓過賊。

年輕時的于曉明

2005年4月，于曉明一家三口和公婆住在西紅門時，每天她負責送孩子上學。

有一天于曉明值班，早上出門前便將警察制服穿好，外面套了一件皮夾克。她開車帶孩子和公公經(jīng)過翠林小區(qū)附近時，無意間一撇頭，發(fā)現(xiàn)右手邊的19路車站有個賊正盯著前方女乘客，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

于曉明趕緊跟公公打了聲招呼，便悄悄把車停在路邊，然后自己下了車，慢慢向賊靠近。

一輛公交車進站，賊已經(jīng)利用“搶車門”的方式偷下了東西，于曉明趕緊躥到車上去，找到已經(jīng)在車廂里坐下的事主，悄聲又快速地問她：“趕緊摸摸兜，是不是錢包沒了？”

對方下意識一摸，驚叫道：“哎呀，真的沒了，剛買的，兩千多呢！”

于曉明做了一個捂嘴的手勢：“別嚷嚷，我是警察，跟我來！”

帶事主下車后，于曉明發(fā)現(xiàn)賊已經(jīng)上了由北往南的馬路，她大步流星地追過去。

賊回頭似乎看見了她外套內(nèi)的警服，跑了起來。于曉明三步并作兩步趕上，一把摟住對方脖子扳倒在地，對方掙扎之際把手機扔到路邊。事主撿起手機后，幫助于曉明一起將他制服。

于曉明的公公在車內(nèi)見狀，特別“自覺”地就拿起她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腰包，推開車門一溜小跑地給她送過去，于曉明從包內(nèi)取出手銬把人拷住。

因為這次抓捕，女兒上學遲到了。

跟老師講明情況后，老師笑瞇瞇地說：“你媽媽好棒呀，是不是應該就這件事寫篇作文呢？”

于曉明和女兒

等著我，我馬上到

2005年底，于曉明通過競聘，調(diào)任西單派出所副所長。

任命結(jié)果下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崗位不在刑警隊，她懵了，抱著丈夫楊磊大哭了一場：“我還想干反扒呀！”

后來的日子里，哪怕自己已經(jīng)不在反扒隊，業(yè)余時間還是會跟著丈夫的探組一起外出抓賊。

2006年元旦，她跟著楊磊他們探組一起行動，總共抓了三個扒竊嫌疑人，一直忙到凌晨三四點鐘。

2006年民警抓獲扒竊嫌疑人現(xiàn)場

元旦過后，于曉明去新崗位履職。

第一次到派出所工作，還是領導崗位，她一時有點兒無所適從。在副所長辦公室里，她一會兒翻翻前任副所長的工作日志，一會兒研究派出所的各項規(guī)章制度，又和下屬聊了很久，慢慢梳理心中的千頭萬緒。到下班的時候，她有點兒頭暈腦脹地癱坐在辦公桌前，望著窗外久久出神。

她想起什么，拿出手機，給自己之前探組的徒弟程磊撥打了電話：

“喂？你們在哪兒呢現(xiàn)在？”

“我們在珠市口呢，師父，怎么啦？”

“抓賊呢？”

“對啊，師父，怎么啦？”

“等著我，我馬上到！”

隨后的日子里，于曉明逐漸進入角色，整日奔走于轄區(qū)服務群眾、維護治安、打擊地鐵內(nèi)發(fā)生的違法案件，因為成績突出，幾年后，成為派出所政委。

常年累月的奔波、抓賊時的撲摔，于曉明的腰受傷了，一直好不了。2017年8月一天，她給轄區(qū)內(nèi)的民警送飯，在搬運幾十斤的飯箱時，腰部突然過電一般地疼痛，緊急入院治療。醫(yī)生診斷為嚴重的腰間盤突出，必須靜養(yǎng)恢復。

次年，因為身體原因，于曉明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負責所內(nèi)內(nèi)勤工作，工作回到了原點。

雖然遠離了反扒一線，但閑不住的她仍舊會時常給所內(nèi)的年輕同志和新警傳授抓賊經(jīng)驗。

丈夫楊磊依然在反扒一線堅守。在家時，于曉明也會經(jīng)常和他探討抓賊的經(jīng)驗和方法，每當聽說愛人探組又成功抓獲了嫌疑人，她還會興沖沖地問，對方是什么類型的賊？用的“搭架子”（指扒手用一只手作掩護偷竊）還是“掏天窗”（指扒手偷事主上衣兜）？手潮不潮？帶沒帶家伙？……

2007年于曉明（前排左三）和功模同事們在天安門城樓合影

時至今日，哪怕容貌已經(jīng)垂老，身體也已不堪重負，但只要談及抓賊，于曉明眼中依舊泛著光，嘴角邊漾著無怨無悔的笑。

這些年，隨著監(jiān)控建設、人們出行、支付等生活習慣的變化，包括扒竊在內(nèi)的傳統(tǒng)型街面侵財犯罪幾乎銷聲匿跡，公共交通領域治安工作的重心也在發(fā)生變化，但首都反扒民警們依然絲毫不敢懈怠。

今年，北京交通發(fā)展研究院發(fā)布的《2023北京市交通發(fā)展年度報告》顯示，北京市2022年地鐵運營線路達27條，公交車城區(qū)線路總數(shù)達1291條。這意味著線路越多，小偷選擇余地越大。

“群眾利益無小事”，于曉明的繼任者們，年輕的反扒隊員們，在傳統(tǒng)的偵查方法基礎上創(chuàng)新工作模式，用科技手段提升偵查效率，守護著一方百姓的出行安全。

注： 文中圖片除標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

作者 ： 馬拓

編輯 ：胡冰

排版 ：海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