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的夏天,是漫長的季節;夏至,是最漫長的一天。
過了這一天,白天越來越短,所以,這一天要吃最長的面食,“夏至吃涼面,一天短一線”。
涼面,是從夏至上剪下的光陰。
關于涼面,我曾編過一個故事,一個關于植物的愛情故事:在沒有大棚的年代,所有的蔬菜都按季節順序生長。如果胡蘿卜愛上香椿,就要苦等一個冬天,才能在自己衰老時與其相逢。然而,香椿芽更喜歡鮮嫩的黃瓜,所以寧可把自己腌起來,等待夏日的到來。偏偏,在上一個秋天就成熟的芝麻磨成了醬,要把它們全部覆蓋。大蒜也不甘寂寞,粉身碎骨也要去見證它們的愛情。然后,它們糾纏一起,請陳年的老醋做主。這時候,熱氣騰騰的面條從鍋里趕來,目睹這一切,大驚,跳入涼水中,再出來,已心灰意冷。然而,它們的相會卻成就了人間佳話。
故事的名字叫做:涼面。
小時候,吃涼面是有儀式感的,要用現搟或者現軋的面條來做,來不及搟的話,就要去專門的地方軋面條,往往會交給孩子們去做,算是所有的孩子繼打醬油之后必會的新技能。
那時的我,常挎著一個藤編的斗子,盛著半斗子面,攥著幾毛零錢,沿著一條胡同,晃蕩到另一條胡同,找到墻上刷著“軋面條”或“壓面條”白字的房子,進去,看到一臺機器,正轟隆作響,操作機器的人身上沾滿面粉,從頭發和胡子上看不出年紀,像游戲機里的雪山兄弟。
機器旁有一排斗子,大小不一,我先把斗子放到后面,讓斗子排著隊,自己到門口玩。“雪山兄弟”按照順序,把斗子的面倒進機器里,添水,第一遍軋出來,是大小不一的碎面片,仿佛從被子里拆出的破棉花套子,第二遍,面片就整齊一些,然后還有第三遍,第四遍,直到面片平整光滑,再把切割面的刀掛到機器上,那種刀有寬有細,大家通常都選擇中等,有一次,我突發奇想,要最寬的刀來軋面條,結果,軋了一簍子腰帶般寬面,不知道回家該怎么交差,幸好一起去的還有我表姐,她讓我說別的刀都生腐(繡)了。這件事讓我印象深刻,原來多吃幾年飯,智力水平就是不一樣。
新軋的面條除了做涼面,還可以做鹵面,或稱燜面,老家叫炒面條。因為既要炒,又得鹵,還要燜,但主要還是蒸。我現在也常做,方法是:先用豆角炒肉片,也可放些黃豆芽,多加水,半熟之后,盛出多半,再從鍋上架幾根筷子,支棱在剩下的菜上,筷子上面放上面條,一層面條,加一層菜,用鍋底的菜湯小火把面條蒸熟,最后抽去筷子,讓面條和菜融合在一起,徹底浸入湯汁,翻炒均勻,盛出來,就著新蒜,吃起來那個香,給只螃蟹也不換。
當然,我小時候沒吃過螃蟹,但擱到現在,確實不換。不過,螃蟹和面條也能結合,武漢的蟹腳面就不錯,那座城市還有巴厘龍蝦的涼面,和老家淳樸低調的涼面不同,其驚艷的味道也符合湖北人的性格,剛烈張揚,敢愛敢恨。
相對湖北,河南的涼面更接近我老家的做法,尤其是要加荊芥的葉子,屬于點睛之筆,把涼面的味道完全提了個層次。去錄央視的夏至節目,和一位大廚嘉賓交流,他做涼面,就在湯汁中加芥末,也能讓涼面瞬間有了靈魂,吃得人鼻子一抖,舌尖一振。
芥末好找,荊芥難尋。除了河南和我老家一帶,吃荊芥的人很少,濟南的菜市場幾乎沒有,去年,有朋友看了我的,專門送一盆種好了的荊芥給我,每頓飯掐些葉子,吃了三四頓,可惜一入秋,荊芥就沒有了。我只好從網上買些大棚里的,繼續吃,尤其是加荊芥葉子的涼面,我每次都吃撐。
夏至的涼面,用的是新麥的面粉,爽滑勁道,吃完面后,碗里剩的那口湯更是精髓,帶著蒜味、麻汁味、荊芥味以及陳儼的咸菜味,這種復雜的味道給人帶來的滿足感,實在難以比擬,哧溜哧溜吃完,擦嘴時,感覺有一種美妙的音樂從身體里傳出,那是五臟六腑在愉悅地合唱。
夏至的至,原形是一支箭豎插在地上,因為箭影,古人觀察并確立了最早的節氣之一。盡管我沒有見過箭影,但感覺應該就像一根涼面,光影雖短,光陰卻長,穿過家鄉和我如今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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