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吟君詩罷看雙鬢，斗覺霜毛一半加”，彼時，韓愈吟讀好友張署來詩，憂愁更甚，覺得鬢發白了一半。

貞元十九年（803年）冬，因為上書勸諫皇帝減免賦稅，張署和韓愈遭到權宦的饞害，一同被貶出朝堂。

這是貞元二十年（804年）的春天，韓愈抵達陽山貶所沒過多久，就收到張署從臨武（湖南）寄來的詩。

無故遭貶，功業未就，年華老大，回歸無期，諸多種種，一齊涌上韓愈心頭，所以他“斗覺霜毛一半加”。

“今旦胡為忽惆悵，萬片漂泊隨西東”，而這同樣的悵惘，還體現在他貞元二十一年的《杏花》一詩中。

居鄰北郭古寺空，杏花兩株能白紅。
曲江滿園不可到，看此寧避雨與風。

二年流竄出嶺外，所見草木多異同。
冬寒不嚴地恒泄，陽氣發亂無全功。

浮花浪蕊鎮長有，才開還落瘴霧中。
山榴躑躅少意思，照耀黃紫徒為叢。

鷓鴣鉤輈猿叫歇，杳杳深谷攢青楓。
豈如此樹一來玩，若在京國情何窮。

今旦胡為忽惆悵，萬片飄泊隨西東。
明年更發應更好，道人莫忘鄰家翁。——唐 韓愈《杏花》

簡譯：

我城北住所的隔壁，有一座荒涼的古寺，寺中的兩株杏樹開滿紅白相間的花朵。

曲江池畔的滿園花樹，如今已不能再去看了，看這里的兩株杏花怎能躲避風雨？

流放嶺南兩年來，我在這里所見到的花草樹木，跟北方的花草樹木有不同之處。

冬天土地不凍，地氣也時常泄漏，因此陽氣也時常亂發，天地也不能都控制住。

所以，此地雖然四季花開不斷，但是因為氣候原因，大都旋開旋落，花期短暫。

就是那些黃黃紫紫的山石榴和杜鵑花，也不過是空自聚結成叢，沒有什么意趣。

深山幽谷中，鷓鴣的鳴叫與哀猴的哀啼相呼應，以及簇擁的青楓，更顯其荒涼。

以上這些都不如寺中這兩株杏花，它們讓我有在京城里的感覺，從而情思無限。

這個早晨，我忽然就很惆悵，因為我看到那千萬片杏花到處飄飛，零落在各處。

想必明年杏花開得會更好，寺中的道人，你可不要忘了來叫我個這鄰居的老翁。

賞析：

韓愈的仕進之路極為坎坷，四次科考方得一第，而后又過了八年，才艱難地通過吏部考試，得以被授官。

貞元十九年（803年），35歲的韓愈晉升為監察御史，與劉禹錫、柳宗元結為摯交，并一起任職御史臺。

這一年，關中地區發生了百年不遇的旱災，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但京兆尹卻封鎖消息，謊報年景。

韓愈經過實地考察后，心痛不已，憤怒上《論天旱人饑狀》疏，不料卻遭朝中權宦遭讒陷無辜流放嶺南。

彼時，韓愈十二月從長安出發，次年春天抵達陽山，作這首《杏花》詩時，他已經在陽山度過一年時間。

“未報恩波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嶺南地處偏僻，彼時還是未開化狀態，且瘴癘叢生，環境惡劣。

這對于陸游來講，充滿挑戰，他想建功立業，報效國家，又怕回歸無望，只能老死此地，自己會變消沉。

這首《杏花》詩，就是其彼時心境的寫照，以曲江池畔的杏花與寺院中的杏花作比較，寫際遇之悲涼。

《太平寰宇記》說，曲江在長安城南，南有紫云樓、芙蓉苑，西有杏園、慈恩寺，花卉環周，煙水明媚。

唐朝時，杏園是新進士宴游之所，放榜后，皇帝攜近侍大臣在此設宴，邀請新科進士，后慈恩塔題名。

所以，長安的杏園承載了韓愈人生的高光時刻，也是人生的轉折點，彼時，杏園花團錦簇，是何其榮耀。

可是，十年后，他卻只能在遙遠的嶺南，獨對荒涼寺院里兩株杏樹，這人生的大起大落，怎不令其唏噓。

嶺南氣候變化無常，雖然常年花開不斷，可是花期都不長，即便是艷麗的山石榴和杜鵑花，也不過如此。

故韓愈更珍重寺院里的這兩株杏樹，因為，杏花綻放時，讓他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了如在長安般的溫暖。

即便是有風雨，他也舍不得躲避，那個早晨，更因為看到杏花的花瓣漫天飄飛，零落在地，而心生惆悵。

“明年更發應更好，道人莫忘鄰家翁”，這看似美好的期待，并非是盼花開，實則是對前途難料的惆悵。

韓愈是遭貶流放至此，自然是盼望早日重返朝堂，可沒有遇赦的消息，他也只能日復一日的等待和祈盼……

后記：

“有愛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韓愈任職陽山縣令期間，注重傳播中原文化，興辦學校，鼓勵農耕，促進了當地的經濟發展。

而且，遠近學子皆前來投其門下，他無不傾囊相授，而他也喜歡與青年學子吟詩論道，近兩年的時間里，他寫有詩文22首，著述頗豐。

“詩成有共賦，酒熟無孤斟”，在陽山，他雖然交到了朋友，不再孤寂，但是，在其內心，還是渴望重歸朝堂，實現自己濟世報國之愿。

“曲江滿園不可到，看此寧避雨與風”，這首《杏花》詩，既寫出了他希望北歸又害怕希望落空的忐忑心情，寄寓身世之感，意味無窮。

參考資料：

《韓昌黎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