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積薄發，啟行千里

反舞弊調查是一項很有意思、很有挑戰性的工作，有人覺得自己思維邏輯、溝通能力都不錯，就躍躍欲試、想體驗一把當神探的快感。一番調查、談話下來，案件問題一個都沒坐實，反倒打草驚蛇、給案件調查增大難度，甚至還給調查人自己和企業帶來麻煩，就像小品《不差錢》里的這句臺詞：“你一個沒點,完了我們還得搭一個是吧?”。這是反舞弊調查最不想要的結果，這背后既有反舞弊調查人員的調查方法、談話技巧經驗不足的原因，也有對風險規避意識缺失的問題。今天筆者將結合過往經驗所見、所聞、所得，聊聊反舞弊調查的常見風險及應對措施，希望給大家些許參考。

01

人身安全風險

人身安全包括反舞弊調查人員的人身安全、反舞弊調查參與人（舉報人、證人）、被調查人等人員的人身安全。

筆者在多年前參與一起反舞弊案件調查中，就親身經歷過人身安全威脅事件。當時我們調查組四五個人到某地出差辦案，吃完晚飯剛回到酒店房間，被調查人老公就糾集了一群社會閑散人員在酒店大廳堵門，一邊安排了家里老太太拖著我們同事假摔碰瓷，一邊讓小弟到酒店各個房間挨個敲門。還好那幫人不認識我，我就替房間內同事應付了過去，樓下被糾纏的同事就沒那么幸運，衣服被扯爛了，胳膊也被抓破了，后來報警去派出所處理了……

還有一次，在某反舞弊調查交流中，有同仁提問：“案件中配合調查的同事擔心人身安全，調查人員能做些什么？”，大家瞬間議論紛紛：

X律師：先做好內部保密工作。

X法務：后面不再需要他配合，給予一個階段的安保，公司做員工的后盾。

Y總：要在公司內部宣揚“禁止打擊報復”理念、并把理念制度化。

T總：我之前就遭遇過被跟蹤、車上被人留刀子，公司讓我住了一個月酒店，還派了安保，后來我還是賣了房子搬了家。

眾人紛紛表示：安全無小事，不能掉以輕心。

上述討論既包含了反舞弊調查人員的人身安全，也包含了舉報人、證人等反舞弊調查參與人的人身安全。筆者總結起來有以下幾點建議：

1. 做好全流程保密工作。保密工作是做好反舞弊調查的基礎，職務類經濟犯罪都是高智商犯罪，一旦舞弊人員知道企業在調查、形成攻守同盟，反舞弊調查就變得很被動。保密工作要做小做細，比如線索、證據要根據實際情況轉化后再使用，不在公開場合談論案情，調查過程中可以有意做一些非必要的談話、取證，以此來避人耳目。調查完結后，調查底稿也不可外泄，盡可能縮小知悉范圍，調查報告和處罰通報內容要有區分，切忌把調查報告內容直接用于處罰通報。

2. 高高舉起、輕輕拍下。“查”要深要實，“處”則盡量從輕從寬（態度惡劣、拒不配合以及情節惡劣的除外），讓當事人主動尋求爭取寬大處理機會，被調查人心服口服，也就不會去搞事情。現實中有些案例恰恰相反，“查”淺“處”嚴，在事實還沒有還原、沒有扎實證據的情況下，硬要給當事人定嚴重的處罰，當事人自然不會服氣，甚至想方設法搞事情。

3. 保留權利、占據主動。企業可以結合實際情況緩緩再移送或不移送，保留追究刑事法律責任的權利，企業手握主動權，被調查人就不敢輕舉妄動。

4. 提高安全防范意識。反舞弊調查、談話必須兩人以上，不泄露家庭住址等個人隱私，在外避免被別人站在身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5. 一身正氣、邪不壓正。反舞弊調查做的是合法合規正義之事，法不能向不法讓步，我們的背后不僅有領導、有單位，更有政府、有國家、還有法律，我們要堅信邪不壓正。

至于被調查人的人身安全，也是反舞弊調查中要考慮到的，比如反舞弊談話現場要避免出現尖銳物品、避開高空窗戶位置，有條件的談話室需要安裝軟包墻面，以避免被調查人做出過激行為；被調查人出現情緒波動的時候，要根據實際情況安撫、疏導、控場，必要時安排專人送其回家。

02

法律風險

反舞弊調查最常見的法律風險當屬限制人身自由構成非法拘禁犯罪。

前幾年阿里就發生過一起女員工指控公司品控部門限制人身自由的事，當時在網上吵得沸沸揚揚，有說品控找嚴重違規的員工談話很正常，也有說限制人身自由有涉嫌犯罪之嫌的。筆者身邊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被調查人向公安報案稱公司調查人員非法拘禁她，還好的當時的調查人員并無出格行為，公安經過一段時間調查還了調查人員的清白。但不得不說，反舞弊調查和談話不注意方式方法的話，很容易涉嫌限制人身自由甚至是非法拘禁，對此筆者有如下建議：

1. 控制單次談話時長不超過2小時，談話中休息、喝水、吃飯、上廁所等都要滿足，同時錄音錄像、筆錄中均作相應體現，切實保障被談話人人身自由。

2. 上班時間、上班地點開展談話，避免在酒店房間等私密空間開展正式反舞弊談話，談話超過下班時間的應做好溝通，且不可超過合理限度。

3. 每次談話至少有兩名調查人員在場，有條件的同步錄音錄像，沒有錄像條件的至少同步錄音，必要時安排場外人員配合。被談話對象為女性的，應安排女性工作人員在場。

4. 被談話人明確表示要離開的，應允許其離開，但要告知其將面臨的刑事法律后果（前提是其涉嫌刑事犯罪、且調查人員已掌握相關證據），同時調查人員要互相配合、穩住被談話人情緒。

03

勞動爭議風險

反舞弊調查引起勞動爭議的原因，往往是反舞弊調查處理不當引起。

2022年7月，一位名叫小劉的公司技術員由于個人失誤，導致產品紙盒批號出現錯誤、沒有拉閘上鎖等三次工作錯誤。一年后的2023年7月，公司對小劉的這三次工作錯誤展開了調查。2023年9月，公司以小劉嚴重違反員工守則為由，解除了與小劉的勞動合同。小劉不服，便將此案提交到了勞動仲裁，要求公司支付違法解除勞動合同賠償金。勞動仲裁支持了小劉的請求。公司不服這一裁決結果，將此案訴至法院。但最終，法院也判決公司敗訴，駁回了公司的訴訟請求。法院給出的解釋是，公司未在合理期限內展開調查工作并作出處罰決定；亦無法證明因小劉的過錯行為造成公司較大的經濟損失。因此，公司作出的解除勞動關系決定缺乏合法性、合理性，應向小劉支付違法解除勞動合同賠償金。

對于反舞弊調查引起勞動爭議的風險規避，筆者建議如下：

1. 調查全流程要專業，體現出對事不對人。固定證據要扎實充分，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查處程序要完備，調查過程中要做好情況說明、談話筆錄、權利義務告知書等書面記錄，讓結果經得起推敲、經得起訴訟考驗。同時，讓被調查人感受到調查人員的專業性，感受到是針對其違規事項的調查，而非故意針對其個人的調查，減少其內心的質疑和排斥。

2. 調查結論和處理要嚴謹，體現錯罰相當。反舞弊調查切忌先入為主，即在證據不足或依據不足的情況下強行給出調查結論，進而以此給出處罰。刑法講究刑罰相當，企業反舞弊也要講究錯罰相當，只是內部輕微違規的不可貿然開除，被動參與或次要作用的不可承擔主要責任，處理結果出來后要及時做好溝通。

3. 處罰要有依據，依據要合情合理。依據可以是勞動合同，也可以是員工手冊，還可以是專門的獎懲類的規章制度，當然構成刑事犯罪的可以直接依據《刑法》。有了依據還不夠，依據的制定及適用都要合情合理，并且要符合社會大環境及企業實際情況，避免出現企業有依據卻仍敗訴的尷尬局面。

4. 調查要高效，處理要及時。刑法和民法都講究訴訟時效，企業反舞弊調查同樣也要考慮。調查工作要高效，時機成熟就要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當然證據線索不足的要從長計議。查完了后要及時處理，是內部處罰還是開除，還是移送司法機關，一方面有利于反舞弊震懾效果落地，一方面可以避免有翻舊賬之嫌而得不到法律支持。

反舞弊調查是一項門檻很低、難度卻很大的工作，門檻低是因為各種背景、各種經歷的人都可以嘗試去做，難度大是因為不僅要靠學識、見識、膽識做出成果，還要靠經驗和教訓規避風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反舞弊調查終究要靠案件去磨練，在經驗和教訓中去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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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于占達，企業合規與反舞弊部主任，畢業于華東政法大學，上海市犯罪學學會會員、企業反舞弊聯盟浙江區域召集人。

業務領域主要為企業合規與反舞弊、刑事辯護與控告。代表案例包括：某大型電商平臺企業高管非公受賄案、某IT上市企業高管職務侵占案、某IT上市企業員工非公受賄案、某大型物流企業員工詐騙案、某大型物流企業員工職務侵占案、某大型連鎖企業員工吃空餉案，同時，擔任某上市公司監察法律顧問。聯系方式：1565889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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