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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學者、中國比較文學學科的拓荒者、奠基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樂黛云先生于2024年7月27日逝世,享年九十三歲。
70多年前,在一篇蘇聯小說的書評里,樂黛云寫下:“生命應該燃燒起火焰,而不只是冒煙!”這正是她人生觀的一面:紅色,轟轟烈烈的熱度。她一直喜歡紅色。20世紀80年代,樂黛云穿著紅色西服在北大課堂講茅盾。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夏曉虹對此記憶猶新:“有一首歌叫《革命人永遠是年輕》,樂老師穿上紅色的西服,真的是革命人的形象,青春永駐的形象。”
1931年,樂黛云出生在美麗的山城貴陽。高中三年,她被文藝所吸引:看電影、聽音樂、演話劇、讀小說。1948年,她同時考上了北京大學和位于南京的“中央大學”。由于時局動蕩,父親不愿意她前去北平,但是,渴望冒險、追求進步的樂黛云向往著充滿革命氣息的北京大學。還是母親更體恤和理解女兒,給了她10塊銀元,默許她到武漢后改道去心儀的北大。她一路顛沛,終于邁進京城之門。樂黛云后來回憶道:“如果不是母親的膽識,我整個的生命故事就將全部改寫。”
樂黛云與母親
出于對外國文學的熱愛,樂黛云報的是北大英文系,但因沈從文先生喜歡她的入學考試作文《小雨》而把她錄入中文系。大學期間,樂黛云最喜歡的課就是沈從文先生的大一國文(兼寫作)和廢名先生的現代文學作品分析。1952年,樂黛云畢業留校工作,擔任了北大中文系首任秘書,同時選定現代文學作為自己的研究方向。同年,她與哲學系的湯一介結為伉儷,從此未名湖畔多了一對“同行的小鳥”。湯一介的父親,是與陳寅恪、吳宓并稱“哈佛三杰”的湯用彤,于抗戰烽火中寫成《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為人一團和氣,有“湯菩薩”的外號。
湯一介與樂黛云結婚照
樂黛云與湯一介鉆石婚紀念照
2016年8月
樂黛云在上海書展解讀湯一介遺作《我們三代人》
短暫的快樂稍縱即逝,在歷史的波折中,她于1957年春離開校園,當過豬倌、伙夫、趕驢人、打磚手,也學會了放豬、耕地、播種、收割。然而即使跌到生活的低谷,她也始終保持著心中的火苗,洋溢著自由和樂觀的精神。國內的好友、學生極少聽到樂黛云袒露她在那20年跌宕歲月里的心情。2021年,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在樂黛云先生90歲時出版了她的回憶錄——《九十年滄桑:我的文學之路》,其中少數幾篇有所提及。她在書中追憶了童年生活和求學經歷,以及從北京大學畢業后留校任教,后遭遇一系列的坎坷曲折,最后又回到教學崗位的人生。九十年歷經滄桑,卻始終堅韌如初。樂黛云先生將自己一生的真實經歷、真情實感、真切體察用雋永的文字娓娓道來,不禁令人掩卷深思。
《九十年滄桑:我的文學之路》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21年版)
1976年,北京大學招收了一些留學生,樂黛云負責給留學生講現代文學。為了讓學生較深地理解作品,她研究20世紀以來西方文學對中國現代文學的影響以及它們在中國傳播的情形。1980年,她發表《尼采與中國現代文學》一文,一年后又編譯了《國外魯迅研究論集》一書,引起強烈的反響,開拓了西方文學與中國文學關系研究的新的空間。
1981年,樂黛云50歲,學術生涯正式啟程。同年9月,她遠赴大洋彼岸,在哈佛大學做訪問學者,一年后,又到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做訪問研究員。東西方鮮明的文化差異令她著迷,她決定把自己的后半生獻給中國的比較文學事業。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平原對此曾說道:
我曾經說過,樂老師屬于大器晚成。這么說,大家或許印象不深,如果我換一種說法——掰著指頭算,樂老師學問上軌道,是50歲以后,大家會很震驚。出道很晚,那是時代的緣故,個人做不了主;可一旦有了機會,就狠狠地抓住,而且再也不肯撒手。這是樂老師最讓人敬佩的地方。
——《樂黛云:大器晚成與胸襟坦蕩》
1984年夏天,樂黛云回國,為中國比較文學學科的建立“鳴鑼開道,打掃場地”。同年,中國比較文學學會成立,當時的學生們評價,“仿佛郭襄開創了峨眉派一樣”。她先后主持北京大學和深圳大學兩個比較文學研究所的工作,特別是她主持北大比較文學研究所工作的十三年,在中國學界率先實現了這一學科從碩士點、博士點、博士后工作站的全系列學科化建制完成。
1985年,季羨林(左)與樂黛云(右)在中國比較文學學會成立大會上的合影
對樂黛云而言,比較文學不僅關乎文學,更是重新校訂中國的位置。面對全球化下文化多樣性日益削弱,文化本土主義造成的文化孤立和隔絕,她以比較文學為武器批判文化霸權主義和文化孤立主義,推動不同文化之間的對話、理解和溝通。她提出,比較文學的根本任務是在全球意識的關照下維護并促進文化的多元發展。她呼吁共同建構21世紀的新人文精神,以“和而不同”的原則,尊重差異,彼此對話,文化互補,和諧并進。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戴錦華在談到老師樂黛云時,說道:
作為暴風雨時代的女兒,樂老師始終保持著批判、自我批判的犀利、銳敏與勇氣,因此絕不會陷囿于“國學”“國故”的窠臼。“和而不同”,是人們之間或掛在嘴邊的說法或引用,但作為一種可望難及的境界,卻是樂老師為人、治學的根本。樂老師自己做人坦坦蕩蕩、毫不茍且,但待人、用人卻是兼容并蓄、不拘一格、絕無苛求。
——《印象樂黛云先生》
戴錦華(左)與樂黛云(右)
樂黛云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經歷過革命激情燃燒的歲月,也經歷過知識分子顛沛流離的黑暗時光。在樂黛云看來,“命、運、德、知、行”這五個字支配了她的一生。她在《九十年滄桑:我的文學之路》書中寫道:
我的一生可以說體現著佛經講的五個字,并可用之加以表述。
第一個字是“命”。你必須認命,比如說你生在哪一種家庭,你長成什么樣,你沒法選擇。
第二個呢,我覺得是“運”,“時來運轉”的“運”。這個“運”是動態的,如果說“命”是注定的、不動的,而“運”則是動的。“運”是不能強求的, “運”沒有來的時候,強求也沒有用。當運氣很壞的時候,你不要著急,運氣很好的時候,你也不要覺得自己怎么了不起,它是有一個你所不知道的力量在后面推動的,并不是你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第三個字是“德”,就是道德的“德”。道德是任何時候都要“修”的,孔夫子講的“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在我最困難、最委屈、最想不通的時候,我覺得有一句話是我生活的支柱,那就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盡管那時什么權利都被剝奪了,但我還可以做一個好人。
第四個字是“知”,知識的“知”。“知”是你自己求的,就是說你要有知識,要有智慧。這一點,我覺得我也一直沒有放棄。這個“知”對人很重要,有時也會決定人的一生。如果你沒有接觸這個知識領域,沒有看過相關的書,那就不可能向這方面發展,你這個人就會很閉塞,可供你選擇的道路也會很少。
第五個字是“行”。上面談到的一切,最后要落實到你的行為。這個“行”其實是一種選擇,就是當你面臨一個個關口的時候,你怎么選擇。人所面臨的選擇往往是紛繁的,也有很多偶然性。即便前面四個字你都做得很好,可是這最后一步,當你跨出去的時候,你走岔了,走到另一條路上去了,或者你這一步走慢了,或者走快了,你照樣還是不會得到很好的結果。
——《九十年滄桑:我的文學之路》
樂黛云先生的一生波瀾壯闊,但她從不沉陷于過往的苦難與斑駁。她曾說:“我想做的,就是要建立一種和平共生的和諧的能夠互相理解、交流對話的世界。”我們悲痛于樂先生的駕鶴西去,但她留給后人的風不會停歇。
2021年3月
《九十年滄桑:我的文學之路》新書發布會上
樂黛云與錢理群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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