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靈:二十五年繪畫沉思錄》實拍圖
記憶中第一次畫畫,我畫的就是一個生靈。
這雖不是我人生的第一幅畫,卻是我記憶中最早的畫。在爸爸的辦公室里,當我在建筑用紙的背面執筆作畫時,即使只有三歲,也感到一種從容的急迫,感到水彩涂抹起來如此有趣。那幅畫里有三只恐龍:媽媽、爸爸和寶寶──最后這只僅體現為恐龍媽媽肚子上的一個小圈。我想這是一種回應:對那些關于嬰兒的模糊故事的回應,對百科全書里奇怪的胚胎圖片的回應──我肯定也曾像那樣拖著一條尾巴。
如今回想起來,那幅畫是關于 人何以成為人,關于存在的神秘,以及家庭對于延續這種神秘性的重要意義的。 當然,彼時這些含義并未出現在我的腦海中,至少我還沒意識到。我只想畫一個生靈,于是,拿起筆和紙,把肘部高高支在餐桌上,畫一只眼睛、一張嘴、一個鼻子、一條很長的脖子,還有爬行動物彎曲的脊柱,等等。
此后事情沒發生太大的變化。我仍在繪制千奇百怪的生靈,呈現它們的最佳方式永遠帶著童稚氣息,是那么原始、基礎而本能,這是我從無數次實驗和錯誤中,磨禿了很多鉛筆才學會相信的藝術品質。
我也畫其他很多事物,但出于某種原因,每當我的頭腦和素描本都一片空白時,我便又開始畫那些或已知或未知的生靈。
如果給我一坨黏土,我會自動捏出四條或更多的腿、一條尾巴,并繼續下去,仿佛我的手在獨立思考。在多次修改之后,我可能會回來畫某種類人生物,甚至干脆就畫人類,就像《抵岸》(2006)中的移民故事,我最初設想的主角其實是一只帶著超大行李箱的鳥類生物。每一次開始作畫,仿佛是把藝術的卵石遠遠扔進一個“怪異”池塘,以求從蕩向“正常”水岸的漣漪中看到一些意義。 在那遙遠的回波中,有一些親密和熟悉的東西,一些合理的東西,一些人類的東西。
我想我并不孤單。 在內心深處,我們都被非人類生靈所吸引,尤其是那些想象中的生物。在神話、史前洞穴畫、教堂天頂畫和當代電影中,這些生靈是永恒的主角和反派。它們是傳說的代理人,是探險者、科學家和哲人的想象,是童話故事的精髓。
在更基礎的層面上,它們是我們夢中的未解之謎,永遠藏在幕后,等待我們閉上眼睛或夜幕降臨后出現。在藝術和文學中,我們借由想象出的生靈表達深刻的怕和愛,以及存在于這兩者之間的一切情感,包括那些——尤其是那些——我們無以名之的感受。
收錄于本書中的畫涉及了我在過去25年間的創作,它們曾出現在繪本和其他故事插圖中,包括電影和圖像小說。還有一些創作并無特殊目的,我只是想看看某種東西是什么樣子,或順著畫好的線條看看它會走向何處,這一定是我們之所以繪畫的最簡單也最具說服力的原因之一。
在 翻閱舊的素描本、對開本和畫布架時,我自然傾向于尋找一種更集中的主題,但愿能減少表面上看起來的隨機感,或使這本書作為整體大于各個部分的加和。雖然這要求可能有些高——畢竟,任何誠實的創作實踐似乎都有一定程度的隨機性和不連貫性——但至少有一個元素可以貫通始終,如同一個反復出現的夢,既是我深度思考的線索,也是這本畫冊的主題。
我很難想出這些年來所作的任何一個好故事或圖像不包含這樣或那樣的生靈,這可以一直追溯到我小時候做的一排排黏 土和紙塑小人。它們排列在花園的花壇上和廚房的架子上,或是用幾乎隱形的魚線懸掛于我臥室的天花板上,不受重力干擾。自我孩提時期持續至今的繪畫中,一切場景里那種嚴謹的現實感,往往都需要某個怪異小插曲加以平衡,比如一個發光的藍色外星人躲在墻壁后面,比如路燈之下一雙來回張望的眼睛造成的幻像,一個怪奇之物的影子垂掛于畫面前景。
即使是在那些描繪街道、公園和房屋的最直觀的草圖里,我也總是在電線或柵欄上做下涂鴉或鉛筆標記,暗示這里有一只鳥、蝴蝶或蝸牛,它們通常是畫面中唯一的想象元素,正從一旁靜靜觀察,好像這種意識才是這些場景存在的必要條件。
在更精細的虛構畫面中,這些涂鴉和標記長出了四肢、眼睛和尾巴。它們以新的形式出現:廢棄的機器人、無臉的巨人、可疑的寵物、流離失所的異形怪物、更面熟的陸生生物,盡管不常見卻也無法融入城市生活的動物,比如水牛、肺魚、鱷魚與熊。這些都是同一個基本想法的變形嗎?也許是我在嘗試某種自畫像 ,或呈現我的朋友家人與日常經歷,以及所有我傾向于避免以直接的、文字的、簡單的方式去接近的事物。
我感到,此種人物的疏離不會被認識或熟悉所干擾,使人能夠更好地去審視,挖掘出更多普世的情感,發掘更多思考與趣味。最重要的原因在于這很有趣,我們在談論藝術和文學時應該更多地使用這一詞語。
相較于普通人類文員,借由一只白領形象的蟬來思考辦公室的苦悶生活很有趣。人們會同情海灘上一只走失的長有觸手的怪物,而描繪一只更常見的走失寵物,比如狗或貓,讀者則可能因為不易展開聯想而無法理解,這一點也很有趣。沒有嘴巴也并非人形的腦袋更容易深入交談,鐵皮怪物內心如此飽滿,它們明顯是走失了。在陰暗的街道和休息室里,不知名的生物渴望我們的陪伴,而出于某種耐人尋味的原因,我們也渴望他們的陪伴。
從我描繪生靈的作品的受歡迎程度來看,從2000年《失物招領》里的走失怪物到2010年《艾瑞克》里那位堅果大小的交換生,我的這些感受既是普世的也是個人的,而且一點都不怪異。
它們超越了年齡的界限,稚童和老人都樂在其中,也吸引了來自多元文化背景的讀者們。無名生靈的真正魅力在于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找到意義,讓每個讀者都能在自己的私密想象中建立關聯,做出理解,多寡隨心。畢竟,一個生靈不一定代表某樣東西,它只是一個生靈。它是一個神秘世界里的神秘存在,正如你我一樣,試圖融入世界,努力獨一無二,或者僅僅是盡自己所能去理解、去存在。
陳志勇(Shaun Tan)
他是一位來自澳大利亞珀斯的藝術家、作家和電影制片人,他的作品享譽全球,曾兩次獲得世界科幻協會頒發的“雨果獎最佳美術獎”,四度獲得“世界奇幻獎最佳藝術家”稱號。2011年,榮獲由瑞典政府頒發的林格倫兒童文學獎,同年3月,改編自他的同名繪本并由他導演的動畫《失物招領》也獲得第83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2020年,《內城故事》獲得英國凱特·格林納威大獎。2022 年,新作《生靈》被評為英國《衛報》年度最佳兒童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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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靈:二十五年繪畫沉思錄》
陳志勇/繪著
黃月/譯
廣東人民出版社·樂府文化
出版時間:2024年7月
陳志勇是一位世界知名的藝術家,他是首位獲得凱特·格林納威獎的亞裔畫家,他的動畫作品《失物招領》曾捧得第83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他創作的故事和繪畫受到了世界各地讀者的喜愛。
《生靈》是陳志勇首次對自己25年的創作生涯進行了回顧和沉思,在這樣一部自傳式的繪畫集中收錄了陳志勇200多幅畫作,除了為《抵岸》《失物招領》《外郊故事》和獲得凱特·格林威獎的《內城故事》等作品繪制的草圖,還首次集納了他此前從未面世的獨立的繪畫作品,甚至有一張3歲時的畫作,所有這些創作,都與他癡迷的“生靈”有關。
陳志勇為這些畫作進行了長短不一詳細而真誠的注解,猶如在這樣一本“紙上個展”中,他親自擔任解說員,用幽默哲思的語言,分享了從童年到成為創作者一步步尋找靈感并堅持創作的過程。
在這樣一本“視覺上令人興奮和產生幻覺”的畫冊中,或許你能從陳志勇所創作的這許許多多“生靈”里找尋到某種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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