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外孫》,建議自備紙巾去觀影。
它并不是苦哈哈的悲情電影,也有很多好笑的段落,但看哭是必經的情感體驗。
我們會被一次次地擊中,想起家里年歲已高的親人,意識到自己曾獲得她們毫無保留的愛,再后知后覺地發現我們回饋給她們的愛,還遠遠不夠。
電影要講的故事非常簡單,從開篇我們就能預知,劇情將走向何處,人物會有怎樣的成長。
無業青年阿安,主動去陪伴身患絕癥的姥姥,期待能靠著臨終照護,在姥姥心里把存在感刷成“第一”,順理成章拿到最豐厚的遺產----姥姥的房子。
原本以為,我們的眼淚,會流在所有情感澎湃的瞬間,阿安的醒悟,姥姥的包容,生命的離去,無盡的思念。
但電影的觸角非常細膩、幽深,探討了復雜的議題,呈現了典型的處境,哀而不傷,綿里藏針。淚點和笑點淡淡的,舉重若輕,在很多平靜又日常的時刻,我們已經淚流滿面。
姥姥的房子是什么樣的?電影拍出了我們的集體記憶。那是習慣了吃苦和受累的一代人,用相似的生命經驗和生活態度,經營出來的“擁擠”的家。
沒有空調,老舊風扇呼呼地吹;蚊帳寬大,是洗了太多遍的粗糙質感;木板床小小的,看起來很平很硬;餐桌卻總是很大,要聚集孩子和孩子的孩子們回來吃飯。
家里一眼望去沒什么新東西,電視、冰箱、微波爐,還是小時候我們住在姥姥家,看過、用過的那些。我們長大了,來這個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早就忘記了小時候曾眼巴巴地等著姥姥從冰箱里拿一根雪糕,再幫我們打開電視時的快樂。
姥姥在家是什么狀態?我們腦海中的畫面,往往是到姥姥家吃飯,她為我們開心忙碌的樣子。我們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她笑著迎我們進門,又拎著大包小包,叮囑著細碎的小事,目送我們離開。
電影拍出了姥姥的視角,她會在那天起床就換上不常穿的漂亮衣服,早早地坐在門前等候,腳上的鞋是大兒子買給她的,所以擠腳也要穿。她期待飯后能和孩子們一起打牌、聊天,可他們只為她預留了一頓飯的空檔,吃完就要忙自己的事。
日常大部分時間,她就是一個人坐著沉默,看看電視,看看外面,看看手機,看看空氣。想著孩子們下一次的到來。
姥姥除了是姥姥,還是怎樣的人?她是一碗水端不平的媽媽,看重大兒子,偏愛小兒子,女兒作為中間的老二,付出最多,犧牲最多,得到的卻只有一句話的肯定:“最想讓你陪在我身邊”。
她是受盡委屈的妹妹,她坐很遠的車去看許久不見的哥哥,在他豪華的大房子里開心地唱著潮州歌。她拉著哥哥的手,伏在他肩膀上,看起來很幸福、很安心。
轉頭她找哥哥資助她錢買一處好點的墓地,被不留情面地拒絕。哥哥不會覺得自己占盡了便宜,吃盡了紅利,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留給他的一切,無視妹妹的困苦。
她是被父母忽略的女兒,年紀再大,也會想念自己的爸爸媽媽。面對癌癥和衰老,她總是表現得很淡定,很坦然,還會自己說年紀大了,不害臊了,解開上衣讓外孫幫她擦身上的汗。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被病痛折磨,也會害怕,會悲傷,會在半夢半醒中哭著求爸爸媽媽把自己帶走,像小孩一樣脆弱和無助。
她是東亞女性,是一種最普遍的處境,重男輕女,長幼尊卑,她一生為父母、為丈夫、為子女操勞,不論在原生家庭還是婚后的家,都無條件地犧牲自我權益。
她默認女兒跟自己一樣,心甘情愿做受害者,“兒子繼承財產,女兒繼承癌癥”。出院那場戲太扎心了,面對阿安的質問,她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唯有流淚,她不是沒有內疚,但她無力掙脫歷史和傳統的慣性,她只能如此。
電影名叫《姥姥的外孫》,實際上港版的名字《全職乖孫》和臺版的名字《金孫爆富攻略》都更符合電影的主旨,阿安跟姥姥的互動,他不知不覺的轉變,全是催淚的利器。
阿安最開始就是奔著姥姥的房子去的,成功獲得爺爺房產的堂妹阿梅告訴他,每次只待幾分鐘就走是不行的,要待到聞不到屋里的老人味,于是他搬到姥姥家和她同住。
真正守在姥姥身邊,他才知道姥姥的生活到底如何。起早貪黑賣粥攢錢,連確診后也不愿間斷;不想小兒子過來看她,因為她知道他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來;“我最討厭春節過后的那一天,冰箱里塞滿了食物,家里只剩我自己,我一個人要怎么吃啊”;她不是不清楚子女對她各有盤算,但她裝作一切如常,還是用她的方式愛著他們每一個。
得知阿安原來也覬覦她的房子那一幕太心碎了,宛若暴擊,她以為至少這個外孫是真的別無所圖。看似不動聲色的姥姥,呆坐原地,心平氣和地跟阿安說話,但我們都感受到了她那時深深的絕望。
可她應該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原諒了阿安。就像她原諒大兒子的許愿里沒有她,小兒子偷走她賣粥全部的積蓄。
其實阿安在照顧姥姥的過程里已經轉變了,他輕輕拿掉姥姥衣服上掉落的白發;許下的唯一一個愿望都跟姥姥有關;他坐在地上給姥姥試一雙雙新鞋子;早起陪她賣粥,晚上陪她睡覺;最重要的,在房子已經給了小舅以后,阿安還是去了養老院,把姥姥接回了自己家住。
從自私到無私,阿安未必是真的聽進了媽媽的話“施比受有福”,而是在和姥姥相處的每一天里,他明白了不論如何,姥姥愛他都比他愛姥姥更多,而且姥姥在愛他這件事上,不求回報。
當阿安坐在靈車上,給姥姥領路時,每次他敲敲棺木,我的淚就洶涌而出。
謝謝你把姥姥照顧得很好;謝謝你學會了潮州話,在她離開前握著她的手,為她唱起童年的歌謠;謝謝你給她買了豪華的墓地,她想要豪華的墓地,只是希望好風水能讓子孫繁榮興旺,看到墓地的人會說她的孩子孝順,以及,墓地漂亮的話,孩子們或許會愿意常來看看她。
謝謝你讓姥姥知道,有孩子愛她,不求回報。
“姥姥,你在我心里排第一。”
看完電影的我們,也要記得,多陪陪家里的老人,別把他們無私的愛視作理所應當,他們不會要求要在我們心里排第一,但我們對他們的愛,還可以多一些,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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