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HOUSE
“有時候,科學是探索的借口。
我認為它很少構成理由。”
喬治 · 雷 · 馬洛里
《世界盡頭的瘋人院:“比利時號”南極之旅》帶我經歷了一場驚險絕倫、跌宕起伏的海上公路旅行,絕對值得入選我個人的2024年度十佳圖書之列。
如果你熟悉電影,一定聽說過“公路電影”。這類電影的主題通常是記述旅行路途上的所見所聞,例如在奧斯卡最佳影片《綠皮書》中,一路上那些美好的景觀、偶遇的各種不同的人、眾多奇特的故事都對觀眾有著無比的吸引力,而這類電影真正的核心是通過旅途故事去塑造能撼動人心的人物靈魂。
在翻開《世界盡頭的瘋人院》以后,我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感覺——我正隨著“比利時號”駛向南極探險,一起經歷了一段海上的長途公路旅行。在這段旅途中,充滿了太多未知和意外:突如其來的生離、猝不及防的死別、令人躁動的狂歡、靜若死寂的窒息。這些跌宕的不確定性給我帶來了強烈的緊張和期待感,讓這個故事極具吸引力。旅途中,在船艙這個封閉的小環境里,船員經歷了各種難以置信的事件,一度讓歷史故事變成了驚悚小說;同時,這些事件也悄然改變了他們的內心,引起了仿佛身臨其境的我的許多共鳴。每次脫離故事,回到現實,一想到這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故事,而非虛構或編撰,總讓我感覺很不可思議。
在這一趟偉大而驚險的南極探險之旅中,究竟發生了什么?這個故事究竟刻畫了怎樣的靈魂?
《世界盡頭的瘋人院:“比利時號”南極之旅》
作者:[法]朱利安·桑克頓(Julian Sancton)
后浪&海峽文藝出版社
1897年,比利時海軍上尉、探險家德·熱爾拉什,懷著為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家族贏得赫赫榮耀的雄心壯志,作為指揮官組建了一只向南極發起挑戰的遠征隊。與希臘神話中忒休斯航行時一路高歌猛進的史詩不同,現實中的遠航探險充滿了不確定性,從出海之前的籌備階段到真正向南航行的過程中,各種自然的抑或人為的困難總是層出不窮,隨著旅途的進程一一展現:
在遠行的開始,盛大的歡送儀式之后,同胞們歡奏比利時國歌《布拉班人之歌》的余音還未消散。尚還沉浸在歡慶氛圍之中的指揮官德·熱爾拉什卻立刻就遭遇了一次“苦澀至極的羞辱”——“比利時號”剛邁開駛入公海的第一步,冷凝器就因為溫度過高而損壞了。指揮官不得不在雄偉的遠征計劃尚未開始時就短暫停留,火上澆油的是三名隊員因為這“不祥的征兆”選擇退出;
同胞們期待一支“全比利時陣容”的夢之船隊,然而未來的艱難旅行又對船員的素質提出了高要求,僅僅限于比利時范圍內,符合要求的船員相當難以搜尋。在雙重的壓力下,德·熱爾拉什時常陷入絕望,最終只能組建起一支不那么完美的“草臺班子”——來自挪威的大副阿蒙森,來自美國的隊醫庫克,酗酒好斗的輪機員,手藝堪憂的廚師長……在這艘船上,來自不同國家,說著不同語言的男人們混雜在一起,日夜相對,自然矛盾不斷,終于在“比利時號”抵達智利港口后爆發了一次近乎暴亂,直接導致四名船員被趕下船。
這些困難都發生在旅途的起始,而當“比利時號”駛入南極,進入浮冰和高原的領域,被漫長的極夜和極晝包圍,意外和絕境才真正接踵而來:
上一秒還精神抖擻、年輕勇敢的水手,下一秒就被暴風雨裹挾著消失在洶涌的浪潮里,船長奮不顧身的跳海營救卻只換來了親眼見證生命流逝的絕望體驗;
長期受困于黑暗,與老鼠和海豹作伴的高壓環境讓船員的精神狀態發生扭曲,讓人很難不聯想到瘋狂掉san的克蘇魯神話;
被浮冰困住一年后,這艘探險船真正成了一所瘋人院,幾乎每個人都陷入了癲狂。
后來,在回憶中,“那次航行讓兩人都見識到寒冷和黑暗是如何蹂躪人類靈魂的。正是在那次遠征中,醫生開始崇拜太陽。那時,他也曾淪為囚犯,只不過困住他的不是鐵柵欄和鎖,而是無邊無際的冰原。那時,他也曾在夜里聽到尖叫……”
當然,故事并非一直晦暗。
初次穿越赤道的“洗禮”儀式讓船員在歡笑中暫時忘卻了緊張的階級關系;探險家們的冒險中,也有令人神往的美麗瞬間——“與信風中的月夜美景媲美的是大海本身發出的微光:海豚護送著‘比利時號’,穿過一團團海洋發光生物,劃出一道道幽藍的光跡。當海豚和巨型水母碰撞時,便迸發出炫目的光焰。偶爾,飛魚會躍過舷緣掉落在甲板上”;在圣誕夜,船員們也會暫時忘記自己置身于遙遠海面的現實,躲進指揮官為大家營造的溫馨而短暫的烏托邦。
置身于這樣荒誕離奇的歷史中,我好奇,為什么這南極洲非去不可?事實上,在當時“只有三支遠征隊到過南緯70°以南的地方。這些旅行既危險又耗錢,最近一次也已經是近半個世紀之前的事了。世界各地的地理學會形成了一種愈發強烈的共識:一個屬于南極探險的新時代早就應該開始了。”
也許是受人類好奇心的驅使,這樣東拼西湊、草草結合的“草臺班子”,卻能聚集成為令人贊嘆的勇敢者的靈魂。
這樣的陌生遠洋探索無法一蹴而就,光是籌備階段就需要耗時2-3年,如果沒有某種巨大的誘惑力,很難持之以恒地為了一件看似虛無縹緲且極其危險的事去努力。要知道,早在人類的北極探險史中,就出現過許多惡性事件。1819年至1822年,富蘭克林一行人徒步勘察科珀曼河,在他的大部分同伴死于疾病、謀殺和饑餓之后,他得到了“吃了自己靴子的人”的稱號。19世紀40年代中期,富蘭克林率領英國皇家海軍艦艇“恐怖號”(Terror)和“幽冥號”(Erebus),試圖駛過西北航道,但兩艘艦艇都被冰碾碎,約有130名船員遇難,更有傳言富蘭克林的這兩次遠征都涉及食人行為。
但正是這樣的磨難俘虜了阿蒙森的想象。“很奇怪,在約翰爵士的敘事中,最強烈吸引我的是他和他的手下所承受的苦難。”阿蒙森寫道,“我的體內燃起了一種奇怪的雄心,想去承受那樣的苦難。”苦難令人上癮,人類就是如此奇特的動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前方也許是死路一條,但還是忍不住前行,一切都源自那顆“瘋子般的”好奇心。正如書中引用的愛倫·坡筆下的世界盡頭大瀑布和柯勒律治經典的詩歌《古舟子詠》:“南北兩極作為無法抗拒的邪惡力量的源頭,吸引并最終驅使人類走向瘋狂……在“比利時號”出發的年代,癡迷極地和瘋癲之間的文學聯系已經牢固地建立起來。”
于是我看到,在逆境、甚至絕境中,阿蒙森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勇氣和享受挑戰的強大內核,同時,正是這些磨難讓隊醫庫克得以施展他無與倫比的個人魅力和專業素養,讓德·熱爾拉什復雜的人性和善良的底色經受住了考驗。當壞血病如幽靈般吸食船員的靈魂時,當“比利時號”被冰封后寸步難移時,這三位主角,以及全體船員和科學家,即使都曾陷入負面情緒,但最終仍然能重拾勇氣,以驚人的毅力,懷著頑強的希望,讓“比利時號”最終得以沖破浮冰,全員生還。
這樣的勇氣、這樣立體而可貴的靈魂們,大概就是這趟海上公路之旅最終給我留下的寶藏。
像《世界盡頭的瘋人院》這樣扣人心弦的非虛構文學,我真的很少讀到。閱讀過程幾乎一直被牽著思路走,每一頁都讓我難以預估,所以讀的非常細致,仿佛我自己也是那艘船上的一員,他們未卜的前途也讓我深深揪心。你可以把它當做一本歷史書、一份群像的傳記,也可以把它當做小說,以小說般的敘事講述真實故事,一起踏上這趟海上的旅行。
▲“比利時號”停靠在熱爾拉什海峽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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