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遲凡樂
Me and My Sandcastle 來到這一季的星辰集詞曲創作營,感覺像回到了當初在加拿大留學的時光——和一幫文化背景相差非常遠的人,共同生活、學習,一起去完成一件事。 只不過眼下是做歌,而當初是一起寫論文、做作業。
那時候他還沒有這個長長的英文代號,人們一般叫他劉驍。 剛剛出國讀書,劉驍是專業里唯一一個中國學生。 最先受到的文化沖擊是生活層面的,例如無窮無盡的派對。 “沒有任何原因就可以開派對。 ”劉驍至今記得本地同學們喝啤酒不拉拉環,而是用一根手指把啤酒罐的罐壁捅穿,橫過來喝,“一開始我說這幫人瘋了。 但后來想想也沒啥,他們也就是覺得這樣很酷。 ”
更深層次的沖擊是思維方式。 劉驍覺得,沒有經歷過東亞教育的西方同學們普遍有一種骨子里的松散和自信,似乎能隨時隨地、毫無顧忌地發表自己的想法,不介意表現得有點傻。 “我們這邊可能就會很害怕我說錯了什么,別人會笑話我什么的。 ”
劉驍
類似的情況也體現在他們對待音樂、藝術的態度中。 劉驍記得,本地同學們一開始玩音樂、組樂隊的時候,完全不會考慮設備,大多數人實際上也不太會樂器,“想到什么就一起玩,一邊玩一邊學,很多人是這樣才慢慢學會樂器的。 ”技術上的精進不會占據太優先的考慮,樂趣和感覺是更重要的。 而相對起來,他在國內的年輕朋友們,似乎更習慣把音樂當作一件“大事”去看待。 大家會更嚴肅一些,也更愿意早早鉆研設備之類的問題。
正是這些經歷,讓劉驍開始理解西方年輕人腦袋中的“美”是什么,和中國人腦海里的有什么區別。 而這自然地成為了他之后創作音樂的養分來源之一。
劉驍
劉驍生于 1999 年,自幼在父親的桑塔納轎車后排座位上,接受車載CD機里傳來的 Rod Stewart、Beatles和 Elton John 的熏陶。 經典英倫搖滾樂成為劉驍有記憶最早的音樂養分,但和很多中國孩子一樣,最早學習樂器時他是一名鋼琴琴童。 直到初中畢業的那個超長暑假,他才第一次抄起吉他,兩節課的工夫便掌握了《光輝歲月》《橄欖樹》的吉他solo。 這激發起他繼續學習精進的濃厚興趣。 然后便是去加拿大女王大學修讀人類學、但對課程興趣一般的幾年留學經歷; 到大二的時候,劉驍開啟了自己的音樂計劃—— Me and My Sandcastle,這也成為了他現在主要公開示人的音樂代號。
“那時候的我演奏不是特別好,也不太會制作,而這樣的獨立音樂不需要太高的技術,新手友好,我也搞了一點自己的小曲子玩玩。 ”其后,新冠疫情來臨,學校關閉,足不出戶的劉驍在2020年圣誕完成了首張同名EP的錄制,主動與被動之間,成為一名臥室音樂人。
最早,劉驍的影響來源是臺灣樂隊落日飛車、加拿大臥室音樂人 Mac Demarco 這類音樂。 幾年下來,現在劉驍的音樂漸漸形成了比較穩定、共性的樣態。 它們講述的并不是很具象、很明確的故事,而是飄忽一點,更側重氛圍營造,帶點幽默感。 “我的歌聽上去比較簡單,或者說不那么在乎結構上的東西,更像是玩玩的那種感覺。 ” 相比于潛心把作品打磨得精致,他更傾向于“不裝不端,簡單真實”的意趣,幾張專輯封面更堪稱“五毛特效”,又扯又饒富記憶點。 某程度上,這種輕松、有趣的獨特氣質,正是來源于他留學時接觸到的其他文化背景下青年們的思維方式。
Me and My Sandcastle 的網易云音樂主頁
去年9月,BTS(防彈少年團)成員金泰亨在某海外流媒體平臺宣傳 solo 出道專輯時,現場制作了一份歌單,其中 Me and My Sandcastle 收錄于首張同名EP的單曲《Loving U》也赫然在列。 劉驍的音樂就這樣被一次意外的“突破次元壁”推出了圈,得以被更多人聽見。 截至目前,《Loving U》在該平臺的累積播放量已經超過360萬次。 據盯盯貓唱片機主理人曹若嘉觀察,原價60元的《Me and My Sandcastle》磁帶不僅遠銷俄羅斯,還被轉手賣到了日本,在日本的售價高達1萬日元(約合人民幣485元)。
聽著英倫搖滾成長,在國內上鋼琴班、自學吉他,去到加拿大求學,又因一位全球發展的韓國音樂人的推薦而得到了曝光機會......劉驍的成長和出圈經歷證明了,對于今天的獨立音樂人來說,跨文化、跨國的交流既是無可避免的趨勢,也很可能會是他們很好的創作養分和事業助推。
基于這個觀察,來到第十季的星辰集,將本季的議題聚焦在“國際化”上。
12月初,由網易云音樂和中國數字音樂基地聯合發起的第十季星辰集國際創作營正式舉辦。 除了曾為席琳·迪翁打造冠軍單曲的美國資深音樂制作人Marc Dold、日本 The fin. 樂隊主唱 Yuto 等重量級國際導師之外,創造營還請到來自泰國、馬來西亞等多國的音樂人學員。 一共有來自 8 個國家的音樂人,在為期一周的創作營中完成這次跨文化碰撞。
劉驍在營中認識的第一組搭檔,是從吉隆坡遠道而來的樂隊 babychair。 劉驍形容,這組來自熱帶東南亞的音樂人,“是我見過最熱情的人”。
劉驍、高維綸和 babychair 樂隊在星辰集上結識
babychair 由主唱 Sean、鍵盤手 Young 和兼顧吉他貝斯鼓的 Aaron 共同組成,平均年齡三十一、二歲。 身為爺爺、太婆輩從廣東和海南遷入馬來半島定居的馬來西亞華人,他們對自己的祖籍有著強烈的文化認同,從小看TVB的劇集和電影長大,對臺灣偶像劇《流行花園》和F4如數家珍,就連網絡神曲《老鼠愛大米》也在當地擁有居高不下的人氣。 但又不止于此,馬來人、印度人與他們一道共同扎根在這片土地上,“我們那邊有一道料理叫 Rojak,就是把很多種食物摻雜著放在一起,馬來西亞華人身處的環境,也常給人這樣的感覺。 ”
回 到音樂的原點,三人雜食者的屬性同樣一覽無余。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西方經典搖滾樂、千禧年代跳出華語樂壇條條框框的陶喆和周杰倫、對編曲與制作有著獨到見解的李榮浩等等,時代的迭代創新,給予他們創作源源不斷的養分。 直到疫情蔓延開來的2020年,休戚與共許久的三人決定共組 babychair,外部世界越艱困,越要透過音樂揮灑自由快樂的精神。 “早期的我們以‘(活得)像個小孩子’為概念,在創作上不受任何規則約束。 音樂帶出的信息旨在強調(凡事)都可以enjoy,要給人放松的感覺,傷心可以很chill,開心也可以很chill。 ”
babychair 三人的演出照
樂 隊夢幻輕盈的音樂底色,在短短幾年,抓住了許多亞洲不同國家的聽眾,先后與泰國魅力女聲Violette Wautier、法國獨立樂隊Soap及臺灣歌手壞特?te合作單曲,也陸續登上了草莓音樂節、簡單生活節的舞臺。 偶爾退居幕后,他們參與了張鈺琪第四張EP《Red Print》的部分編曲混音,也為張棟梁的全新EP《白夜克拉克》量身作曲,打造出洋溢作者獨特氣質的Intro、Outro和先行曲來。
babychair 與中國大陸的交流往來日益密切,一面仰賴天然的親緣關系,一面也折射出新馬地區音樂市場尚不成熟的困境。 “其他國家的音樂人都是稍有知名度才有機會出去表演,我們馬來西亞(的音樂人)可能要先出去闖出一定知名度,回來才比較吃香一點點。 ”
babychair 的網易云音樂主頁
對中國音樂人來說,巨大的祖國市場總是第一選擇; 但對于很多來自馬來西亞或其他本土市場和音樂場景仍待建設的地區的音樂人來說,想盡辦法和更多國際上的音樂人交流、合作,讓自己的作品走向更遠的地域和市場,本就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選擇。 這種向外求索也會反過來豐富一個創作者。 一個側面的例子: babychair 的幾位都同時掌握著好幾種語言,英文和普通話之外,說粵語和泰語亦非難事,甚至已經在合作曲目中挑戰過唱法語。
從2號正式入營起,三天之內,靈感火花四濺的 babychair 已經寫出了三首歌。 第一輪合作共創時,他們和劉驍分到了一組,遇見了投契、相互理解的伙伴。 到了拆伙重組進入第二輪前,他們又一次堅定地選擇了劉驍,“我們跟他的火花還沒有熄滅,感覺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弄,所以想繼續跟他多玩一些。 ”
劉驍也始終夾雜著惺惺相惜的情懷。 “我覺得他們挺有能量的,會很歡迎你加入新的想法,其次,他們本身就是很有創造力的三個人,而且創作上已經熟門熟路了,效率很高,不會有太大的壓力,更不會有卡住的感覺。 也可能跟大家在音樂風格上有點類似有關,四個腦袋同時想問題就感覺很快。 ”
在本季星辰集多元的學員名單中,這樣開放的交流和創作并不是個例。
曾為席琳·迪翁打造冠軍單曲的Marc Dold,與學員們合影
來自瑞士/美國的資深音樂制作人 Marc Dold 對我們說,這次來到創作營,他準備了許多關于音樂或其他創造性工作中普適的東西向年輕的音樂人們分享。 一趟下來,他看到年輕的音樂人們都非常積極、開放地彼此合作,沒有看到任何因為創作 ego(自我) 引起的問題,他對此感到很驚喜。 星辰集把年輕人音樂人聚集到一起、在一個規定時間內共創的模式,在他看來也非常有助于激發創造力,“限制有時會幫助我們更好地聚焦。 ”
Marc Dold
關于跨文化、跨國的交流和共創,Marc Dold 實際上也有所經歷。 他在 20 出頭的時候從家鄉瑞士搬去了美國,開始在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下和不同的人合作。 “事情運作的方式跟你熟悉的肯定是不一樣的。 這讓你學會傾聽和學習。 ”他認為這樣跨國、跨文化的合作實際上是無可避免的趨勢,正如他也曾在洛杉磯因為教學的關系認識了布朗尼樂隊的子健并開展了合作,“音樂人必須要開放心態”。
但本季導師當中,更清楚走向國際這件事的挑戰所在的,可能還是李霄云。
李霄云
李霄云初中時期跟隨家人移居澳大利亞,從語言學校開始克服語言關。 澳洲本身是移民大國,李霄云很小就學會和各國移民、各種文化背景的人相處和交流,懂得世界上存在許多不同的文化、觀念和生活方式; 而另一方面,她發現很多移民經歷過某種身份上的疑惑之后,會更加強調自己的祖國、族群的文化傳統。
把這當中的生命歷程轉換成音樂創作,也會有類似的感悟。 “西歐那邊的流行音樂文化和歷史是要比我們久很多的,所以他們看待音樂反而更加多元和自由。 舉個例子,吉他最早只是一個很傳統的樂器,六根弦往木頭上一綁。 但他們就研發出了電吉他,然后各種各樣的效果器、合成器。 最后你發現這六根弦可以發出各種聲音和力量。 ”
她期待年輕的音樂人能把自己的文化來源和傳統,以開放的心態,發展成那變化無窮的“六根弦”。 “一個原點很傳統的東西,經過一次批判性的推翻或者更替,就能無限地煥發生命力。 ”李霄云經常在想,中國傳統的民樂有二胡、嗩吶等等寶貴的樂器和聲音,沒有在今天的流行音樂世界發揮足夠的能量,特別可惜。 “可能我們個性本身就是特別想尊重古典的東西,但反而有時候是對我們的一個束縛,使得我們沒有更大膽或者更有想象力地去打破它。 ”
李霄云
“在這個方面,其實我們需要向西歐這邊的音樂人借鑒。 我覺得我們做創作的人,任務就是做有趣的事情,很多東西去嘗試打破一下,沒有什么問題,可以勇敢一點。 ”關于新一代的、具備更好條件和國際視野的年輕音樂人,李霄云寄望道。
然而,李霄云也知道,科技使得做音樂越來越容易,卻也使得被聽見越來越難。 李霄云覺得自己出道的09、10年前后是華語樂壇黃金期的尾聲,“那時候大家還會買CD、買實體,大家還會抄歌詞,插著耳機從頭到尾聽一張專輯”。 而進入到10年代,音樂消費變得碎片而直接,“恨不得一上來沒有間奏,直接就是副歌,一而再重復讓你記住。 ”
“我覺得,現在的年輕音樂人肯定要比當年的人要難,實話講要難很多。 現在的音樂太多了,很容易就錯過了。 ”李霄云感嘆,自己成長時有電臺、雜志,有 DJ 和編輯; 但現在過于依賴數據推薦的音樂市場,喪失了這種充滿人味的引領和推薦。 聽眾難以聽到視野外的新東西,新音樂也難以進入視野中。
學員們在創作營中交流、共創
已經舉辦到第十季的星辰集詞曲創作營,正是在這樣背景的反襯下顯得珍貴。 聚集來自八個國家的音樂人,共同參與一個創作營,為年輕一代音樂人提供一個發生碰撞的場域,這在今天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而一如既往,學員們在創作營中打磨的作品將會在結營日上分享給各位師友,并在后續獲得網易云音樂的海量宣推資源,從而被更多人聽見。 來到第十季的星辰集,依然在為獨立音樂場景的多元和健康發展貢獻著。
“我相信人類永遠需要音樂,不管有多少AI工具出現。 ”談論來到星辰集,見到一幫年輕的新世代音樂人有什么感受時,李霄云感嘆道,“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音樂行業不是什么可以賺到 easy money 的地方了。 但正因為這樣,這些年輕的人一定是因為熱愛留在這里的。 只要是憑著熱愛,他們一定能做出好東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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