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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向女同學表白,她嬌嗔:我把你當兄弟,你竟想娶我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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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6月12日,我去西陂鎮趕集時,遇到了初中同桌譚媛媛。

三年時間不見,她越發漂亮了。

那天,我們寒暄一陣后,她就笑著對我說,“鄭鵬,下周我們家該收麥子了,可人手不夠,你要能抽得出時間,來幫我家收下麥子唄!”

“好啊!”我沒有半點兒猶豫就點了頭。

譚家村距離我們村僅一河之隔,我雖然從沒去過譚媛媛家,但去了他們村,稍一打聽,就知道她們住哪兒。

6月19日這天早上,我乘渡船過了河,往譚家村民房集中點走了大概一里地,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田埂上系鞋帶。

天藍色的的確良襯衫被汗水浸得發皺,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半截曬得發黃的胳膊,上面沾著幾片麥芒。

看見我來,她“騰”地站起來,大辮子甩得像撥浪鼓:“鄭鵬,你還真來了呀?我還以為你只是說說呢!”

“你說的話,我能忘?”我把早上沒吃的咸鴨蛋往她手里塞,“走時我娘煮的,嘗嘗有鹽沒。”

“有鹽!還翻沙了,真好吃!”她也不客氣,剝了殼就往嘴里塞,蛋黃渣子沾在嘴角,跟只偷吃東西的小松鼠似的。

“我爹昨兒個去鎮上拉化肥,摔了腿,我哥在省城打工沒回來,家里就我跟俺娘倆個勞動力了。”她往麥地努努嘴,“你看這一地麥子,再不割就要落粒了。”

我瞅著譚媛媛手指的那塊麥地,麥穗沉得都快垂到地上,金黃的麥芒在陽光下閃著光。

“別愁,有我呢。”我把褂子往田埂上一扔,抄起地上一把鐮刀就問,“你家鐮刀快不快?別耽誤事兒。”



譚媛媛“噗嗤”笑了:“就你能!我昨兒個磨了一下午,保證比你家的快。”她說著也拿起鐮刀,下地就割了起來。

她割麥的姿勢跟別人不一樣,不像是在干活,倒像是在跳舞——左腿在前,右腿在后,腰彎得像只靈活的蝦米,鐮刀一揮,齊刷刷倒下一片麥子,麥茬齊整整的,比我割得還漂亮。

“你這手藝,跟誰學的?”我追著問,手里的鐮刀卻不敢停。

日頭慢慢爬高了,曬得脊梁骨發燙,麥芒鉆進領口,扎得皮膚又癢又疼。

“跟我爺學的。”她直起腰擦了把汗,辮子梢上沾著的麥糠掉下來,“我爺以前是村里的割麥能手,年輕時跟人比過賽,一畝地他就能割三分多地。”

她說這話時,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忽然想起初中時她總在作文里寫她爺爺,說爺爺的手像老樹皮,卻能種出最飽滿的麥子。

割到半晌午,我實在渴得受不了,剛要開口說去哪兒找水喝,譚媛媛忽然直起腰,往遠處一指:“看,我娘送水來了!”

一個裹著藍頭巾的婦人提著個鋁水壺走過來,是譚媛媛娘。

她看見我,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小伙子,這次多虧你了,不然俺娘倆得割到天黑。”她把水壺放在田埂上,倒出兩碗涼茶水,里面飄著幾片薄荷葉,“快歇歇,喝口水。”

我端起碗一飲而盡,涼絲絲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去,舒坦得差點哼出聲。

譚媛媛娘摸著我的胳膊:“這孩子,曬得跟黑炭似的,你們家的麥子收完了?”

“早著呢,我跟俺爹說先來幫你們割,俺家的往后推推沒事。”我這話半真半假,其實是半夜就跟爹說好了,他疼我,沒攔著。

譚媛媛在旁邊踢了我一腳,嗔道:“就你嘴甜!快喝你的水。”可我看見她低頭喝水時,耳根子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歇了沒一袋煙的功夫,譚媛媛娘要回家做飯,臨走前囑咐:“晌午天熱,別硬扛著,實在不行就回來吃了午飯,下午涼快點兒再去割。”

我們應了一聲,繼續揮動著鐮刀。

“媛媛,”我邊割邊含糊不清地說,“等割完麥子,我請你去鎮上看電影唄?聽說新來了個片子,叫《射雕英雄傳》。”



譚媛媛笑道:“看啥電影?浪費錢。還不如省下錢買兩斤肉,給你補補。”

“那不一樣。”我急了,“電影里有郭靖黃蓉,可好看了。”

“我不喜歡黃蓉,太嬌氣。”她扛起一捆麥子就往田埂上走,辮子在背后一甩一甩的,“我喜歡穆念慈,又能干又厲害。”

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她跟穆念慈真有點像——一樣的倔強,一樣的能干,只是她比穆念慈愛笑,笑起來那對梨渦能把人的心都泡軟了。

不久,太陽當空照,地里的熱氣往上冒,像是在蒸桑拿。

我割著割著,忽然聽見“哎喲”一聲,回頭一看,譚媛媛蹲在地上,捂著腳踝齜牙咧嘴。

“咋了?”我趕緊跑過去,看見她的腳踝腫起個大包,上面還扎著根麥茬,“被蛇咬了?”

“呸呸呸,你才被蛇咬了!”她推了我一把,疼得倒吸涼氣,“剛才踩空了,崴著了。”

我蹲下來,小心翼翼地脫掉她的布鞋,她的腳面又紅又腫,腳踝處青了一大塊。

“別動,我看看。”我伸手想摸摸,她卻猛地縮回腳,臉漲得通紅:“干啥呢?男女授受不親!”

“都啥時候了還說這個。”我不由分說按住她的腳,輕輕按了按周圍,“骨頭沒事,就是筋扭著了。”

說罷,我從身上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些藥酒——這是我爹備著的,專治跌打損傷。

“你還帶這個?”譚媛媛瞪大了眼睛。

“俺爹說麥收時容易受傷,讓我帶著。”我一邊說著,一邊往她腳踝上抹藥酒,她的皮膚涼涼的,跟冰鎮過的西瓜似的。

她忽然“嘶”了一聲,我抬頭一看,她咬著嘴唇,眼里閃著淚花。

“疼?”我放輕了手勁。

“才不疼。”她梗著脖子,可聲音都帶了哭腔。

我忽然想起初中時她被男生欺負,明明哭了,卻硬說眼里進了沙子。

“你歇會兒吧,我把這塊地割完。”我把她扶到樹蔭下,拿起鐮刀,“你在這兒看著就行。”

“那咋行?”她想站起來,又疼得坐下,“我幫你捆麥子。”

“聽話。”我學著她平時的語氣,故意板起臉,“再動我就不幫你了。”

她果然不動了,只是瞪著我問,“鄭鵬,你說,人這輩子是不是就該守著這幾畝地?”

我愣了一下:“不然呢?”

“我哥說省城可好了,到處都是高樓大廈,晚上跟白天一樣亮。”她望著遠處的炊煙,眼神飄悠悠的,“他說等掙夠了錢,就接我跟俺爹娘去省城。”

“那你想去嗎?”我心里一緊,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不知道。”她搖搖頭,“我舍不得俺家的麥子,還有村口的老槐樹。”她說著,忽然笑了,“你還記得不?初中時咱們總在學校那棵老槐樹下背書,你總抄我的作業。”

“那不是抄,是借鑒。”我嘴硬,心里卻泛起一陣酸。

那時候的日子多好啊,天總是藍的,風里總帶著槐花香,媛媛的辮子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借鑒?”她挑眉,“那回被王老師抓住,你還說是我自愿給你抄的,害得我被罵了一頓。”

“我后來不是給你買了冰棍賠罪了嗎?”

“那冰棍都化了!”

我們倆都笑起來,笑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當天傍晚,太陽落坡了后,我們終于將一塊地里的麥子割完了,我幫著把麥子運回譚家,譚媛媛她娘非要留我吃飯。

晚飯是烙餅卷雞蛋,還有一碗雞蛋羹,媛媛一個勁地往我碗里夾菜,她娘坐在旁邊看著,笑瞇了眼。

吃完飯,譚媛媛又拄著根木棍送我到河邊。

月光灑在河面上,閃著碎銀似的光,不知疲倦的蟬兒還在樹上賣命地叫著。

“鄭鵬,今天謝謝你。”譚媛媛低著頭,聲音比蚊子還小。

“謝啥,咱們不是兄弟嗎?”我故意逗她,心里卻在打鼓。

“就是,咱們是兄弟。”她抬起頭,月光照在她臉上,眼睛亮閃閃的,“以后我要是真去了省城,你得常給我寫信,告訴我村里的事。”



“你真要去?”我的心沉了下去。

“還沒定呢。”她踢著腳下的石子,“我哥讓我秋收后過去,說那邊有個電子廠招人。”

我沉默了,心里頭像塞了團亂麻。

過了好一會兒,我鼓足勇氣,笑著說:“媛媛,要不你別去了。”

“為啥?”她抬頭看我。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把一輩子的勇氣都攢夠了:“我娘說,想讓我娶個能干的媳婦,我覺得你就行。”

媛媛愣住了,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沒聽清。

我又說:“我知道我沒啥本事,就會種個地,可我會對你好的。以后地里的活我都包了,你就負責在家帶孩子,像你娘一樣,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她還是沒說話,臉在月光下白得像紙。我心里越來越慌,趕緊補充:“你要是不想種地,咱們也可以去鎮上開個小店,賣你做的布鞋,你做的布鞋那么好看,肯定有人買。”

“鄭鵬,”她忽然開口,聲音有點抖,“你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我喜歡你,從初中時就喜歡了。”

她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像是有淚光在閃。

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噗嗤”笑了,伸手捶了我一下,嬌嗔道:“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想娶我做老婆!”

她的拳頭輕輕的,像是在撓癢癢。我看著她嘴角的梨渦,心里頭忽然亮堂起來——她沒說不行,只是說把我當兄弟。

“兄弟也能變成你男人啊。”我笑著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軟軟的,涼涼的,像塊溫玉。她想抽回去,我卻抓得更緊了。

“你放開!”她臉漲得通紅,眼睛卻笑成了彎月亮。

“不放。”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媛媛,給我個機會唄。”

河風吹過來,帶著水草的腥味,柳樹枝條在我們頭上輕輕搖晃。

她看著我,忽然嘆了口氣:“鄭鵬,你咋這么傻。”

“我是傻,可我對你是真心的。”

她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說:“我哥那邊……我總得去看看。”

“那我等你。”我趕緊說,“不管你去多久,我都等你。”

她沒說話,只是抽回手,轉身往回走:“快過河回家吧,晚了沒渡船了。”

“媛媛!”我叫住她。

她回過頭,月光下,我看見她左邊嘴角的梨渦又露出來了:“鄭鵬,好好收你家的麥子。”

我站在河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手里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接下來幾天,我像打了雞血似的,天不亮就起來割麥,中午頂著日頭捆麥,傍晚把麥子運到打麥場,不到三天就把自家的麥子收完了。

爹看著我曬得黝黑的臉,直樂:“你這小子,轉性了?”

我嘿嘿笑,心里頭惦記著譚媛媛。想去看她,又怕她覺得我急,只好每天傍晚都往河邊跑,遠遠地望著大河對岸,盼著能看見那個扎著大辮子的身影。

第七天下午,我正蹲在河邊扔石子,忽然看見媛媛的堂哥譚建軍推著自行車下了渡船,車后座上綁著個大包袱。

我趕緊站起來:“建軍哥,去哪兒?”

譚建軍看著我,臉上帶著愁容:“鄭鵬,你看見媛媛沒?”

“沒啊,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這丫頭跑了!”建軍嘆著氣,“昨天跟她娘吵了一架,說啥也要去省城了,今天一早就沒影了,包袱也帶走了。”

“啥?”我懵了,“她,她不會真去省城了吧?”

“誰知道呢。”建軍撓撓頭,“她娘急得直哭,讓我幫忙去縣城找找,看看是不是去車站了。”

我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嗡嗡作響。

“建軍哥,我跟你一起找!”我跳上自行車,心里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媛媛,問清楚到底咋回事。

我們在縣城找了整整一夜,汽車站、火車站、旅館、飯館,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連譚媛媛的影子都沒看見。

天亮時,我倆都是一身的疲憊。

譚建軍說他扛不住了,找了個小旅館,讓我跟他休息一上午再作計較。

我不甘心,想起譚媛媛曾經說過,她有個親戚在縣紡織廠上班,估摸著她可能投奔她來了,就決定去紡織廠碰碰運氣。

譚建軍想了想道,“聽我嬸子說媛媛沒帶多少錢出門,她應該還沒去省城,來縣城投奔她那個表姐的可能性較大。對了,她那個表姐好像叫王秀蓮,你去了紡織廠,就打聽這個名字。我困得實在不行了,得緩一緩。”

“嗯。”我點點頭,連早飯都顧不得吃,就直奔紡織廠而去。

到了縣紡織廠大門口時,還不到八點。

工人們開始陸續進入廠區。



我逮著幾個面善的大姐就問,“請問你們認不認識王秀蓮?”

這一打聽,還真問著了。

很快,我找到了王秀蓮,她得知我的來意后,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她在我那兒呢。跟我來吧。”

跟著王秀蓮往職工宿舍走,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王秀蓮說,媛媛昨天一早就找到她,說想在縣城找活干,不讓告訴家里人。

“這丫頭,跟我說是不想留在村里,想自己闖闖。”秀蓮打開宿舍門,“我勸了她一晚上,她就是不聽。”

門一推開,我就看見媛媛坐在床沿上,正低頭縫著什么。聽見動靜,她猛地抬頭,看見是我,手里的針線“啪嗒”掉在地上。

“你咋來了?”她站起來,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受驚的小鹿。

“媛媛,跟我回家吧。”我盯著她,心里頭又氣又急,“我和建軍哥找了你一夜,聽他說,你娘在家哭成了淚人,你知道嗎?”

“我不回去。”她梗著脖子,眼睛卻紅了,“回去干啥?看著你跟我娘催我嫁人?”

“我啥時候催你了?”我急了,“我不是說等你嗎?”

“等我?”她忽然笑了,笑得有點苦,“等我啥?等我一輩子守著那幾畝地?鄭鵬,我不想一輩子就那樣。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像我娘一樣,一輩子沒出過縣城。”

“那你可以告訴我啊!為啥要偷偷跑?”

“告訴你有啥用?”她提高了聲音,“你只會說讓我別去,讓我留下來跟你種地!”

“我沒說種地不好!”我也急了,“咱村老王頭,種了一輩子地,不也過得挺好?”

“可我不是老王頭!”她的眼淚掉下來了,“我初中畢業時,老師說我能考上高中,是我爹不讓我上,說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沒用。我不想一輩子就那樣!”

我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跟我說這些。

初中時她學習成績比我好得多,中考后卻突然說不讀了,我問她為啥,她只說家里沒錢。

原來……

王秀蓮在旁邊嘆了口氣:“媛媛,這小子也是為你好。”

“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媛媛抹了把眼淚,聲音低了下去,“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哥說省城好,我想去試試,可我又怕……”她沒說怕啥,但我知道,她是怕外面的世界不像她想的那樣,怕自己闖不出啥名堂。

“那你也不能偷偷跑啊。”我的聲音軟了下來,“你想去,我陪你去。等收完秋,我跟你一起去省城,你進廠,我去工地,咋也能混口飯吃。”

譚媛媛愣住了,眨了眨眼睛:“你……你愿意跟我去?不是騙我的吧?”

“咋不愿意?”我走到她面前,撿起地上的針線,塞回她手里,“只要能跟你在一塊兒,在哪兒都行。”

她看著我,眼淚又掉下來了,這次卻帶著笑:“你是不是傻?放著家里的好地不種,跟我去遭罪?”

“跟你在一塊兒,遭罪也樂意。”我咧嘴笑,露出兩排白牙。

秀蓮姐在旁邊拍了拍手:“這就對了嘛!有啥話不能好好說?媛媛,你也別倔了,跟鄭鵬回去吧,聽說你娘都快急瘋了。”

譚媛媛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當天,我們先去旅館找到譚建軍,說明了情況,然后去了汽車客運站,買了車票回家。

“鄭鵬,”路上,車子晃動時,她忽然開口,“到了省城,我要是進廠了,你可不能偷懶。”

“我才不偷懶。”我蹬著車,渾身是勁,“我得趕緊掙錢,攢夠了彩禮,就娶你。”

“誰要你娶啊。”她手捏拳頭捶了我一下,聲音卻甜滋滋的,“再說了,彩禮不用太多,有兩床新棉被就行。”

我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回到村里,媛媛娘看見她,一把抱住就哭了,罵了幾句,又心疼地給她煮了雞蛋。

譚媛媛低著頭,一句也不反駁,只是偷偷朝我使眼色,那模樣,跟小時候闖了禍似的。

秋收前的日子過得飛快,我每天都去媛媛家幫忙,有時是去地里除草,有時是幫著曬糧食。

媛媛娘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熱乎,總拉著我說:“鄭鵬,你看你跟媛媛,從小一塊兒長大,知根知底的,要不……等秋收完,就把事兒定了?”

我紅著臉沒說話,偷偷看媛媛,她正低頭納鞋底,耳朵卻紅得像熟透的山楂。

中秋前的那天晚上,我跟媛媛坐在她家院子里的老槐樹下,她給我縫補被鐮刀劃破的褂子,我給她剝花生。

月光透過樹葉灑下來,斑斑點點的。

“鄭鵬,”她忽然開口,“你真打算跟我去省城?”

“嗯。”我把剝好的花生仁遞到她手里,“我跟俺爹說了,他說想去就去看看,家里的地他先種著。”

“可省城那邊……聽說很亂。”她有點擔心,“我哥前兒個寫信來,說他工地上有人打架,被抓進去了。”

“別怕,有我呢。”我拍拍胸脯,“誰敢欺負你,我揍他。”

她“噗嗤”笑了:“就你?初中時被隔壁村的二柱子欺負,還是我幫你罵回去的。”

“那時候我是讓著他。”我嘴硬,心里卻暖暖的。是啊,那時候她總是護著我,像只張牙舞爪的小母雞。

“對了,”她忽然想起啥似的,“我表姐說,縣城有個培訓班,教裁剪的,我想去學學,以后到了省城,說不定能找個服裝廠的活。”

“行啊,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幫我娘多干點活。”她把縫好的褂子遞給我,“試試,看合身不。”

我穿上褂子,大小正合適,針腳密密的,比我娘縫的還好。“你這手藝,到了縣城肯定能當師傅。”

她笑了,左邊嘴角的梨渦又露出來了:“那是,也不看是誰縫的。”

秋收完,我跟媛媛去縣城報了裁剪班。她學得快,老師總夸她有天賦,她每次都偷偷告訴我:“其實是我娘教我的,她年輕時候針線活可好了。”

我在縣城找了個臨時活,給建筑工地搬磚,每天能掙五塊錢。晚上就去培訓班接媛媛,一起在路邊攤吃碗陽春面。她總把碗里的雞蛋夾給我,說:“你干活累,多吃點。”

有天傍晚,我們吃完面往回走,路過一家供銷社,她盯著櫥窗里的一件紅棉襖看了半天。我知道她喜歡,那棉襖是純棉的,上面繡著鳳凰,好看得很。

“等我發了工資,給你買。”我拉住她的手。



“不用,太貴了。”她趕緊往前走,“再說了,省城那邊暖和,穿不著棉襖。”

我沒說話,心里卻打定了主意。

培訓班結業那天,媛媛拿著結業證,笑得合不攏嘴。我把那件紅棉襖藏在背后,忽然拿出來:“給你的。”

她愣住了,眼睛瞪得圓圓的:“你……你真買了?”

“嗯,給你當嫁妝。”我笑著說。

她眼圈一紅,卻把棉襖推回來:“我不要,你退了吧,怪貴的。”

“不退,”我把棉襖塞到她懷里,“這是我給我媳婦買的,必須要。”

她抱著棉襖,眼淚掉在上面,暈開一小片濕痕。“鄭鵬,你咋這么傻。”

“我就傻了,咋地?”我刮了下她的鼻子,“傻得就想娶你。”

她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在棉襖里,肩膀輕輕聳動著。

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在一起,我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頭踏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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