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一樁兇案把河南弄得滿城風雨,上級領導甚至被逼得下了“格殺令”:所有參與抓捕行動的人員,只要遭遇可疑狀況可立即開槍,無需打報告。
怎料這道命令反倒讓8萬多名軍警、民兵個個杯弓蛇影,以至于在設卡盤查路人時,只要對方反應稍慢,行動人員便毫不猶豫地開槍,因而造成不少民眾傷亡。在最后的殲滅戰中,武警戰士甚至對兇犯藏匿的、坐滿乘客的大巴車展開火力覆蓋。
對方何方神圣,竟能帶來如此之大的壓力?
此案其實可以用這么一句話來概括:人情社會,其實是最冷酷無情的。
本文主角名叫趙曉東,家境優越,其父母在河南省淅川縣政府任職,級別還不太低,是實打實的二代。他自身能力尚可,工作態度認真,做事踏實,仕途也順風順水,入職兩年后便當上了淅川縣共青團委常委和團學生部長,前途無限光明。
然而,趙曉東有致命的缺點——為人太過耿直,遇事好較真,脾氣還比較暴躁。他不止一次因工作當眾正面懟領導,搞得大家下不來臺。
哪有領導喜歡如此“不長眼”的下屬?趙曉東是愣頭青,不懂人情世故,領導可個個都是老江湖,礙于其父母的面子,總是主動退讓。
這不,趙的父母年歲已到,縣領導班子換屆后退居二線。昔日被他得罪的領導立馬磨刀霍霍,打算找個機會狠狠出一口惡氣。
事情的直接導火索發生在1987年初,當時淅川縣采購了一批沙發,舊的藤椅沙發便閑置下來,趙曉東見這些物件還不錯,便想搬回家自己用。此前他得勢,這當然算不了啥事兒,可他于當年1月4日深夜去搬東西時,出岔子了。
趙曉東剛要把東西搬出大院,縣委徐副書記突然出現,厲聲呵斥他侵吞公家財產。隨后趕來的行政科長王明理,也不由分說地指責趙曉東“盜竊公物”,犯了原則性錯誤,揚言一定會把事情鬧大,讓他成為“反面典型”。
趙曉東百口莫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眼看他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兩位領導十分得意,殊不知,其中有極為反常的一點被忽視了——平時一言不合就開懟的趙曉東,此刻為何甘心沉默受氣,如此馴服?
要得罪一個人很簡單,問題在于這個人是否得罪得起。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回到故事的最開始。
“一人參軍,全家光榮”,但在二三十年前,有些人是帶著非常不光彩的目的報名入伍的。
時值“嚴打”,許多犯了事的年輕人面臨牢獄之災甚至是極刑,他們便想了個法子:要么靠家里人走關系,要么花錢向上疏通,想方設法混進部隊,這樣一來公安就不好追究了。
這些流氓地痞自然不會服從管束,將混社會的那些歪門邪道帶進軍營,不但影響了部隊的整體風氣,其中一部分人混得是如魚得水,反倒有不少好兵受到影響,始終得不到重視和提拔。
對此,趙曉東深有感受。
18歲那年,趙曉東報名入伍。他對待訓練一絲不茍,很快便練就過硬的汽車駕駛技術。軍車駕駛員,屬于技術兵種,對軍事能力并沒有非常高的要求,但他也主動接受嚴格訓練,將槍法練得出神入化,還受到團級表彰。
按說到了這一步,即便趙曉東不積極逢迎,花錢打點,哪怕在平日里對上級客氣一些,入黨提干恐怕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哪知他對人情世故這一套壓根就嗤之以鼻,反而經常因各種問題頂撞長官。上級對他的印象很糟糕,直到退伍,趙曉東仍是個大頭兵。
混一個圈子,自然要遵守其規則,這是社會教給每個人最重要的一堂課。
隨著父母退居二線,趙曉東失去了庇護,打擊接踵而至:此前有個年輕女同事跟他不干不凈,姑娘的丈夫突然跑到單位大鬧。此事不久,趙曉東便受到處分,丟了職務,再后來又發生了“盜竊公物”這檔子事。
看著徐副書記和王科長一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嘴臉,趙曉東心里清楚,自己這是被算計了。領導不但要落井下石,更要斬草除根。想到自己當下的處境,他萬念俱灰,與此同時,心里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當天凌晨4時許,縣委副書記黃明揚正在睡覺,突然一記悶棍砸在他腦門上。
在當時,我國各個單位幾乎都有配槍,趙曉東喜歡射擊,經常從單位借槍出去過癮。一來二去,槍在誰手上,藏在什么地方,他都十分清楚,輕車熟路地搜出由黃明揚保管的64式手槍和90多顆子彈。
縣委干部們家彼此離得都不算遠,趙曉東旋即就來到行政科長王明理家。門剛一打開,還不等王科長做出任何反應,他抬手一槍便將其擊倒,隨后又連開數槍,王科長當場殞命,其妻子也奄奄一息。
隔壁的徐副書記被槍聲驚醒,這家伙非常謹慎,感覺情況不對,立馬從后門溜了,跑到縣公安局避難。
沒找到徐副書記,趙曉東便拐了個彎,把平日里積怨很深的縣外貿公司秦經理夫婦做掉,最后在縣政府大院里放了把火,逃之夭夭。
淅川縣是個人口僅有幾十萬的小縣城,鬧出這么大個事,對于當地警方而言無異于一場地震。警方立馬成立專案組,勢要盡快將兇犯緝拿歸案。然而接下來,案情的進展卻是荒誕至極。
事發后,警方采用了“快刀斬亂麻”的解決辦法:四處抽調人手,把整個縣城搜個底朝天,令兇犯無所遁形。各級部門出動的總兵力高達8萬余,小小縣城內設卡多達421處,幾乎走十步就能看到警察。
然而警方忽略了這么一種可能:趙曉東在作案當晚便已逃到周邊縣市了。
不過趙曉東的操作也好不到哪兒去:出逃次日,他便給一位身在淅川的寇姓好友打了電話,詢問其家人是否安好。離譜的是,趙曉東講述了自己的處境,包括他當前所處位置。
掛掉電話,寇某便把情報上報給了公安部門,哪知專家居然覺得毫無價值,不予理睬。
無獨有偶:1987年1月13日,逃到南陽市的趙曉東給另一名朋友寫了封信,該朋友也是第一時間報了案。這次警方依舊不為所動,理由是他們認為這是趙曉東的伎倆,想要分散警方注意,使抓捕行動流產。
筆者此前寫過不少類似案件,情節過程如此奇葩卻是頭一回,只能感嘆警匪棋逢對手,各有千秋。
抓捕工作遲遲不見進展,警方這邊再出昏招:考慮到兇犯曾是一名優秀戰士,手里有槍,槍法如神,威脅巨大,上級部門領導遂下達“格殺令”,要求各行動單位提高警惕,遭遇異常狀況,發現可疑人員,無需向上請示,可直接開槍。
實際上,在該指示下達之前,個別行動人員就已經是這么做的了。
例如在1987年1月12日,一輛卡車在經過哨卡時,執勤的武警戰士閆向陽揮動手電要求立即停車。司機沒能反應過來,減速慢了一點兒,閆向陽竟直舉槍就射。好在子彈只是打中卡車司機腰部,并不危及性命。
然而有了可“先斬后奏”的“尚方寶劍”后,情況便迅速惡化了,類似事件的數量陡然增加。
就在指示下達當天,行動軍警就打死無辜群眾1人、重傷1人,死者鄧良還是縣政府的職員,真的是無妄之災,何其倒霉。
與此同時,在逃往洛陽市的途中,趙曉東又犯了個致命錯誤,直接暴露了行蹤。
1987年1月17日凌晨,他在趕往汽車站途中遇到一名農民。對方一眼就認出趙曉東是逃犯,立馬與其扭打在一起。趙曉東開槍還擊,打傷了農民的肩膀。怎料此前殺人不眨眼的他,這一次卻沒有選擇把農民滅口。
隨后,農民便把趙曉東的行蹤報告給了公安部門,刑偵專家這一次總算水平在線,做出了正確推斷與部署,從各單位抽調武警、刑警、民警40人,組成行動小組鎮守大橋,駐扎在附近的一支武警部隊也接到命令,隨時準備出動協助行動。
我方牢牢掌握先機,本以為計劃周密,一切安排妥當,怎料整個計劃堪稱千瘡百孔,過程更是如同鬧劇,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首先,這個行動組的大部分人成員是從洛陽市吉利區臨時抽調來的刑警,其中絕大多數甚至連嫌犯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其次,該行動組成分混雜,成員來自多個部門,武警有武警的現場指揮,刑警和民警也有各自的領導,各自為戰。一到午飯時間,大伙兒不約而同全去吃飯休息了,趙曉東現身時,橋上一共就剩4人執勤,險些就讓兇犯闖關成功。
除此之外,在明知道兇手極其危險、很容易打草驚蛇的前提下,警方又以極起業余的方式犯了一個巨大錯誤——他們從淅川縣政府找來一名與趙曉東比較熟的干部,讓他登車辨認。后來,干部在認出趙曉東后當場大喊大叫,逼迫趙曉東當場開槍拘捕。
總而言之,在無數錯誤的積累下,慘劇上演了。
1987年1月17日13時15分左右,縣干部在兩名警官的陪同下登上一輛客車,認出趙曉東后立刻用手指著他,不斷大喊“人在車上”。干部隨即跳車逃跑,趙曉東眼看暴露,抽槍率先發動襲擊,一名刑警躲閃不及中槍倒地,另一名武警戰士則退出車外鳴槍示警。
趁著雙方交火的間隙,客車司機跳窗而逃,趙曉東便進入駕駛室發動大巴,嘗試強行沖卡。警方援兵及時趕到,以1輛郵政車、2輛汽車做掩體,阻斷了歹徒去路。無奈之下,趙曉東只能停車,單槍匹馬與68名行動人員展開周旋。
趙曉東不愧是天生當兵的好苗子,心理素質過硬,身陷重圍也好不慌亂,不但槍打得準,手雷也扔的準:隔著數十米,武警中隊長朱迪軍被一槍打中胸部,生命垂危;而趙曉東僅用一枚手雷便炸毀郵政車,使多名警方人員受傷。
在當時,大部分武警都是退役軍人,打硬仗不在話下。一開始,考慮到歹徒手里有人質,他們畏首畏尾,根本放不開手腳。眼見戰友接連受傷,巨大的危險激發了他們的本能,戰士們開始組織進攻。
他們從各個方向對客車展開火力覆蓋,完全忘記了車上的群眾。
事后,位于橋西側的一名行動人員還原出了當時的可怕場景:血水如瀑布一般從車底滲出,橋面被染紅了一大片;現場原本還能聽到乘客慘叫,片刻后便趨于平息,只剩猛烈的槍聲。
涉及持續了大概20分鐘,直到13時40分,洛陽市公安刑警大隊領導才抵達現場。
領導一看現場狀況便知壞了大事,當即要求各單位停止射擊。12時20分,行動組調來一輛消防車和水泥車,水泥車作為掩體,不斷向目標迫近,消防車則伺機向客車噴射泡沫,使歹徒失去視野。
這招果然奏效:趙曉東開始胡亂開槍,子彈在無意義的射擊中快速消耗。
10分鐘過后,車上沒了動靜。幾名武警戰士沖上大巴車上一看,趙曉東已經斷氣,身上滿是子彈孔,血肉模糊。
事后據統計:趙曉東身中16槍,他所攜帶的90多顆子彈,除去彈夾里最后的3顆,其他的全部打光。
我方的狀況也十分不樂觀:此次參與行動人員共計68人,裝備各式槍支52支,消耗子彈528顆。戰斗中,共有2名武警戰士和1名刑警受傷。
此外,客車上的狀況更是觸目驚心:車上共有群眾17人,包括2名乘務人員和15名乘客,最終只有5人幸存,其中3人重傷,生命垂危。更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在12名遇難者中,只有5人是被趙曉東打死的,其余7人死在武警的槍口下。
這起事件乍看是趙曉東這個“個體”犯下的滔天罪行,實則反映了不少問題:人情社會太過強調人際關系,導致一旦有人不合群便遭受排擠;手握權力的人在處理問題時不夠公平公正,致使人才被埋沒,甚至被逼上歧途。
更有甚者,公職人員干脆把職權當成炫耀身份地位的工具,公報私仇,一朝得勢便踩在他人頭上炫耀。
雖然相比于往昔,當今社會已有了長足發展和進步,但上述種種問題,直至今日或多或少依舊存在,貽害無窮。
值得一提的是,此案還激發了另一件事:此后不久,特警部隊的成立便正式提上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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