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燃燒的島群”第1343篇原創文章,作者:阿登的苦林。
作者簡介:阿登的苦林,山東人,喜歡二戰及冷戰軍事,尤其是太平洋戰爭、蘇德戰爭和冷戰武器裝備,曾在“空軍之翼”等網站發表過若干文章。
全文共13798字,配圖20幅,閱讀需要23分鐘, 2025年1月3日首發。
按:本文編譯自外文雜志,配圖有改動,編譯本文并不表示贊同原作者觀點或證實文章內容,僅供讀者參考。原作者理查德·阿姆斯特朗(Richard Armstrong)中校寫作本文時是美國陸軍第1騎兵師情報軍官。
“在冰天雪地的條件下,紅軍的傳奇將領安德烈·克拉夫琴科將軍率領他的坦克部隊,在一場前所未有的渡河行動中打出了東線戰場上最出彩的戰役之一。在這場戰斗中,蘇軍指揮員的隨機應變能力發揮了關鍵作用。”
圖1.本文主角,蘇聯紅軍近衛坦克第5軍司令員安德烈·格里戈里耶維奇·克拉夫琴科(Андрей Григорьевич Кравченко)坦克兵中將
1943年10月3日,普通的一天,但對蘇聯紅軍坦克部隊的一位指揮員來說,他不知道這一天將會如何度過,因為他剛剛接到了從沃羅涅日方面軍司令部打來的緊急電話。這位接到電話的紅軍坦克部隊指揮員就是安德烈·格里戈里耶維奇·克拉夫琴科坦克兵中將。自戰爭爆發以來,他一直指揮著紅軍的坦克部隊參加戰斗,并且以遠超和平年代的速度實現了軍銜的快速擢升。
克拉夫琴科于1918年參加紅軍,在部隊接受了良好的軍校教育(波爾塔瓦步兵學校),并擔任過某摩托化步兵師參謀長;后又在蘇芬戰爭結束后擔任第16坦克師參謀長。1941年,納粹德國入侵蘇聯,在當年9月份那艱苦、絕望的戰斗中,克拉夫琴科以旅長身份指揮獨立坦克第31旅參加戰斗。
圖2.德軍發動侵蘇“巴巴羅薩”行動期間,一名德國步兵正走向一名陣亡的蘇聯士兵,遠處是一輛正在燃燒的BT-7輕型坦克。蘇軍在戰爭初期蒙受了極其慘重的損失
克拉夫琴科指揮的這個獨立坦克旅裝備新式T-34中型坦克,像許多裝備T-34坦克的坦克旅一樣,獨立坦克第31旅在保衛莫斯科和穩定戰線以遲滯德軍進攻的戰斗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盡管克拉夫琴科以安靜和頗為內向的性格而為人所知,但他早早就得到了蘇軍指揮高層的認可,被認為是一位“全能型”和“積極進取”的軍事指揮員。在1941年戰爭初期的戰斗中,如果一個人能表現出足夠優秀的指揮能力,那么他的職務和軍銜就會迅速提升。在這種大背景下,克拉夫琴科成了紅軍中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將星:1942年7月,他接過了坦克第2軍的指揮權;兩個月后的9月份,他又被任命為坦克第4軍軍長。
坦克兵少將克拉夫琴科指揮的坦克第4軍被分配至西南方面軍麾下,他們在反擊德軍侵占斯大林格勒的戰斗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942年11月19日,作為第21集團軍之一部,克拉夫琴科指揮的坦克第4軍開始了歷史性的戰斗,這場戰斗的頂點就是將弗里德里希·馮·保盧斯上將指揮的掙扎無望的德國第6集團軍合圍在斯大林格勒。克拉夫琴科的坦克大軍以凌厲的攻勢沖垮了守軍的防線,并迅速向敵后方地域機動以擴大戰果。克拉夫琴科的坦克軍向南機動,試圖與向北推進的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部隊會師,這樣就可以收緊套在正試圖突圍的德軍部隊脖子上的絞索。
蘇軍攻勢發起短短5天后,即1942年11月23日下午16時,克拉夫琴科將軍的坦克第4軍就在卡拉奇以東的小居民點蘇維埃茨基(Sovietskii)附近與瓦西里·季莫費耶維奇·沃利斯基坦克兵少將的機械化第4軍的部隊會師了。每位激動的紅軍指揮員都拿著玻璃酒杯,杯里裝滿了繳獲的香檳酒,彼此向對面部隊的戰斗力表示祝賀并相互敬酒。
圖3.斯大林格勒戰役勝利后,一名蘇軍士兵在斯大林格勒市的中央廣場上揮舞著紅旗,照片攝于1943年2月
這次迅速、果斷的行動為克拉夫琴科的坦克第4軍贏得了令人羨慕的“近衛”稱號。此時,這位經驗豐富又聲名顯赫的近衛坦克第5軍指揮員卻被意外傳喚到方面軍司令員面前,那位方面軍司令員以其廣為人知的嚴厲而著稱。
克拉夫琴科將軍是位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軍人,他一到方面軍司令部就向方面軍司令員尼古拉·費多羅維奇·瓦圖京大將作了匯報。瓦圖京身材矮胖,是位不茍言笑、勤奮努力且脾氣火爆的司令員,當然這些都是執掌并指揮一個方面軍所必需的特質。從1943年年初開始,克拉夫琴科就在瓦圖京的方面軍麾下作戰,庫爾斯克戰役期間,他的部隊作為沃羅涅日方面軍的坦克預備隊,在突出部南線作戰。
瓦圖京身邊坐著那位樸實但精明的方面軍政治委員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赫魯曉夫,一位未來的蘇聯國家領導人。在這個場合,瓦圖京司令員有好消息要與克拉夫琴科將軍分享。瓦圖京具有準確描述戰局和預見事件未來發展的驚人能力,他向克拉夫琴科描述了第38集團軍的先頭部隊是如何打到第聶伯河畔,并從基輔北部渡河的:他們用臨時手段強行渡河。紅軍士兵利用匆忙砍伐的樹枝制成的木筏、空煤氣罐和小漁船,在小村柳捷日(Lyutezh)一帶的寬闊河岸上搶占了一席之地。在被視為“大獎”的基輔市以北約15公里處,紅軍已完成對一條潛在德軍防線的突破。盡管其遠稱不上是一個理想的橋頭堡,但其規模足以將更多的蘇軍步兵和坦克轉移到河西岸。
圖4.全副武裝的蘇軍士兵正搭乘小船渡河(在第聶伯河渡口有時會使用這種小木船),但據稱這張照片是“擺拍”的
“這些部隊”,尼基塔·赫魯曉夫說道,他的開口使剛才還頗為興奮的克拉夫琴科將軍變得清醒起來,“正在蒙受不小的戰損,并在抵抗德軍的連續反擊。如果他們得不到我軍坦克的支援,那么他們很有可能保不住在右岸拿下的這個橋頭堡。”
“在通往第聶伯河的道路上”,方面軍司令員接著說道,“有一道嚴重的障礙,即迭斯納河。修建一座橫跨該河且滿足我軍載重需求的橋梁,將需要不少于八到十天時間。這種等待會使第38集團軍先頭部隊得不到任何及時支援,而支援橫跨第聶伯河的橋頭堡將是一場艱苦的戰斗。”
第聶伯河是蘇聯境內第二大河,自1943年年初以來,蘇軍總參謀部的計劃人員一直在關注這條河。在夏季庫爾斯克戰役的勝利沒有懸念之后,蘇軍指揮高層認為第聶伯河將是后撤德軍的下一處可能的防御陣地,而且將是一處難以突破的防御陣地。第聶伯河很寬,而且西岸比東岸平均高出約30米。第聶伯河被稱為“東墻”,其將成為紅軍繼續西進的路上一道非常易守難攻的屏障。
圖5.在向第聶伯河一線撤退的過程中,德軍的數輛卡車和馬拉大車正在涉水渡過一條小河
為了對堅固的德軍防線發起先發制人的攻擊,瓦圖京方面軍左翼部隊在1943年9月初就將德軍趕到了河邊。近衛坦克第3集團軍先頭部隊已迫近第聶伯河,而德軍仍位于河東岸。蘇軍試圖在基輔以南大布克林(Bukrin)地區渡河,這是第聶伯河的一處大彎部。在一次協同不佳的行動中,蘇軍最高統帥部試圖動用一個完整的空降軍,通過一次倉促計劃的空降戰役來協同沃羅涅日方面軍作戰。然而,蘇軍在向布克林彎曲部空投傘兵時,一切都出了問題:空降時,跳傘的傘兵散落到第聶伯河兩岸,有些人甚至落在河里。這次空降戰役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德軍也迅速朝河西岸撤退,并迅速派增援部隊封鎖布克林地域。
沃羅涅日方面軍突破第聶伯河的第一次戰斗失敗了,但基于第38集團軍奪取的一座小橋頭堡,瓦圖京指揮的方面軍還有另外的取勝機會。瓦圖京表現出了他典型的“無情”風格,他絕不會再讓這個機會溜走。德軍指揮官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瓦圖京總是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舉動,他現在需要與時間賽跑。瓦圖京本想動用戰斗力更強的近衛坦克第3集團軍,但該集團軍還在距離布克林彎曲部非常遠的南面,且正在與控制著橋頭堡的強大德軍交戰。克拉夫琴科將軍的近衛坦克第5軍可以更快地展開機動,并出敵不意地出現在新橋頭堡上,前提是克拉夫琴科能讓他的坦克渡過迭斯納河。
圖6.在訓練中跳傘的蘇聯傘兵。在第聶伯河空降戰役中,由于導航問題,蘇聯傘兵被空投得非常分散,傘兵單兵之間往往離得非常遠;而且參戰的蘇聯傘兵將較重型的自動武器和迫擊炮等裝入容器中單獨空投,但從空投區回收的此類武器很少,導致落地的傘兵只能輕裝上陣參加戰斗
瓦圖京有一種激發起下屬信心的本領,他向克拉夫琴科下達了這樣的指示:“你必須尋找一條可能的岔道,以渡過迭斯納河。”
克拉夫琴科將軍在接受任務時,就充分意識到了上級對這件事的急迫態度,于是,他立即動身前往其坦克兵團的集結地——在布羅瓦里(Brovary)西北部,靠近迭斯納河的樹林中。在那里,部隊剛打完最近的戰斗,正在改裝舊坦克和接收新坦克,不過官兵們仍然受到嚴重的人員和裝備短缺的困擾:在額定210輛坦克的編制兵力中,近衛坦克第5軍大約有90輛坦克處于良好狀態。有意思的是,在這些坦克中,約15輛是根據《租借法案》從英國獲得的“丘吉爾”式重型坦克,這種坦克又重又慢,與速度更快的T-34坦克相比,前者更難駕馭。
克拉夫琴科以他一貫的安靜、低沉的聲音,指示手下的參謀們立即組織開展對迭斯納河的偵察工作。其中,一位坦克排長即將獲得成為“近衛軍”中尉的額外軍餉和口糧,他接到的任務是測量水深,并找到最淺的渡口。被指定執行偵察任務的近衛坦克第20旅的坦克手們與當地漁民一起,尋找可能的渡口。
圖7.蘇軍步兵乘坐小木船渡河。雖然這種小船面對攻擊時的防護力約等于零,但蘇軍強渡第聶伯河的行動早期大多是在夜間進行的,而且未遇到像樣的抵抗
在10月份寒冷的河水中,蘇軍坦克潛入了數次,以確定河底的特征。他們試圖尋找一片有堅實河床的區域,且不能有大石頭、樹干或其他障礙物,因為這些障礙物可能會阻礙坦克在河底行駛。這是一項費時費力、寒冷而又艱巨的任務。
同時,克拉夫琴科讓他手下的坦克旅指揮員們開始為坦克渡河做好準備。他向方面軍司令員報告了自己的想法,并從方面軍參謀部那里接到了向柳捷日方向進攻的任務,突向迭斯納河和第聶伯河,并向第38集團軍的先頭部隊提供支援,擴大和確保柳捷日橋頭堡。
尋找渡河點的工作終于取得成效,蘇軍坦克手們在列特基(Letki)村附近找到了一處較合適的渡口。在這里,迭斯納河河面只有250米寬,2米深。饒是如此,2米深度仍是T-34坦克涉水深度的兩倍。由沙土堆積而成的河床也存在隱患:多輛坦克駛過之后,河床可能因為坦克的重壓而變深。此外,前往渡口時,行軍隊列排成一字長蛇陣在沼澤地中曲折前行,易遭空襲。總而言之,這不是最佳的渡河地點,但克拉夫琴科不得不冒險。
圖8.蘇軍步兵搭乘小船渡河。僅靠少數這樣的小船,一個營渡過第聶伯河可能需要大半夜的時間,而且這樣的小船顯然無法運載重武器或大量補給
蘇軍坦克手們做好了必要的渡河準備工作,他們表現出了極大的創造力:坦克上所有的縫隙、開口、艙門、發動機百葉窗和炮塔旋轉機構都用浸過油脂或焦油的橡膠填塞;任何其他潛在的開口都用油布封住,涂上油,并將油布壓緊。坦克行駛需要的空氣可以通過炮塔艙蓋開口引到發動機,但產生的廢氣必須通過防水布套筒制成的排氣管從水面排出。近衛坦克第22旅的坦克手們為坦克主炮制作了特制護罩;在一些坦克營中,士兵們用金屬波紋軟管制作了通氣管。第38集團軍的工兵也向坦克部隊提供了幫助,并修整河岸,以方便坦克沿著修出的坡道向下駛進河里。在沼澤地帶,工兵們鋪設了一條用砍伐的灌木鋪設的木質道路。
克拉夫琴科將軍認真聽取了下屬對渡河情況進展的報告。后來,他在很大程度上將作戰行動的成功歸功于坦克軍參謀長艱苦、持久的工作和精確的協調與計劃,以及坦克軍麾下工兵對相關命令的嚴格執行。
10月4日,在接到任務后不到24小時,坦克軍指揮員克拉夫琴科將軍便親自帶領坦克開始渡河。在水面上,兩排尖頂浮筒標志著渡口的位置。坦克以一擋的低速沿這條指定道路行駛,時速不超過每小時11~13公里(約合每秒3~4米)。駕駛員們行駛時無法觀察周圍的情況,只能根據坦克車長下達的命令改變方向,這些坦克車長就坐在露在水面上的炮塔頂部。最終,坦克從河對岸駛出水面,然后繼續向第聶伯河方向推進。
圖9.蘇軍工兵用浮橋構件制作的筏子,以此運載裝甲部隊四十多噸重的SU-152自行火炮橫渡第聶伯河
在坦克軍渡過迭斯納河期間,第38集團軍司令員尼坎德爾·伊夫蘭皮耶維奇·奇比索夫少將從他設在列特基的司令部趕來。在焦急等待坦克手們抵達橋頭堡的同時,每個人的犧牲精神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德烈·格里戈里耶維奇,你的坦克手都是些什么人!”他這樣說道。“在我多年的軍旅生涯中,據我觀察,我從來沒見過比這些人更勇敢的士兵。他們在冰冷的水中泡了好幾個小時都沒出來,而駕駛員們卻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駛向對岸!”
一些坦克手被迫潛入冰冷的河水中,將鐵鏈固定在陷入河底的坦克上。由于許多輛坦克的碾壓,河底的沙質土壤開始變得松軟,三輛陷入河底的坦克只能在綁上鐵鏈后被拖到河對岸。這些坦克的發動機艙已經漏水甚至被淹沒在水中。在許多渡河成功的坦克中,駕駛員是在完全看不到外界環境的情況下操縱坦克的,結果等到了河對岸,他們已經坐在三十厘米多深的冷水中了。
圖10.在坦克潛渡的同時,蘇軍工兵也在第聶伯河上及時搭建浮橋,使坦克、卡車和火炮得以在西岸的橋頭堡中迅速集結。有幾座浮橋因德軍空襲而受損
用這種方法,到10月5日早上8時,共有71輛坦克渡過迭斯納河。雖然蘇聯方面的資料沒有具體說明,但渡河坦克數量和部隊編制兵力的差距表明,蘇聯人沒有像T-34那樣把“丘吉爾”坦克也趕到水下,在沖向橋頭堡的過程中,他們把“丘吉爾”坦克留在后面了。
站在對岸的克拉夫琴科將軍身穿皮馬甲,外罩野戰服,面帶笑意地看著這一幕,這也是他對在這次獨特的渡河行動中表現出色的英雄坦克手們表示贊許。實際上,這是蘇軍坦克部隊首次在衛國戰爭中以水下潛渡的方式渡河。對任何一支未裝備專門設計的水下潛渡設備的軍隊來說,此舉無疑充滿了風險,而對坦克手們的勇敢舉動最感激的莫過于在對岸苦苦等待的一線指揮員們。
強渡迭斯納河后,近衛坦克第5軍急速向第聶伯河駛去。時間非常寶貴,德軍要對蘇軍橋頭堡發起迅速而有力的反擊是確鑿無疑的事情。無論橋頭堡有多小,蘇軍都會迅速將其擴大: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營級規模的橋頭堡,也會在一夜之間發展成師級甚至更大規模的橋頭堡,使德軍無法壓縮。另一方面,蘇軍也清楚地知道,每一天,甚至每一個小時,德軍都有可能動用增援部隊、雷場和火力體系封鎖脆弱的橋頭堡,就像他們在布克林登陸場所做的那樣。
圖11.蘇軍工兵正在建造一座戰術橋梁。在未來的戰斗中,蘇軍工兵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此時,克拉夫琴科將軍已經開始思考未來的戰斗。他聯絡了柳捷日地區的一線步兵師指揮員,后者報告說,目前德軍在該地區有兩個步兵師和一個裝甲師。德軍防線由三道陣地組成,每道陣地上都設有隱蔽的戰壕及隨時準備開火的機槍和迫擊炮陣地,外加土質和木質障礙物。陣地前方埋設有反步兵地雷和反坦克地雷。對克拉夫琴科將軍的坦克軍來說,突破這樣的防線以擴大橋頭堡是項難度不低的任務。但首先,近衛坦克第5軍必須渡過第聶伯河。
第聶伯河是一條寬650~750米、深2.5~9米的大河。隨著蘇軍大部隊向河邊推進,偵察兵再次出發,在當地居民的幫助下,他們發現了兩艘被部分破壞的駁船。德軍在撤退時將這兩艘駁船鑿沉,蘇軍偵察兵重新浮起并修復了這兩艘駁船。每艘駁船可運載3輛坦克渡過第聶伯河。除了修好的駁船,近衛坦克第5軍還用架設浮橋的橋段制成了兩艘簡易坦克渡船。10月5~6日夜,蘇軍花了整整一晚上時間,用這些簡易臨時措施將10余輛坦克送到對岸;至拂曉時,克拉夫琴科麾下已有60輛坦克進抵對岸的橋頭堡。
德軍統帥埃里希·馮·曼施坦因元帥指揮的南方集團軍群是蘇軍統帥瓦圖京大將指揮的沃羅涅日方面軍的老對手。在橋頭堡地區,南方集團軍群麾下的第4裝甲集團軍下轄豪飛(A. Hauffe)將軍的第13軍。該地段由來自黑森的第88步兵師和來自勃蘭登堡的第208步兵師沿陡峭的河岸防守。為了確保第聶伯河渡口安全,克拉夫琴科下令,對對岸的德軍觀察哨發起預備性炮擊。他還在大量“喀秋莎”火箭炮的支援下,指揮發起了猛烈的炮火壓制,以敲掉德軍機槍手和炮兵陣地的戰斗力。
圖12.在森林里防守的德軍步兵,旁邊擺放著數枚手榴彈(樹根處為繳獲的蘇制手榴彈)
近衛坦克第5軍的渡河第一人是近衛坦克第20旅旅長舒托夫上校,他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兵,自1918年以來一直在紅軍中服役。戰前,舒托夫一直隨部隊駐扎在古老的城市基輔,他對這座城市非常熟悉。戰爭爆發后,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一直留在基輔。舒托夫上校急切地渴望戰斗,以解救他的家人和基輔。
克拉夫琴科和近衛坦克第5軍的到來是蘇軍守住橋頭堡的關鍵。隨著坦克的到來,一線步兵軍中步兵的士氣遂為之一振,德軍的反擊也被擊退。在近衛坦克第5軍抵達24小時后,橋頭堡便開始擴大。隨著坦克部隊的加入,蘇軍在第聶伯河對岸的控制范圍從之前的寬度僅2~3公里、縱深僅1~1.5公里,擴大到寬度8~10公里、縱深5~6公里。在激烈的戰斗中,舒托夫上校的坦克旅發揮了重要作用,蘇軍坦克部隊擴大并鞏固了橋頭堡。德軍雖然無法將蘇軍趕下河去,但依舊進行了激烈的戰斗,以遏制蘇軍橋頭堡的不斷擴大。
圖13.在基輔以北渡過第聶伯河的蘇軍必須克服毗鄰的普里佩特沼澤地造成的行動不便,這也延緩了他們向西推進的速度,同時也讓德軍統帥曼施坦因誤以為蘇軍無法在這一地區大規模動用坦克部隊
就在坦克軍后方梯隊等待渡河時,克拉夫琴科將軍收到了不知疲倦且極富進攻精神的方面軍司令員瓦圖京大將的新命令:近衛坦克第5軍被要求在橋頭堡外發起一次縱深突襲,目標是在馬卡羅沃地區切斷從日托米爾通往基輔的公路,然后阻止德軍預備隊從日托米爾方向接近基輔。
就像越過迭斯納河奔向第聶伯河一樣,克拉夫琴科又主動發起了對馬卡羅沃的突襲。坦克軍麾下的坦克旅順利通過了沼澤地帶——要知道,在通常情況下,這類地形往往是阻礙裝甲部隊機動的。蘇軍坦克部隊先是穿過橋頭堡西南部遍布沼澤的伊爾平河一線,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大片林地。在擊潰了一小股德軍步兵的輕微抵抗后,蘇軍坦克部隊抵達一處地形良好的高地,并開始在德軍后方地域機動作戰。在專門配合該部作戰的“坦克騎兵”的協同下,克拉夫琴科的坦克兵駕駛著坦克,迅速向指定目標推進。像往常一樣,克拉夫琴科守在他非常靠前部署的前沿指揮所里,他總是出現在最困難的環境中或最關鍵的地域,嚴厲地注視著部隊的一舉一動。他的一言一行都向蘇軍坦克手們展現著他堅強的意志和性格。四天來,近衛坦克第5軍一直在向基輔和通往西面的公路攻擊前進,因為那是納粹的生命線。
圖14.蘇軍坦克搭載步兵(即所謂的“坦克騎兵”),追擊撤往第聶伯河一線的德軍。由于機動距離較遠,一些坦克在未到達第聶伯河前就已耗盡燃油,下了坦克的“坦克騎兵”以步行方式完成了最后幾公里的行程,抵達第聶伯河河邊
就在克拉夫琴科將軍的坦克部隊出發向縱深發起突襲時,柳捷日橋頭堡的情況也變得危如累卵:德軍從南部的維什戈羅德(Vyshgorod)和普什恰-沃季察(Pushcha-Voditsa)一線向蘇軍第38集團軍發起了強力反擊,因為德軍指揮官非常清楚克拉夫琴科的坦克在其后方關鍵交通線上四處機動作戰的危險性。德軍步兵和裝甲部隊從基輔出發,沿第聶伯河西岸向北進攻,試圖切斷近衛坦克第5軍與后方的聯系,以此拔掉被他們視為“眼中釘”的蘇軍橋頭堡,這也是阻止蘇軍繼續前進并突破德軍第聶伯河主防線的孤注一擲。
果然,克拉夫琴科接到命令,讓他的坦克軍返回橋頭堡,向發動反擊的德軍來襲方向發起攻擊。這道命令讓克拉夫琴科有些舉棋不定,他認為這樣的命令是錯誤的,蘇軍坦克部隊向馬卡羅沃的進攻進展順利,并取得了相當的戰果,他認為應該繼續進攻。于是,他要通了方面軍參謀部的電話,對命令提出質疑。他希望上級能改變想法,但瓦圖京本人重新下達了“立即返回柳捷日橋頭堡”的命令。就保衛第聶伯河西岸橋頭堡的戰斗而言,克拉夫琴科的坦克是必不可少的。
“我們心痛不已”,克拉夫琴科在戰后這樣寫道,“我們放棄了我們的戰果——沖向伊爾平河。”坦克軍指揮部里,對撤退感到最難以接受的莫過于舒托夫上校。近衛坦克第5軍回到柳捷日橋頭堡后,在第38集團軍步兵部隊的配合下,擊退了德軍部隊發動的全部反擊,并再次擴大了橋頭堡。與此同時,瓦圖京也在努力催促其他部隊,抓緊時間充分利用第聶伯河渡口迅速過河。
圖15.這輛德軍“虎”式坦克試圖封鎖道路,但被機動性更強的T-34坦克包抄并將其較薄弱的后部裝甲擊穿。這輛“虎”式坦克選擇的戰位很差,突兀地矗在道路中央,沒有任何掩體或隱蔽物,這表明其乘員缺少戰斗經驗
為了打擊蘇軍坦克手的士氣和步兵的希望,德軍飛機在整個橋頭堡地區投放傳單,傳單上寫著“克拉夫琴科損失了他所有的全部240輛坦克,現在被困在這里了”。看到德軍的傳單后,克拉夫琴科說:“如果我有240輛坦克,我會把那些法西斯一路趕到柏林。”
隨著增援部隊,即近衛坦克第3軍的到來,瓦圖京于10月30日召集方面軍各集團軍和軍指揮員開了一次作戰會議。會議是在柳捷日橋頭堡內新彼得羅茨(Novo-Petrottsy)一所被炸毀的學校的地下室里舉行的,在德軍火炮的射程之內。瓦圖京清楚而簡潔地陳述了他的作戰計劃,并分配了各集團軍、軍、師的任務。總的來說,瓦圖京的計劃是從北面攻占基輔,然后向西南方向推進,消滅德國第4裝甲集團軍的部隊,奪取第聶伯河以西的重要居民點。在會議最后,瓦圖京說:“最高統帥(斯大林)命令我們在11月3日發起進攻,烏克蘭首都最遲將于11月6日獲得解放。”
圖16.一隊損壞并被遺棄在烏克蘭某個村莊里的德軍“黑豹”坦克。在1943年11月的戰斗中,德軍裝甲部隊往往受困于燃油和零部件短缺而無法動彈,一些搶救無望的坦克甚至被其乘員蓄意破壞后丟棄
在聆聽瓦圖京司令員下達指示時,克拉夫琴科將軍只是靜靜地靠墻站在后面,他沒有作任何發言。為了達成坦克和步兵部隊的戰術協同,他的近衛坦克第5軍將作為第38集團軍的機動兵力參加戰斗。在伴隨第一梯隊發起攻擊時,他的坦克兵團將再次渡過伊爾平河。他知道自己肩負著全軍上下的期望,他也會堅決完成任務。
在集結地域,近衛坦克第5軍是德軍“斯圖卡”俯沖轟炸機重點關照的目標。為此,克拉夫琴科將軍迅速作出決定,在第三次渡過伊爾平河時,他的坦克軍必須采取欺敵手段。他讓工兵在河上修建假渡口,并在集結地域用膠合板制作了一批假坦克,這些假坦克吸引著德軍前來狂轟濫炸。
圖17.三架在烏克蘭上空編隊飛行的德軍He 111轟炸機,照片攝于1943年。盡管德國空軍多次轟炸第聶伯河上的蘇軍浮橋,但始終未能切斷紅軍的跨河交通線,這也讓南方集團軍群抱怨空軍對地面部隊的支援力度不夠
11月3日早上6時整,烏克蘭第1方面軍(即原沃羅涅日方面軍,該方面軍于1943年10月20日被重新授予番號為烏克蘭第1方面軍)沿柳捷日以南的整條戰線發起進攻,進攻以蘇軍典型的大規模炮火準備為先導。在第38集團軍方向,由該集團軍加強給近衛坦克第5軍的一整個突破炮兵團發起猛烈炮擊,隨后近衛坦克第5軍向主攻方向發起進攻。
11月5日傍晚,克拉夫琴科將軍在基輔郊區與他手下的參謀人員碰了個頭。克拉夫琴科俯身在地圖上,標出了各坦克縱隊的行軍路線和對麾下各旅的協同要求。他還在地圖上標出了他們將要進攻基輔市的哪些區域。標完后,他下令集結部隊,準備進入最終的出發陣地。然后,克拉夫琴科將軍又下達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命令:“坦克在夜間必須開著大燈高速行駛。”
聽到這一命令后,他手下的參謀和指揮員們都不相信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克拉夫琴科將軍注意到了他們疑惑的目光,于是他重申了一遍命令予以確認:“沒錯,所有的車輛,包括坦克、自行火炮和卡車都要打開大燈,摁響喇叭,高速行駛。”
圖18.烏克蘭第1方面軍的一輛T-34坦克與搭乘在坦克上的幾名士兵正進入基輔市,可見坦克上一些士兵身著平民服裝,這表明他們有可能是游擊隊員或新征召入伍的士兵
11月5日晚8時整,瓦圖京司令員下令對基輔市發起最后的總攻。克拉夫琴科將軍的坦克在夜間開著大燈快速前進,并在行進中用主炮開火,這一幕把德國守軍嚇得目瞪口呆,并在德軍中引發了混亂和恐慌。由于害怕被包圍,德軍開始撤出基輔市,到11月6日凌晨4時,德軍在基輔市內有組織的抵抗已經停止,蘇軍宣布解放基輔市。瓦圖京親自打電話給斯大林報告了這一消息,斯大林下令在莫斯科和蘇聯境內多地鳴放禮炮以慶祝這一勝利。
在1943年11月這一個月的戰斗中,克拉夫琴科指揮他的近衛坦克第5軍先后渡過了迭斯納河、第聶伯河,并三次渡過伊爾平河,他的坦克軍也是第一支突入基輔市中心的紅軍部隊。克拉夫琴科不知疲倦、積極進取的表現為他贏得了蘇聯的最高榮譽——“蘇聯英雄”金星獎章,上級也準備讓他指揮更高級別的坦克兵團了。
圖19.近衛坦克第5軍1943年10~11月在基輔以北的作戰行動路線概圖
1944年1月,蘇軍以近衛坦克第5軍和第5機械化軍為基礎,組建了戰爭期間的最后一個坦克集團軍——坦克第6集團軍,克拉夫琴科擔任該集團軍司令員。剛組建不久的坦克第6集團軍很快就參加了1944年1~2月間發起的科爾孫-舍甫琴科夫斯基戰役。戰役期間,克拉夫琴科指揮的坦克第6集團軍作為烏克蘭第1方面軍的機動兵團發起進攻,突破了德軍的前沿防御陣地,包圍了內有約7萬德軍的突出部。這次戰役給德軍造成了災難性失敗,迫使德軍完全放棄了第聶伯河一線。
1944年8月,克拉夫琴科指揮他的坦克第6集團軍參加了雅西-基什尼奧夫戰役。在為期11天的戰役中,該坦克集團軍表現出色,他們在夜間行動,越過水障,協同其他部隊殲滅了德軍一整個集團軍群,并使德軍在南線的戰略側翼形勢變得岌岌可危。坦克第6集團軍在雅西-基什尼奧夫戰役中的表現為其贏得了“近衛”稱號。此后,克拉夫琴科繼續指揮近衛坦克第6集團軍在巴爾干半島、喀爾巴阡山和中歐地區作戰,直到1945年5月歐戰結束。
歐洲的戰事結束后,克拉夫琴科和他的近衛坦克第6集團軍被調往遠東戰場。1945年8月,他的坦克兵團穿越大興安嶺和中蒙邊境沙漠地帶,向盤踞在中國東北的日本關東軍發起進攻。在這場閃電般的攻勢中,近衛坦克第6集團軍的先頭部隊一路推進到太平洋岸邊,并在此迎來了戰爭的結束。克拉夫琴科將軍也因他在此戰中的表現而再次獲得蘇聯的最高榮譽“蘇聯英雄”金星獎章。
圖20.克拉夫琴科將軍佩戴兩枚“蘇聯英雄”金星獎章的人物肖像畫
如前文所述,克拉夫琴科將軍在戰爭期間兩次獲得“蘇聯英雄”稱號(只有極少數人才有如此殊榮),成為蘇聯偉大衛國戰爭中的著名軍事指揮員和戰斗英雄之一。遺憾的是,像紅軍坦克部隊的許多其他指揮員一樣,克拉夫琴科將軍的功績并未在冷戰期間的西方文獻著作中得到重視,這也導致長期以來很多西方人對東線,尤其是紅軍將領的印象模糊不清,而且往往充斥著誤解。
盡管如此,當克拉夫琴科將軍歷經與德國人和日本人的殘酷戰斗,并站在來之不易的勝利盡頭時,他一定理解并充分體現了歷史上俄羅斯軍人的一句傳統信條:“拿著劍來找我們的人,必死于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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