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本號將不定時連載我的長篇科幻小說《凜冬》。書中將會詳細描述可能采取的恐怖主義襲擊手段以及應對方式方法,全面展示這種人人自危的未來,以及人類在面對這種倒行逆施中展現出的勇氣與抗爭精神,歡迎大家關注、閱讀。
凜冬
文 | 龍牙
6E4QOXGK-88不知道生活為什么會這么艱難,難到了完全不合理的程度。
匱乏的是氧氣,而不是食物,食物多得是,6E4QOXGK-88身邊是各種各樣的糖,有單糖、多糖,有它能利用的葡萄糖、果糖、麥芽糖,可唯獨就是沒有氧氣。有氧氣,6E4QOXGK-88的代謝產物是水和二氧化碳,沒有氧氣,它的代謝產物就只能是酒精和二氧化碳,就是這么簡單。
6E4QOXGK-88缺乏鞭毛,無法游動離開自己的位置,這導致它逐漸被自己的代謝產物包圍了,它并不想就這樣溺死在自己的代謝產物中間,它還想繁殖,不管是有性繁殖,還是無性繁殖,總要試一試。但是周圍已經沒有足夠的資源供它完成這一壯舉了,它的代謝已經開始逐漸停滯。
6E4QOXGK-88死了。
6E4QOXGK-88的氧氣匱乏是楊有田故意制造的,他先扒開壇子上面的稻草,再揭開壇子的草垛蓋子,酒精的香味飄散出來,一壇子米酒釀好了。
楊有田小心翼翼的用一層紗布把醪糟過濾掉,濾出乳白色中帶一點微黃的酒液,再把紗布裹緊一點使勁壓了壓,多滲了一點點酒液出來。剩下的醪糟也是可以賣錢的,他把醪糟依舊放回壇子里,小心翼翼的往里摻水,要巧妙的控制在嘗不出水氣的程度,這樣酒液也多、醪糟也多。
楊有田另外取出兩個壇子,這是挑去集市上售賣用的,壇子外面有網兜兜住,而壇蓋則可以水封,這樣酒氣不會飄散掉。一個壇子裝酒液,一個壇子裝醪糟,并上唧筒、勺子,就可以去趕集了。楊有田日子過得特別的緊,僅有的五畝薄田要養活老娘、妻兒總共六口人,大兒今年虛歲十二,已經可以幫他干一些活了,日子仿佛已經有了盼頭。那五畝薄田一年的田稅是一斗六升五合,算是很輕了,但雜七雜八的還有很多捐稅,這個就要看官府的意思了。好在皇上恩準“兩稅法”,金銀等“折色”也可以抵田稅,楊有田只好多開荒坡,種點紅薯、玉米,這可是好東西啊,產量比稻子麥子可要高了不少,只是著實難以下咽。不過也沒辦法,節約出白米可以做醪糟米酒去換錢折色,他也試過用紅薯、玉米釀酒,可惜釀出來的酒液沖鼻子,他還沒有掌握其中的竅門。
楊有田的理想是開一家釀造坊。
等再來幾個豐年,大兒能夠拿下地里的把式,二兒也能幫襯,再把小女嫁掉,攢夠了錢就帶上老婆去鎮上盤個鋪子,憑著祖傳的手藝日子就能過得紅火起來。到時候兩兄弟分家也有個分說,一人繼承田地,一人繼承酒坊,列祖列宗也就很能為他楊有田感到欣慰了。
仍舊是把酒液賣給兩家飯館,楊有田就在飯館門口賣醪糟,才賣了大半就聽見街頭一聲鑼響,又有人放鞭炮,人聲喧嘩起來,說是“中秀才”。楊有田聽著來了興致,把醪糟壇子、挑子都寄在飯館跟著過去看熱鬧,原來是布莊的劉寡婦家兒子,居然中了狀元!人群擠擠挨挨都圍著布莊,劉寡婦早已喜得劈了嗓門,只是跟道喜的眾人打哈哈。人頭攢動也看不見劉寡婦的樣子,楊有田卻不忙,他家與劉寡婦原來的男人陳喜子有姑表親,過兩天自然有喜酒要吃,回去吩咐家里的給劉寡婦送一壇子米酒,也不愁搭不上話。
楊有田有主意,他準備把田寄放在劉寡婦家名下。
這里面有個門道,所謂“兩樣契”,官契編個由頭賣給劉寡婦,私下簽個地契,依舊是楊有田的地。只不過從此田稅就要少了許多,按理秀才家田稅減七成,一應雜稅全免。楊有田準備將三畝地寄放在陳秀才名下,自家名下只留二畝,這樣一年就只需要交六升六合田稅,還能免了雜稅雜捐。省出來的一斗田稅自然是陳秀才自己的,不過楊有田全家免了雜捐雜稅要輕松好多,只是支應差使而已,他感覺自己離自己的酒坊又近了一些。
倒也聽說有奪了田產的,但那畢竟是少數,是偶然,是農民自己不爭氣,吃喝嫖賭抽,犯懶不干活。有祠堂有宗族,量陳秀才也不至于對自己下手。
要臨了大順軍割腦袋的時候陳秀才方才第一次慨嘆生活的難,在此之前,再難他也沒有像今天這么傷春悲秋,只不過大順軍并沒有聽他啰嗦,只一刀便削去了頭。
陳秀才的腦袋在地上骨碌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冤,有多冤?關他屁事啊!他從里面落著什么好了?
他可是十里八鄉聞名的大善人,自中了秀才,上要對付官老爺、縣吏、衙役,下要應付這些刁民村氓,勤儉節約、積石成山,家底子本來就不厚,老母辛苦守寡一輩子去了,自己讀了圣賢書,雖然沒有中舉做官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哪能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楊有田是自己病倒又恰逢災年,借了自己一錠銀子。當初講好的田賦一斗,足足給他免了兩年,總不至于利息也給你免了吧?講好利息一分五厘,二十兩銀子,利滾利十年已經是六十兩有余,期間總共還了五兩,看在親戚份上減了利,合該連本帶利還五十五兩。是你楊老二自己說的,水田三畝一畝十兩這才三十兩,人死債不爛,楊有田雖然不在了但是債你得認啊,這就是去縣衙打官司也是你楊家理虧。
憑什么你楊老二要帶著李闖的人來砍我的頭?就為你家這三畝地,是,我陳秀才從中收了每年一斗谷子的稅,但是縣太爺那里是我打點,冰敬炭敬逢年過節都少不了。每次去縣衙辦事,縣里的小吏要不要打點?不打點,你這三畝地又如何免得了雜稅?說是地主,地主哪有那么好當?租子高了你們要鬧,租子低了我圖什么?災年不怪我那是老天爺的事情,我還要開倉放糧施粥賑濟,你自己家遭了災怎么也怪不到我頭上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怎么就成了砍頭的買賣?
周大人也難,分外的難。
知府大人已經跑了,對,很明確就是跑了。有府城過來的百姓講,城破之前就逃了,別說他一個文官,連都司大人怕也是兇多吉少,如今大半個省都岌岌可危,說不定哪天皇帝就姓了老李家,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圣賢書?狗屁的圣賢書!
你跟李闖講“唯上智而下愚不移”,他他媽的也得聽啊!咔嚓照著面門就是一刀,也不知道到時候還當不當得人?
中國古代的所謂流官,說白了就是朝廷的“哨兵”。朝廷才掌握著決定性的武裝力量,你一個流官你要那么多兵馬你想要干嘛?哪兒起反了,你就洗干凈脖子等著挨宰吧,消息傳到朝廷自然有辦法對付這些流寇反賊這個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事后子孫后代收一座旌表牌坊就是了。圣賢書是敲門磚,是墊腳石,唯獨不是保命符,平時尊你一聲老爺那是人家指望著安生過日子,一朝之間翻臉不認人,老爺你恰好就是最好捏的軟柿子。
難,真他媽難。
說起來縣衙上上下下幾百號“皂吏”,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誰是誰,這些都他媽是裙帶關系上自己這兒來混個活路的人,自己平時都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要較起真來,按照朝廷給的編制,自己就得成睜眼瞎,政令出不了縣衙的內大門。你現在指望這些人替你擋刀,替你賣命,替你守城?
扯呢,就這么上了城頭,這幫王八蛋當場剁了你腦袋去邀功。
跑,沒命的跑,跑回老家就是勝利!
崇禎皇帝朱由檢不打算跑了,他這人最放不下的就是面子。自己是庶出,垂髫之年母親就去世了,孤苦伶仃在這深宮大院,多少不容易又能跟誰去說?如此一跑,這皇上的面子還往那兒擱?
他此時此刻只是個恨啊!
這大明的天下,是他一個人的嗎?
不是!
沒事的時候你們一個二個的吆五喝六為非作歹巧取豪奪貪得無厭,有事了天下就是我皇上一個人的?到底你們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合著我朱由檢是你們家的長工是吧?
從記事的時候起,朱由檢就時刻覺得有一種無法擺脫的孤獨感伴隨在自己的身邊,逃也逃不掉、忘也忘不掉,越是九五之尊、越是獨斷乾綱,這種孤獨感就越是強烈。越是強烈,他就越是容不得別人看不起他,看出來他內心里的脆弱和空虛,由此形成一個死循環,把明朝這最后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帝困死在里面。
算了,解脫吧。
又不是每一段歷史都能找到一個負責人。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