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最漂亮的那個女孩死了。
死的時候只剩個人皮殼子,有如八十多歲的老嫗。
就像,被什么東西吸干了生命一般。
法醫稱,她身上沒有任何外傷,死因是內臟器官老化衰竭。
可明明,她跟我一樣不過二十出頭。
所有人都以為她得了什么怪病。
只有我心里清楚,造成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是我們都去過那個可怕的溶洞。
看著昔日好友的遺體,我心頭一陣發寒。
“下一個死的,會不會就是我?”
小鎮上貼滿了尋人啟事。
上面那張臉我認得。
它在幾天前還屬于我,青春活力,滿是朝氣。
而此刻的我——
白發滿頭,皺紋層層疊疊,皮膚松垂。
活像剛從墓穴里掘出來的古董。
我在一夜之間,老了。
沒有人認得出我,即使此刻我站在家人面前。
他們焦慮而絕望的眼神掠過我,努力搜尋著那個“失蹤”的女兒。
我干澀的眼睛已經流不出眼淚,跌跌撞撞著,遠離了人群。
昏暗潮濕的溶洞,隱約能聽到風聲。
我心驚膽顫地朝前摸索著。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個鬼地方。
為了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頭頂上方忽的飛過一只不明生物。
那只小小的手電筒被我摔落在地上,滾了幾圈,隨后滅了。
四周陷入一片幽暗。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隱約有光亮露出。
我聽到溶洞深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嘻嘻哈哈的笑鬧。
有人把手電筒朝我的方向劃過來。
我被強光刺激得閉上眼。
忽的聽到一個無比熟悉的嗓音。
“老婆婆,你知道白鰱洞怎么走嗎?”
我腦子一炸,驚恐地看著眼前那張年輕的面孔。
她的眉眼唇角甚至每一個細微表情,我都無比熟悉。
她正是,幾天前衰老死去的那個女孩。
阿惠。
時間回到一個星期前。
今年暑假回家,我跟鎮上的幾個同學聚會。
好友阿惠提議,“咱們去白鰱洞探險吧?”
她的話立馬得到了大家的響應。
白鰱洞在我們老家是一個挺出名鬧鬼之地。
聽說七十年代初,有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無意中掉進溶洞失蹤了,幾天后來有人在里頭找出了一具尸體。
卻是個九十多歲的老頭,赤身裸體,渾身皺巴巴的。
后來DNA檢測結果顯示,那老頭竟然跟半個月前掉進溶洞失蹤的小孩——
是同一個人。
至此,關于白鰱洞吸食人魂魄的鬼神傳說就一直流傳下來,成了每個年輕人心頭畏懼又向往的探險之地。
阿惠的提議,讓所有人都振奮起來。
唯獨平日膽小的陳清,摸著手背上肉乎乎漩渦,似乎有點為難。
為首的周洋洋一巴掌拍她后背上,響聲干脆敞亮。
“怎么的,你媽不讓你去啊?”
眾人一陣哄笑起來。
陳清從小怕事,開口就是“我媽不讓”,這話讓我們笑了她十幾年。
陳清囁嚅著:“那地方不是鬧鬼么?”
我揮了揮手,不以為然。
“怕什么,我們跟你一起去,再說了周洋洋可是練過跆拳道的啊?”
說著,我看向周洋洋,她立馬亮出了夸張的肱二頭肌。
周洋洋是我們四個人的大姐大,長得牛高馬大,脾性火爆,戰斗力極強。
陳清畏懼地抬眼看了下四周:“那萬一碰到鬼了……”
她聲音壓低,臉上閃過一絲惶恐:“聽說,那溶洞鎖著人魂魄,一到晚上,總能聽到有人哭啊笑的。”
“就像,很多人被關在石壁里頭一樣!”
陳清繪聲繪色的描述,加上恐懼的神情,硬是營造出了一股詭異的氛圍。
我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是啊,聽說去過那洞里的人,最后都死了!”
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忽然從頭頂上方響起。
眾人嚇了一跳,陳清更是忍不住尖叫起來。
我們回頭一看,卻是咖啡館的店主張叔端著飲料過來。
他似乎在旁邊聽了許久,冷冷道:
“我勸你們最好別去,出事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陳清立馬附和:“對啊對啊,還是別去了!”
周洋洋眉頭皺起來,有些不耐,搡了她一把。
“孬種,那你就留在這里吧,誰想去跟我走!”
說完,她領頭走出去了。
我們幾個立馬起身跟著她往外走。
陳清見只剩自己一個人,急了。
她磕磕巴巴地跟上我們:“別呀,我跟你們一起!”
我回過頭,本想嘲笑她,卻看到張叔站在窗前靜靜的看著我們。
頭頂的燈將他的臉劈成一明一暗,他看我們的眼神里有一絲冷意。
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喂,等等我!”
當天傍晚時分,我們四人找借口從家里溜出來,在山腳集合。
這是周洋洋的主意。
“既然是探險,自然得將黑未黑時才有感覺。”
別說,此刻太陽已經落山了,四周黑漆漆的,隱約可見山體起伏的輪廓,風吹草動,樹葉上下起伏,發出沙沙的聲音。
真的蠻有有恐怖犯罪片的氛圍。
陳清忍不住湊過來,肉乎乎的身子挨著我:
“小艾姐,咱真的要去嗎?我怕……”
“怕就別去啊!”
周洋洋白了她一眼,抓起背包往肩上一丟,沒好氣道:
“掃興!又沒人逼你,不想去就自己回唄。”
白鰱洞在郊外一座山底下,離鎮上有十多公里,這個點陳清更不敢一個人回去了,只好硬著頭皮跟我們一起往前走。
阿惠在前面帶路,她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
“我看網上說,這白鰱洞還是舊石器時代的文化遺址,歷史挺久的。”
我笑:“你早就研究過了,是自己想來又不敢,抓著我們一起吧?”
阿惠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含糊道:“你們不也想來么?”
這時周洋洋驚呼一聲,“到了!”
眾人抬頭看向眼前——
山體上露出一個黝黑的洞口,里頭隱約可見倒垂下來的奇形怪狀的鐘乳石。
一陣陰涼的風若有若無地從溶洞深處吹來。
細聽,似乎還有人綿延不絕的嘆息聲。
陳清縮成一團,帶著哭腔:“你們聽到什么了嗎?”
我身體不由感到一陣寒意,畏縮道:“這聲音聽著挺邪門的。”
阿惠身嬌體弱,膽子卻不小,她不以為然:“這就怕啦?”
說著她看向周洋洋,問:“你聽到什么了嗎?”
周洋洋咽了口水,回頭看我們:“好像,有人在嘆氣。”
這時,又一聲重重的嘆息響起,從溶洞深處傳來。
這回聽得清清楚楚。
我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陳清緊緊挨著我,身體不由自主往后縮。
阿惠站著沒動,臉色卻白了好幾分。
即便是膽大如周洋洋,臉上也出現了松動的神情。
阿惠:“要是害怕……咱就別去了吧。”
周洋洋最恨別人說她膽怯,立馬脖子一梗,露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自己嚇自己,荒郊野外哪來的人!”
她上前一步,探著頭伸到溶洞口去聽,似乎想證明那聲嘆息只是幻覺。
等了一會,空氣里一陣靜默,只聽得到我們幾個的呼吸聲。
“你們聽聽,明明啥聲音都沒有啊?”
她的話音剛落,忽然間,一陣陰涼的風迎面撲來,穿透胸膛。
我身體一僵,下意識就覺得不對勁!
風不是這樣刮的。
幾乎同一時間,周洋洋也覺察到了異樣,將手電筒狠狠擲出去。
隨后迅速倒退幾步,背靠著我們,警覺地轉頭看四周。
“剛剛什么東西跑出來了?!”陳清尖叫起來。
她凄厲的聲音像是在我壓制的恐懼上扎了個洞,害怕瞬時泄漏出來。
幾個女孩子抱成一團,戰戰兢兢。
周洋洋的手電筒砸在巖壁上閃了閃,滅了。
我跟陳清、阿惠都慌忙拿出自己備用的手電筒四處亂晃。
立時三道強烈的白光從我們手上射出去,照得四周煞白煞白的。
光影照不到的地方,怪石影影綽綽,帶著未知的恐怖。
初時探險的沖勁消失無影,我們臉上都帶著忐忑不安的恐懼。
連洞口都沒進,就已經嚇成這樣了。
還探個屁的險!
大家縮成一團等了好一會,結果什么都沒有發生。
四周樹影上下浮動,一只貓從草叢間竄出,喵嗚一聲。
“啊,原來是一只貓啊!”阿惠松了口氣。
周洋洋也松懈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鼻子。
“都怪陳清,屁大點動靜就叫破了天,老子差點被你嚇死了!”
陳清囁囁著沒說話,一只胳膊卻死死拽著我的衣角。
“那我們還去不去啊,都到洞口了,就這么打道回府?”
阿惠看著我們,最后眼睛落在周洋洋臉上。
周洋洋要是不敢去,我們幾個肯定也沒膽子進去了。
三雙眼睛看著她。
周洋洋面上露出猶豫。
阿惠笑了,帶著幾分嘲弄。
“你肯定是怕了,還說要專門找晚上有氛圍,算了算了,咱們回家吧——”
周洋洋被激得臉一紅,“誰怕了,咱們就進去瞄一眼,看完馬上走!”
說著她從阿惠手上奪過手電筒,壯著膽往里頭走。
阿惠緊跟其后,我拉著陳清也跟上了。
可我心頭卻掠過一絲不安。
剛剛,真的是我們看走眼了,只是一只貓?
可我分明覺得,陰風撲過來那一瞬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但很快消失于無形。
周洋洋領著我們一步一步走進溶洞。
那入口處極為狹窄,怪石盤繞,僅供一人通行,進去后卻別有一番洞天。
“快看,有寶石!”周洋洋驚喜的叫出聲。
我們也發現了,只見洞頂及四周有瑩瑩光亮,宛若綴滿了星辰。
周洋洋讓我們把手電筒關掉了,幽亮的光頓時顯現得更加明顯。
發光的晶體沿著洞壁四處生長,絢爛無比。
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大家。
幾人癡癡地看著這個星河絢爛的溶洞,竟找不出詞形容。
“太美了,這一趟真沒白來。”阿惠贊嘆。
我忍不住湊上前,伸手摸了摸洞壁上發光的晶體。
“這是螢石吧?我記得書上有說過,它的成分是氟化鈣——”
忽的,聲音止住了。
心尖猛的一顫。
我看到,巖壁上,有一個暗紅色抓痕。
像是沾滿血的手掌狠狠印在上面。
為了看得更清楚點,我把手電筒打開照過去。
沒錯,是個清晰的手掌印,暗紅色的血漬。
“這里好像有點不對勁——”
剛說出口,阿惠忽然打斷了我,她朝里頭奔去。
“這兒還有路 ,快來!”
眾人看過去,只見巖壁頂上有一片特別集中的發光螢石蔓延至深處,順著往下走去,是一條暗河隧道。
“咋辦,趟水過去啊?”周洋洋發愁。
我們舉著手電筒往里頭照了照,水很清,看得出淺淺的。
陳清忽然指著隧道,牙齒科科作響。
我們順著她的手往里頭一瞅,不覺魂飛魄散!
那里頭,竟然站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她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老得完全看不出年齡,像是剛從土里面掘出來的。
手電筒的光似乎刺到了她,老婦人抬手遮住眼睛。
阿惠顫聲問:“老婆婆,你知道白鰱洞怎么走嗎?”
什么意思,這不就是白鰱洞么?
我詫異地看著阿惠,阿惠卻死死盯著對面,我看到她緊握的拳頭在微微發抖。
老人被阿惠的聲音刺得渾身一抖,隨后猛的轉身往深處跑了。
不過轉眼間,就不見了身影。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
如果不是剛剛大家都看到了,我簡直懷疑這一幕是自己幻覺。
荒山野外的溶洞深處,怎么會突然出現個老得跟樹根似的婆婆?
怎么想怎么不對勁啊。
陳清催促,“走吧走吧,這太邪門了,咱們回家吧!”
我立馬把頭點得跟搗米似的,恨不能飛快的跑出去。
阿惠跟周洋洋卻有點意猶未盡。
“哎!你們看,這頭上好像刻著壁畫,這些小人的手都指著里面……”
周洋洋把手電筒照過去,見隧道兩側竟然刻滿了壁畫。
是一些簡單的線條小人,手舞足蹈的,像是做著什么祭祀活動。
盯著它們細看,會有種它們動起來的錯覺。
我慌得把眼睛挪開,只覺得這洞里頭的一切詭異無比。
“我總覺得怪怪的,咱們回去吧,萬一——”
話還沒說完,聽到陳清又一聲尖叫。
她一腳踩空,竟然摔進了暗河里,胖乎乎的身子不斷在水里撲騰。
奇怪的是,明明水看著很淺,她卻怎么都站不起來。
就好像,水底下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著她。
我急了,連忙伸出手去勾她,身后周洋洋跟阿惠也拉著手,連成一條人橋。
陳清撲騰著,拼命伸手朝我遞過來。
終于抓住了!
我心頭一喜,剛想使勁往上拉,身子忽然被一股邪勁猛然往前一推,整個人朝著暗河跌進去。
連帶著,好幾聲撲騰入水聲。
周洋洋跟阿惠也被我拉下去了。
瞬間,冰涼徹骨的水濕透了全身,冷得發顫。
那些水就跟有了生命一般,無邊無際地朝我的口鼻耳眼中涌來。
一口接一口的水嗆入肺葉,辛辣無比。
我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忽的,一只手拽住我的頭發,猛然往上一提。
新鮮的空氣涌入胸腔,我大口呼吸起來。
是周洋洋。
她一只手拎著我,另一只手拽著陳清。
阿惠則緊緊貼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一張小臉嚇得煞白。
“這暗河,底下是連通的,吸力很強,咱們別分散了——”
話音剛落,我們身子一晃,幾個人像一串螞蚱似的被沖走了。
暗河深處曲里拐彎,手電筒也都丟了,我們在幽暗處根本看不清彼此,身體時不時撞在突起的石頭上,尖叫聲此起彼伏。
靠著聲音,我知道大家都還在。
不知道過來多久,我們終于停住了。
目之所及,是一個深不見天日的大峽谷,地上堆滿了落木腐葉。
眾人狼狽的爬起來。
我剛一抽身,身體僵住了——
似是有什么東西,抓住了我的腳踝。
冰冷滑膩。
阿惠她們幾個人,幾乎同時向我這里看過來。
目光復雜。
我的頭皮有輕微的發炸,這不是好的預感。
“怎么了?我腳底下——”
我剛張口,就被周洋洋打斷,“想活就閉嘴!”
“到底是什么?”我幾乎快哭出聲。
周洋洋眼睛死死盯著我,輕輕搖了搖頭。
她把腕上的戶外手環取下來,刀刃的一端正對我。
隨后一步步朝我走來,動作越來越慢,最后止住。
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只覺得呼吸都艱難。
就在瞬間,周洋洋突然身形暴起,對著我腳底下猛撲過去!
我不由自主的低頭去看。
渾濁的穢水間,翻騰著一條渾身烏金色冷鱗的蛇,足有小臂粗。
我渾身的血一下子沖到了腦袋上,僵了一兩秒之后,尖叫起來!
周洋洋死死扼住金蛇七寸,匕首雨點似的朝它捅去。
金蛇吃痛,身體抽搐翻騰著,張開巨口,不斷吐出信子,腥風撲面。
“快幫忙啊!”周洋洋從嗓子眼擠出一聲怒吼。
我如夢初醒,迅速反應過來,拾起石頭瘋狂砸向蛇首。
阿惠跟陳清見狀也沖了過來,陳清手里提著一根樹枝,畏畏縮縮不知道從來哪下手,急得快哭了。
等蛇不再動彈了,我們幾個累得癱倒在泥地。
互相看看,滿頭滿臉的污漬跟血水,有種劫后余生的喜悅跟后怕。
周洋洋示意了一下那死蛇的腦袋,對陳清:“你現在不怕了啊?”
那金蛇的腦袋,顱骨已經被砸裂了,溫熱的腦漿迸濺出來,濕漉漉的黏膩挨著她的手掌。
陳清毛骨悚然,尖叫著“啊”了一聲,甩著手從蛇身上跳起來。
周洋洋嗤笑出聲,從背包里翻出一捆繩索,將那死蛇系住拖到樹底下。
我們這才注意到,這金蛇差不多兩米多長,蛇口維持著死時大張的模樣,雙目鼓出,像是死死盯住我們。
周洋洋踢了蛇身一腳說:“瞪什么瞪?把你拖回去給我爺泡酒!”
說完了,又回頭看我們笑,一臉豪氣沖天。
陳清還甩著手,在樹干上反復抹著,一臉嫌棄得恨不能把手砍掉。
我忽然察覺不對:“你們誰帶手表了,這里的天怎么是亮的?”
這峽谷深達數百米,頂端可見天光漏進來,有若巨斧劈了條口子。
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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