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號稱投資總額達30億元的重慶全域腫瘤醫院有限公司被裁定破產清算。

這件事，怎么看都會覺得很可惜。

從性質上說，它大致相當于搶占制高點失利。

切割

重慶全域腫瘤醫院想要搶占的制高點是什么？

包括兩個重點：一個是數字化醫療，一個是質子治療。

數字化醫療是什么？

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的初創方之一為：北京全域醫療技術集團有限公司。

“全域”，既是公司名稱，又是企業理念。大致意思，是用互聯網（云方式）打通、整合腫瘤的放射性治療。以往，專家資源、患者病例等是地域性的，但在腫瘤放射性治療方面，通過互聯網可以完成上述醫療資源的異地共享，突破診療的地域性限制。

由于全域在腫瘤數字化醫療方面的突破性，這家企業不斷獲得業界“潛力獨角獸”“隱形獨角獸”等稱號。

全域的落地方式，是與全國各地的腫瘤醫療機構合作。而從2014年開始，重慶萬州經濟技術開發區動工打造萬州醫藥產業園。全域與萬州慢慢走到了一起。

按照全域的官方說法——

2017年9月26日，全域與重慶厚捷醫藥集團有限公司和京東物流集團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建設全域萬州腫瘤醫院和醫學影像中心；同時，與重慶市萬州區政府簽訂醫療衛生項目投資協議，共建萬州醫藥產業園。

2018年9月7日，重慶全域腫瘤醫院有限公司成立。

全域給自己的定位是：“國有資本引導、非公有制控股、市場化運營、專業化管理的平臺型集團企業。”

重慶全域腫瘤醫院初創時，全域以51%控股，與此定位一致。

2021年6月，全域退出股東行列，代之以北京耐恩斯科技有限公司，持股20.74%。雖然北京耐恩斯與全域為同一實控人程政，但本質意義已完全不同：全域與重慶全域腫瘤醫院完成了切割。

此時，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的控股方為重慶厚捷醫藥集團有限公司（目前實控人為萬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管理委員會），持股比例74.63%。重慶萬州經濟技術開發（集團）有限公司持股4.63%。

近80%的股權為國資背景，且企業為萬州醫藥產業園重要組成部分……但這樣的因素沒有變成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的拯救力量。

全域官網圖片顯示：曾經有一個“重慶市萬州區醫藥控股集團”的規劃

在全域官網，至今可見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的設計效果圖，表明全域曾經確實有將該醫院作為企業標志性項目的意圖。這張圖的大門企業標識也并非“重慶全域腫瘤醫院”，而是“重慶市萬州醫藥控股集團”?？梢娖鋾r，全域與重慶合作方有一個更具規模的合作計劃。

從另一方面看，全域目前仍在資本孵化的創業路上，“潛力獨角獸”“隱形獨角獸”……都意味著它還不夠強。同時，全域與腫瘤行業企業合作較多，持股、投資關系也比較復雜。

2025年1月8日，全域及實控人程政因勞動爭議、人事爭議，收到了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的限消令。全域遇到了麻煩。

不管全域與重慶方面，到底是誰切割誰，現實都是：資金鏈發生了斷裂。

2024年12月19日，重慶全域腫瘤醫院被裁定破產，也是以王某個人討薪（8.8萬元）為由。此前，重慶全域腫瘤醫院涉及的討薪執行案件為84個，總額130萬元。

按照裁判文書，重慶全域腫瘤醫院資產約8億元，賬面負債約5億元，但是由于存在未履行款項，計算后，所有者權益為-3.5億元。鑒于醫院已資不抵債、停工停產，法院裁定其破產。

由討薪引發破產，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的落幕，給人一種羸弱之感。

2025年2月10日，被設定為重慶全域腫瘤醫院與包括醫生、護士、職能部門等在內的132名職工解除勞動合同的日期。

“吞金巨獸”

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破產，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腫瘤醫療市場當前的大環境。

全域追求市場化，但市場偏偏形勢嚴峻。

目前，腫瘤醫療行業面臨的兩大挑戰為：盈利挑戰與行業升級。

全域曾經的早期投資者之一、國內最大社會投資腫瘤醫療集團之一——美中嘉和醫學技術發展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于2016年新三板上市后，2024年1月9日又在香港聯交所上市。其歸母凈利潤，自2019年至今一直為負：連虧6年。

美中嘉和在《2024年中報》中對此總結，認為公司的利潤來源是兩個，虧損的原因也是兩個：

第一，公司的利潤來源之一為醫療設備與軟件等，但經濟環境不佳導致客戶需求下降，同時醫療行業反腐政策影響合作效率；

第二，公司的另一利潤來源為醫院，而醫院正在進行策略調整，集中資源投入質子治療，影響了企業利潤。

美中嘉和言及的、影響企業利潤的“質子治療”，正是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的第二個重點，且為核心項目。

啥是質子治療？

質子治療，是目前腫瘤治療的全球前沿高點技術之一。

其治療方式就是通過設備，將質子加速到光速的70%左右，快速穿透人體，殺死腫瘤。

其治療過程，是質子束在到達腫瘤之前不釋放能量，到達腫瘤時瞬間釋放能量，經過腫瘤后停止釋放能量，也就是在不損傷腫瘤周圍的正常組織情況下，最大化殺傷腫瘤細胞。

因此，質子治療特別適合局部腫瘤處置。

問題在于，質子治療不僅是全球前沿技術，更是有名的“吞金巨獸”。

有多“巨”？

有多“吞金”？

來看醫療行業對質子治療的一些介紹——

• 質子治療設備高達十幾米，一般需要2~3層樓高，占地面積一般在5000平方米以上。

• 項目從啟動至正式運營需5~8年：基建部分需24個月以上，環保驗收48個月以上，設備采購及安裝調試需36~72月，之后才可臨床運營。

• 建設一個質子放療中心的全部資金約4億~5億元人民幣，重離子中心的投入為前者的2~3倍。

• 上海市質子重離子醫院曾進行全球招標建設，西門子報價15億元，每年維護費用1億~2億元。山東淄博萬杰醫院耗資10多億元引進質子治療系統，年維護費用達600萬~1000萬元。

• 國家衛健委《關于公開征求大型醫用設備配置準入標準意見的函》規定：配置多個治療室質子的，需要放射治療專業醫師不少于12名，其中從事放療專業10年以上并取得高級專業技術職稱者不少于4名，放射治療物理專業人員不少于8名，其中從事放療專業5年以上并取得高級專業技術職稱者不少于3名；技師不少于10名；具備相應技術實力的設備維護、維修醫學工程保障人員，其中配置質子設備的不少于2名，配置重離子設備的不少于4名；具備輻射防護專業技術人員，其中，配置質子設備的不少于1名，配置重離子設備的不少于2名……

• 質子治療目前病人花費參考：治療一個病灶27.8萬元，一般需要住院1個月左右，算上檢查、床位費等，從入院到出院，總費用30萬~40萬元，醫保不報銷。

• 2018年，美國有27個質子中心，1/3在虧損。

社會資本的兩面

因為投入巨大、投資周期長、盈利困難，上馬質子治療項目，對于投資來說，屬于高風險。項目運行中途發生問題，并不能算是意外。

而重慶全域腫瘤醫院，則屬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從其控股方重慶厚捷醫藥集團有限公司官網內容可以推知，重慶全域腫瘤醫院所看好的正是這一項目的難度——如此高投入、大周期的醫療投資項目，公立醫院的落地開展會很困難，社會投資的效率優勢會得到體現，尤其是重慶萬州。

重慶厚捷曾經這樣分析：

“質子治療。由于傳統的大型回旋質子治療系統設備龐大、單價高昂，施工周期長，環保壓力大，維護費用高，國家審批控制嚴格，目前還沒有一家通過國家審批。”

“目前西南區域共有四川省腫瘤醫院、重慶海吉亞醫院、重慶大學附屬金山醫院計劃引入質子治療系統，但是因為設備昂貴、審批手續繁瑣等原因，目前推動工作并不理想?！?/blockquote>

此外，市場還存在一個變量，那就是質子治療正在迎來國產化、小型化，這為重慶全域腫瘤醫院帶來了機會。

重慶厚捷的分析是：

“重慶全域腫瘤醫院有限公司聯合國際小型化質子企業邁勝科技，擬計劃在區委區政府大力支持下，在全域萬州腫瘤醫院引進落地西部地區一臺小型化質子治療系統，建設腫瘤治療的萬州高地?！?/blockquote>

“一旦設立，即具有先發優勢和區域聚集能力?！?/blockquote>

按照健康界官方賬號2024年10月統計，我國內地目前已建成運營或建成即將投入使用的質子重離子醫療機構在10家左右，在建24家，擬建13家。重慶全域腫瘤醫院位列24家在建中。

2024年2月8日，國家衛健委發布“關于2023年甲類大型醫用設備配置許可結果的通告”，21家質子項目獲得許可。重慶全域腫瘤醫院以“多室質子放射治療系統”獲批。

相關報道稱，在國家“十四五”戰略規劃中，全國將批準44個新增重離子和質子建設項目。目前，包括本次獲批的21家在內，全國獲批質子項目共37家。其中，社會辦醫療機構僅3家，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為3家之一，同時也是西南地區首家。

相關資料顯示，重慶全域腫瘤醫院質子中心項目：

總建筑面積28773平方米，建筑高度：21.3米（地上3層/ 地下1 層），建設周期24個月，建筑工程投資約2億元，設備投資約2.2億元，即總投資約4.2億元。資金100%自籌。

由此可知，重慶全域腫瘤醫院已借助國產設備實現了一定的投資輕量化。

但是，不管規劃怎樣美好，如何想搶占先機，重慶全域腫瘤醫院還是發生了資金問題，無法持續經營，走向破產清算。

這時我們看到，社會資本雖具有靈活優勢，但同時，其穩定性受市場的波動影響太大，同樣容易發生問題。就像一些觀察者指出，社會辦醫機構從理論上有公立醫院不可比的一面，但是，這一面的優勢，在實踐中基本沒有體現出來。

2023年12月25日，重慶萬州經濟技術開發(集團)有限公司公告，企業將本公司持有的重慶厚捷醫藥集團有限公司34.51%股權、直接持有的重慶全域腫瘤醫院有限公司4.63%股權，無償劃轉給重慶市萬州工業發展有限公司。

重慶市萬州工業發展有限公司，擔負著當地工業結構調整與資產整合的責任，也將在重慶全域腫瘤醫院的未來命運中起到關鍵作用。

未來，破產清算的重慶全域腫瘤醫院，資產將以何種方式處置完成，會有怎樣的接手、換手，重慶全域腫瘤醫院好不容易拿到的國家衛健委質子項目許可命運如何，會不會涌現新的盤活？這些問題，都值得我們等待與再觀察。

值班編委：樊永鋒

編輯：韓澗明

審讀：戴士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