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無冕財經（wumiancaijing）原創發布

作者：海棠葉

編輯：程程

設計：嵐昇

“瘋狂的一天！”大洋彼岸的法國《世界報》感慨。

短短24小時里，TikTok關停又解封，“網絡難民”們還因戲劇般的情節躁動不已。

張一鳴的心情也猶如過山車，生死存亡中起伏不定。

75天，一紙寬限令和特朗普提出的50%所有權計劃，將這位創始人的心高高吊著，TikTok的真正結局會如何，2萬億字節帝國又將是怎樣的命運？

當議題跳出了單純的商業競爭范疇，用盡渾身解數也無濟于事，TikTok和張一鳴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偏偏等待最折磨人，有早期的重要投資者就曾揚言要退出。

驚魂14小時

1月17日的深夜十一點，一個近500人的商家群里突然彈出了一條消息——TikTok被禁了，連帶著幾張外媒報道的截圖。

一石激起千層浪，詢問、質疑、討論接踵而至，消息不斷滾動，大量“TikTok難民”涌向國內的小紅書。

最終，美西時間1月18日19：30（北京時間19日11:30）左右，TikTok正式停止在美國的服務,提供支持的蘋果、谷歌和甲骨文等美國企業也停止了相關服務。

很快，蘋果App Store和谷歌應用商店，下架了TikTok，蘋果甚至更新了其Beta測試應用程序TestFlight，阻止美國用戶訪問TikTok測試版。

幾乎同時，商家也收到了類似的消息，TikTok Shop也將在19日停止運作。

黑暗時刻到來。

“這是真得按下暫停鍵了。”一位跨境電商公司的員工感嘆。1.7億美國用戶“流浪”小紅書計劃加速，有商家開始將部分貨品轉移至拼多多跨境電商平臺Temu、Amazon或其他國家地區TikTok平臺。

“美國用戶經歷了一個沒有TikTok的夜晚。”《舊金山紀事報》稱，許多美國用戶發現登錄不上TikTok，開始撥打911報警電話向警方求助。俄勒岡州、俄亥俄州、明尼蘇達州和亞拉巴馬州的多個警察局因此發表勸說聲明。

影響還在擴大，用戶很快發現，字節系軟件集體下線。

包括TikTok的精簡版軟件TikTok Lite，內容創作及管理軟件TikTok Studio，TikTok賣家管理中心TikTok Shop Seller，海外版剪映CapCut，海外生活方式平臺Lemon8，國際版飛書Lark，照片編輯軟件Hypic，AI學習輔助軟件Gauth，甚至還有字節旗下子公司發行的游戲產品。

負面情緒飛快蔓延，又在半天后轉向另一個高峰。

美西時間1月19日9：30（北京時間20日1：30）左右，TikTok發布聲明說，公司已與互聯網服務提供商達成一致，正在恢復相關服務。

在系統自動彈窗中，TikTok特意提到了特朗普，“感謝您的耐心和支持，作為特朗普總統努力的結果，TikTok在美國又回來了”。

特朗普確實很努力，在此之前連發兩則推文，呼吁“救救Tiktok”、“不要讓TikTok處于停擺狀態”等，表示將頒布延長令，不追究任何合作商的連帶責任。

原本按照美國高院的禁令，TikTok被要求下架后，美國的任何公司都不能再為TikTok提供服務，否則將面臨最高8500億美元的巨額罰款（按照美國1.7億用戶、每人5000美元計算）。

▲TikTok在美國的7年，圖源金十數據

上臺當天，特朗普在白宮簽署行政令，給予TikTok“不賣就禁用”法律75天寬限期，要求期間美國司法部不得依據“不賣就禁用”法律采取任何執法行動，也不得處罰任何不遵守該法律的實體。

TikTok緩了一口氣，但閘刀依然高懸。

特朗普提了一個條件，希望美國在合資企業中擁有TikTok的50%所有權，“通過這樣做，我們拯救TikTok，沒有美國的許可，就沒有TikTok。有了我們的許可，它價值數千億甚至數萬億美元。”

從100%美國控股到50%合資公司，好消息是特朗普降低了TikTok繼續在美國運營的條件，壞消息是等待TikTok的，仍是“不賣就禁”的結局。

即使特朗普就職，第一時間撤銷了拜登的很多行政令，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TikTok“不賣就禁”已不是行政令，而是法律。

擺在特朗普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么重新立法、要么推動出售，兩者都極具挑戰，何況還有一個75天的時間限制。

這場“總統救援”還是有些力不從心——并不是所有的州都第一時間恢復了服務，蘋果App Store還不能下載TikTok，直播功能也還不能用。

GMV目標，未完成一半

1月19日據外媒報道，有兩家美國公司對購買TikTok表示出了興趣。

一家是被稱為“AI界谷歌”的搜索公司Perplexity AI，周六正式與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展開了談判，目標是打造融合復雜性、TikTok US和新資本伙伴的新實體；另外一家來自美國的房地產大亨弗蘭克·麥考特（Frank McCourt）。

二者各有優點：Perplexity AI的提議是兩家公司合并而不是出售，這樣可以保證字節跳動仍有足夠的話語權，第二家公司的競標特點是不要求TikTok的核心算法。

然而對于字節跳動而言，出售顯然并非最優解。在過去5年，字節跳動也表示出了“寧退不賣”的決心。

另一方面，TikTok出售有兩大障礙，一是大股東字節跳動不甘心就此退出美國市場，二是國內的有關政策也增加了TikTok出售的難度。

2020年，中國更新了《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術目錄》， “基于數據分析的個性化信息推送服務技術”、“人工智能交互界面技術”等被禁止出口——這意味著，字節跳動如果要出售TikTok，尤其是包含核心算法技術，需要得到中國政府的批準，否則不能賣給美國公司。

TikTok命運懸而未決，首當其沖的是以億為單位流動的真金白銀。

2017年5月，TikTok進入美國市場，上線當月用戶數便突破1000萬人，而后以黑馬之姿斬獲1.7億美國用戶——Instagram用戶也不過1.6億。

流量便是財富，2020年，TikTok與Shopify達成戰略合作，開始嘗試直播帶貨，并與沃爾瑪合作進行電商業務，TikTok Shop應運而生。

TikTok上的賣家愛麗絲在社交平臺上分享稱，現在的海外電商，TikTok Shop的流量優勢是其他平臺沒法比擬的，無論是Temu、SHEIN、甚至是亞馬遜，“可以說，TikTok Shop還沒有平替。”

據晚點Late Post獲得的數據，2024年TikTok美國電商只發展了一年，日均銷售額便已達2000萬美元左右，幾乎追平上線三年的印尼電商。同時，美國電商一單的均價接近30美元，遠高于印尼電商的5美元。

“TikTok是美國新經濟的重要增長引擎，”美國研究機構調研稱，其貢獻了240億美元GDP，幫扶了500萬個中小企業，繳納了55億美元稅收，“雙方依存關系轉換，美國新經濟根本離不開TikTok。”

再疊加快速增長的廣告收入，TikTok對字節跳動的營收貢獻越發突出。

據外媒去年11月報道，2024年上半年字節跳動的整體收入增長超過35%，達到約730億美元，其中國際市場收入增長超過60%，達到約170億美元，主要是TikTok帶來的收入。

在國內電商業務因價格戰逐漸熄火，廣告增速略有放緩的背景下，TikTok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

▲TikTok電商市場份額，圖源超店有數

可以說，TikTok就像一片新的島嶼，“島民、舵手和野心家”盤踞于此，成為張一鳴的全球化野望，將商業帝國運轉至今。

但禁令的出現，讓原本可以更快的速度打了折扣。

按照晚點Late Post的說法，四年前的那次封禁危機后，TikTok一度對在美國上線新業務保持謹慎：2021年上線電商業務時，它刻意避開了這個消費力最強的市場，繞道印尼和英國試水。

“大家都在賭，但不敢賭太大。”猶豫、焦慮，縈繞在顧客和商家心中，時不時就要問“TikTok要被禁了？下單還能收到貨嗎？還需要補貨嗎？”

最新一輪信任危機爆發于前夕。據36氪報道，亞馬遜和Shopee上的一家大賣，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減少投入，TikTok Shop上的月流水從高峰期的100多萬美元降到了30萬左右。同時近一個月以來，其店鋪引流的投放也減少了約30%。

在此次封禁的那層窗戶紙還未被徹底捅破的時候，TikTok已經受到了不少影響。

2024年年初，據彭博社報道，美區TikTok Shop美區曾定下了175億美元的全年GMV目標，但據36氪獲悉，這一目標只完成了80億美元左右，不足預期一半。這其中有直播電商難以在本土發展起來的原因，也有禁令的影響。

這還沒算上字節旗下其他App的損失。

據外媒報道，美國眾議院能源和商業委員會通訊主管向《福布斯》表示，如果TikTok不向非中國買家出售，它和Lemon8等姐妹應用程序都將面臨同樣的限制。也就是說，要被禁的不只是TikTok。

早期重要投資者想離場

從最壞的結局來看，TikTok如果徹底退出美國市場，對于字節跳動以及相關股東而言，將帶來巨大損失，不止業績營收，還有市場估值。

2024年7月，據彭博行業研究的計算，TikTok的美國業務價值為350億-400億美元；《財富》雜志給出的估值為600億美元；巴倫周刊則稱TikTok的估值將超2000億美元。

目前，對于TikTok的價值評估差異甚大，基于其在美國市場的巨大影響力，將來的估值還有可能繼續提升，千億美元是市場普遍觀點。

這直接推高了母公司字節跳動的估值。

2024年11月，字節跳動最新估值約為3000億美元（約合2.18萬億人民幣）。張一鳴借此登上了中國首富寶座，年僅41歲，距離其創立字節跳動也不過12年時間。

▲字節跳動估值，圖源智研咨詢

但一旦TikTok被禁或出售給美方，價值將會明顯縮水。

苗頭已現。

2024年3月，那份在全國范圍內封禁TikTok的法案突然亮相，只用了不到兩個月就通過了1980年以來立法效率最低的一屆國會，到達總統的辦公桌上，被拜登簽字生效。

威脅升級，彼時見諸報端的是“全球第一獨角獸”字節跳動深陷危機，其尋求50億美元貸款再融資是因為“字節跳動缺錢了”。

外界大為震動又不解：如果年營收1200億美元的字節跳動都缺錢，美國對TikTok的打壓是到了什么程度，讓張一鳴都開始找外援緩解資金壓力。

不久，外媒又曝出TikTok內部的人事異動：內容戰略和政策負責人妮可·伊亞科佩蒂(Nicole Iacopetti) 離職，原因是“花時間陪伴家人，并專注于探索對社會變革的熱情相符的機會。”

伊科佩蒂可是TikTok的大功臣，2020年剛加入TikTok便幫忙抗住了美國第一波封殺，被稱為“美國當局最頭疼的人之一”，擅長用美國的政策、法律“漏洞”與美國當局博弈。

金錢聞到了不正常的味道。

也是這個月，字節跳動的美國股東、號稱“TikTok美國最大支持者之一”的知名PE投資機構Coatue決定跳船，創始人菲利普拉方特不僅離開公司董事會，還聯系了售后經紀商，希望拋售字節跳動股權。

據悉，Coatue期望按2300億-2400億美元估值出售，這個價格區間相比去年初的2680億美元估值，至少便宜了200億-300億美元。

盡管后來Coatue暫停出售部分字節跳動股份計劃，外界還是擔心，字節跳動估值會縮水。

如果字節跳動估值繼續縮水，就意味著股東有被套風險，那么它們恐會效仿Coatue套現離場。

2萬億帝國搖晃，張一鳴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