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畔的青龍山青龍寨中。

忽然，一只山鴿帶著清亮的哨音在寨子上空盤旋起來。

啞女明珠聞聲，急忙從吊腳樓中走上外廊，抬頭對著在空中翱翔的鴿子招招手。

鴿子立刻呼哨著從天空盤旋下來，然后輕巧地落在了啞女的肩頭上。那情景，就像童話故事里的情節。

啞女愛憐地摩挲摩挲鴿子的全身，算是安撫和獎賞。她取下山鴿腳上的鵝毛管，匆忙走下吊腳樓。

“竹葉青”正躺在椅子上抱著竹煙筒咕嚕咕嚕地吸煙，閉目養神。

啞女走進“竹葉青”的屋子時，竹葉青霍地睜開眼，貪婪地看著啞女，說：你來了？

啞女點點頭。她的精神有些萎靡。自從偵察排夜襲青龍寨撤離后，她心系張虎，明顯地消瘦了許多，因此顯得容顏憔悴，神采黯淡。

竹葉青貪婪地盯著啞女的臉問道：是不是有消息來了？我已經聽到了鴿哨聲。

“竹葉青”是個色鬼，見啞女進來，精神立即一振。憔悴的啞女在他眼中有一種“病西施”的凄艷美。他在心里有些憐惜，有些心疼。

竹葉青對著牛五和賀三毛連忙一揮手。牛五和賀三毛急忙退出了大屋子。

啞女把信鴿腿上的鵝毛管遞給“竹葉青”。

“竹葉青”看那鵝毛管中的圖畫：原來是一把梳子，正在從南到北地梳那已經被割成方塊的山林。梳子的前邊，還畫著兩個大箭頭，箭頭的前邊，是個陡峭的三角形，表示青龍山。箭頭顯示梳子正向青龍崖的方向梳來。

啞女看著情報，又看看“竹葉青”，似乎不相信情報的內容，因而，輕輕地搖著頭。

竹葉青問道：啞女，你是覺得這情報不準確？

啞女莫測高深地點點頭。

竹葉青說道：你不必多疑。這情報是穿山甲發來的。依他現在的身份來看，情報確鑿無疑。你還是幫龍爺我想想怎么躲過這一劫吧！

啞女心里有了數，這才信任地點點頭，端來棋盤，手拿棋子比劃起來。

“竹葉青”看著啞女在棋盤上擺出的棋勢，油光光的禿腦袋上又立刻涌出了冷汗。他驚心地說：啞女呀！你是說現在整個中國早已經成了共產黨的天下。整個湘西也已經被共產黨的新政權和武裝力量分割成了一塊塊，正如‘楚河漢界’的棋盤一般。無論棋子走在哪個格子里，都會一目了然嗎？

啞女點點頭，又指著竹葉青手中的情報比劃起來。

竹葉青說：啞女，你是說，這飛鴿傳來的圖畫說明，而今共軍重新組織的剿匪行動，正像一把梳篦虱子的梳子，由南向北密密梳來？

啞女用力點著頭，比比頭發，然后雙手張開五指往里一握。

竹葉青心中一驚：你是說：一旦梳到青龍崖下，龍爺我就會被人家的大梳篦像篦虱子一樣篦出來，然后再像包湯圓一樣圍在青龍寨？

啞女點著頭，將一枚黑色棋子放在中間，周圍布滿白棋子。

竹葉青指著棋盤說：你是說：那時候，青龍寨就會險地變成死地，吉地變成絕地？

啞女毫不猶豫地點著頭。

竹葉青冷汗直流，忙問：啞女你說，龍爺我應該如何逃過這一劫呢？

他恐懼起來，又像只受困的猴子一樣，在屋子里轉開了圈子。左臉上的那只像斷翅蝴蝶一樣的殘耳，又開始被他用手擼來擼去。

啞女不敢看他那只殘耳，但看到他那黔驢技窮的樣子，又開心地笑了。

竹葉青不滿地說：明珠你好狠心！龍爺我危在旦夕，你卻開心地偷著樂。難道你真的投降了共產黨嗎？

啞女慢慢收起笑容，重重地搖搖頭，咿呀咿呀地叫喚著，婷婷玉立地坐在八仙桌邊，拿起一把細密的竹篦子，向退在外屋的牛五招招手。

竹葉青忙喊：牛五你個傻兒子過來，啞女找你呢！

牛五看看啞女，受寵若驚地和賀三毛一起走過來。

啞女身上特殊的體香味兒立刻涌進了牛五的鼻子。

啞女示意他蹲下。

牛五立刻乖乖地蹲在啞女跟前，貪婪地嗅著鼻子。

啞女對著“竹葉青”拍拍牛五的腦袋，示意讓他注意了，開始瀟灑地梳理起了牛五那長長的頭發。她從牛五的頭頂用力地梳下來。梳到最后，立刻有幾只虱子落在了光潔的桌子上。

牛五被啞女溫柔的小手撫弄著，感到受用無比，渾身舒服得云里霧里的，乖巧得像一只哈巴狗兒，乖乖地蹲在啞女面前。

賀三毛嗅著啞女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體香，忌妒地看著牛五，說道：我他媽的為什么不也蓄起牛五哥那樣的長頭發呢！便宜你個牛魔王了！

牛五得意地說：這是命里該著，你賀三毛吃醋去吧！

啞女口中呀呀著，用手指著落在桌子上蠕蠕爬動的虱子，給心驚肉跳的“竹葉青”看，然后再用大拇指的指甲將它們一個一個的用力擠死在桌面上。

啞女“嘎崩”擠死一只，“竹葉青”渾身就一哆嗦。仿佛那被擠死的虱子就是他。

臨了，啞女留下了一只肥大的虱子，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尖捏住它，右手重新拿起篦子從牛五的頭頂繼續刮下來，而左手卻逆著篦子的方向，將那只虱子放到了被篦子梳過的頭發之上。

啞女口中對“竹葉青”呀呀著，手指著那只蠕動的虱子，意思是：你看呀，你快看呀！

“竹葉青”認真地看著，那只虱子一旦感覺到了頭發的存在，立即蠕蠕幾下快速鉆進了牛五的長頭發中去不見了蹤影。

啞女右手中的篦子繼續前進，離鉆進梳子后邊的頭發中的那只虱子卻越來越遠。前邊卻又有幾只倒霉的虱子被篦子梳到了桌子上。

啞女用手指敲敲桌子，指點著虱子讓“竹葉青”看清楚了，然后，又一個個地將它們用指甲碾死。

“竹葉青”又看呆了，啞女“嘎巴”捻死一個虱子，“竹葉青”就情不自禁地一哆嗦。賀三毛也看明白了。他心中十分恐懼，十分感慨的樣子掛在了臉上。

竹葉青說道：明珠，我親親的啞女呀！你是我的神姐，我的親娘，我的觀音菩薩！每當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你啞女總是要用特殊的方法為我指點迷津，啟發我想出逃跑的辦法！

啞女皺皺眉頭，有些不喜歡聽這肉麻的話。

竹葉青說道：三毛，你個龜兒子看懂了嗎？

賀三毛急忙說：看懂了，龍爺。啞女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好比牛五頭上的虱子，共軍的剿匪部隊好比篦子。唯一逃脫的辦法就是逆著篦子的篦齒，從空缺處鉆過去。

竹葉青大樂：對呀！共軍拉網式的剿匪活動，又好比山林中順風燒來的熊熊大火，如果你呆在原地，你就非被大火燒成灰燼不可；如果你害怕火頭的威勢，就必然被火頭攆著往前跑。可是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筋疲力盡，被火頭追上燒死。

牛五恐懼地問：那咋辦呀？龍爺。

竹葉青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冒著生命危險，迎著火頭沖去。沖過去，就到了已經被火燒過的地方，就不會再有被大火追趕焚燒的危險了。

牛五贊道：龍爺英明呀！

竹葉青說：傻兒子，不是我龍爺英明，是啞女英明呀！他指指啞女的棋盤。

此時，竹葉青感激得恨不得馬上叫啞女一聲“媽”，或者“祖宗”。但是，他沒有，而是揉搓著左臉頰上的那只殘耳。

啞女看著“竹葉青”揉搓的半只耳朵，又愧疚地低下頭。

竹葉青盯著啞女突然問道：明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救中了瘋人草毒的解放軍偵察排？俗話說，賢臣不侍二主，那解放軍偵察排，可是我龍爺的死對頭！

啞女聞言俊眉一挑，毫不畏懼地看著“竹葉青”比劃著，意思是：為了你！

竹葉青冷笑一聲：什么！你是為了我？

啞女堅定地點點頭，又繼續比劃：確實是為了你。如果我不對解放軍偵察排施救，他們就要懷疑那毒是我下的……

牛五急忙幫著啞女說：是這樣，龍爺。

啞女繼續比劃著說：如果他們懷疑我是你的老營總管，他們很可能就要因此滅了青龍寨。那時候，你還到哪里去尋找這么易守難攻的安全地方喘息呀？想想，你為建這個老營費了多少心機？

賀三毛也急忙幫腔：龍爺，啞女說得有道理。

啞女優雅地搖搖頭，繼續比劃著“說”：另外，你不懂醫術，怕是被人蒙了。你可以找個醫生打聽一下，瘋人草是不能藥死人的。它只能叫人像傳說的中了蠱一樣，狠狠地難受他一陣子。過了一天，就會自己慢慢好的。如果那樣——等他們大軍醒悟過來，連你放在他們身邊的“蠱種”也會被懷疑的。

竹葉青恍然大悟：哎呀呀！看來明珠就是計高一籌！大難當頭，我龍爺實在離不開你呀！

啞女急忙客氣地搖搖手。

“竹葉青”沒有再說什么感激的話，而是“噗嗵”一跪，給啞女磕了個頭。

啞女卻愣住了。（未完待續，敬請續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