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那些難忘的記憶（散文）

文/南豐后人

午后，我慵懶地翻看著手機，一條快訊如靈動的雀鳥，猝不及防地躍入眼簾 ——“就在今夜！浙江要下雪了”。此時正值蛇年正月初五，國人傳統的迎財神之日。一句 “瑞雪兆豐年”，恰似一把精巧的鑰匙，輕輕一轉，“咔嗒 一聲，精準地開啟了我記憶深處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關于兒時下雪天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澎湃地奔騰而來，在腦海中循環往復地放映，每一幀畫面都被歲月的濾鏡暈染得鮮活而明亮。

近些年來，大氣候悄然變遷，身處江南的我，仿佛被卷入了“暖冬”的漩渦。一年到頭，盼雪的心思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子，再難激起一絲波瀾。可在我遙遠的兒時記憶里，“臘月無雪不是年”，雪，是冬日里最盛大的期盼，是新年不可或缺的儀式感，承載著童年最純真的向往。

猶記下雪之時，母親總會坐在那古樸的木凳上，一邊納著鞋底，一邊輕輕哼起家鄉的歌謠“高山的雪，平地的霜，可憐野豬凍得慌……”那聲音軟糯悠長，帶著山野間獨有的質樸與溫情。那時，《野生動物保護法》尚未出臺，而我生于山區，每至雪天，便是進山狩獵的黃金時機。

有一回，大雪紛紛揚揚，似鵝毛般肆意飄灑，給連綿的大山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銀裝。堂兄帶著一只威風凜凜的獵狗，那獵狗渾身的毛黑得發亮，唯有額頭正中有一撮白毛，像極了一顆璀璨的星辰。它高昂著頭，威風地搖晃著尾巴，與村里的青壯年們一道，邁著矯健的步伐走進山里。我滿心興奮與緊張，像個小尾巴般緊緊跟在他們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松軟的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踏入那片潔白無瑕的世界，圍獵的緊張氛圍瞬間將我包裹。眾人的呼喊聲、獵狗的狂吠聲，交織回蕩，久久不息，打破了山林長久以來的寂靜。就在那一刻，一只幾十斤重的野麂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被成功擒獲。盡管我沒能分得一絲麂肉，可那激動人心的場景，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深處，成為一段難以磨滅的快樂印記。

臘月的雪天，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年味。母親在那略顯昏暗的灶間忙碌著，灶火映紅了她的臉龐，鍋里的米花在熱油的翻炒下，歡快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仿佛在奏響一曲迎接新年的樂章。那是在為過年準備凍米糖，這是我們家過年必不可少的甜蜜點心。

我家屋后的毛竹林，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愈發蔥郁。竹林里，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此起彼伏，仿佛在熱情呼喚著我們。幾個小伙伴瞬間來了興致，迫不及待地學著魯迅先生筆下和閏土雪天捕鳥的樣子，在竹林里開啟捕麻雀的行動。我們小心翼翼地用短棒支起竹匾，在下面撒上一把秕谷，再用一根長長的繩子系在短棒上，躡手躡腳地躲在遠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竹匾。只要麻雀一進去吃食，便迅速拉動繩子。整個下午，我們都沉浸在這份緊張與期待之中，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待到傍晚時分，看著竹匾下那些活蹦亂跳的麻雀，心中滿是收獲的喜悅，那是童年最簡單純粹的快樂。

正月里，雪后的世界格外寧靜美好。表兄前來拜年，卻因大雪無法返程。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大家的興致，表兄靈機一動，找來兩根修長的竹竿，坐在門檻上，用麻繩仔細地綁扎著，不一會兒，一副簡易的“高蹺”就做好了。他在我家門口的雪地里，自如地行走、表演，那嫻熟的動作，引得眾人陣陣叫好。他時而高高躍起，時而快速奔跑，臉上洋溢著自信與得意。

我也被這份歡樂感染，躍躍欲試。起初，我總是掌握不好平衡，一次次狼狽地跌倒在雪地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我的臉漲得通紅，既尷尬又不服輸。但在表兄耐心的指導下，我逐漸找到了訣竅，從最初的搖搖晃晃，到后來終于能昂首闊步地在雪地上行走。那一刻，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那種快樂，即便如今回想起來，依然溫暖如初。

而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下雪天放寒假的時光。我們一班小朋友，像一群歡快的小鹿，在雪地里肆意嬉戲玩耍。打雪仗時，雪球在空中呼嘯而過，伴隨著歡聲笑語，大家的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可心里卻熱乎得如同燃燒的小火爐。

壘雪人更是我們的最愛，從自家門口開始，滾著一個個小小的雪球，雙手被凍得通紅，像胡蘿卜一般，可依舊樂此不疲。慢慢地，雪球匯聚成一個大大的雪人。接著，找來黑炭，精心地鑲嵌在雪人的臉上，做成眼睛、鼻子和嘴巴。有時，我們還會給雪人戴上帽子、圍巾，讓它看起來更加可愛。那一刻，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如今，歲月匆匆，我已年過花甲。那些下雪天的美好時光，宛如璀璨星辰，鑲嵌在記憶的長河中，熠熠生輝。今晚，我挑燈夜戰，寫下以上文字，滿心期待著明天清晨，推開窗子，便能邂逅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大地被潔白的雪溫柔覆蓋。倘若城鎮里不見大雪紛飛的美景，那我便進山尋訪，因為那里，藏著我無盡的思念和難以忘懷的記憶，是我童年最溫暖的港灣，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