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竄犯”,是已消失了的司法用語。在計劃經濟年代,農村極少有人在外闖蕩,絕大多數人呆在當地農村,從事集體勞動。
石柱觀全景
若有人四處奔波,沒有單位蓋章證明其身份或做點政策不允許的生意,都有可能被當著“流竄犯”被收容審查。
2025年2月13日,蛇年正月十六,多云。石友孫滾子,約我到湖北宜昌的一個景區去游玩,說是去玩,他的目的卻是為了上香。他告訴我,他每年的正月都要去一次。
清江畫廊度假村
孫滾子,名叫孫軍,20多年前,石友江和平帶我去他家買清江石相識,一來二往,遂成為好朋友。后來,孫軍當選為宜都市奇石協會會長,我退休后也定居紅花套鎮,算成了鄰居。
清江大拐彎
今天,他帶我要去的景區,在宜昌地區的知名度不太高。有趣的是,在這個景區,我竟然遇到了一個“流竄犯”。
他藏身景區8年,還不想走了。我曾在長陽從事公安工作12年,對“流竄犯”這個名詞再熟悉不過了,能在這里見到“流竄犯”,也算奇事一樁,也為我們的這次旅行增添了樂趣。
石柱觀的觀音殿祖師殿
這個景區,叫石柱觀,又叫十重觀。位于長陽土家族自治縣磨市鎮朱津灘村的清江之濱,是一個竹筍一樣的山峰。
上午9時,我們從宜都紅花套鎮荊門山出發,約20分鐘車程,便到達了石柱觀對岸的碼頭。
與守護人合影
碼頭在歐式農莊附近,江邊,停有幾只小機動船,一個年過6旬的船主將我們送向了對岸。
在渡江之際,我從江心望著石柱觀,心有所思。石柱觀峰柱獨立,高聳于清江之濱,“筍尖”之上,建有幾個紅色建筑,格外顯眼。孫軍說:“山上還見到了猴子。”
一覽眾山小
我對石柱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我在宜昌某紙媒任主編主筆時,曾多次在清江畫廊度假村(歐式農莊)參加活動,如世界綱琴圣手馬克西姆在清江畫廊奏妙音、張健橫渡隊挑戰清江畫廊等。我還在歐式農莊,組織過一次人體攝影活動,驚動過一方百姓。
觀音殿
說陌生,是說我在長陽生活工作36年,又在宜昌城區任媒體主編主筆15年,我卻始終沒有登上石柱觀一次,只有遠觀的印象。
石友孫軍在清江撿石頭,多次到磨市鎮朱津灘,與這里人都混得很熟悉。他聽說石柱觀許愿很靈,在一年的正月十五,他帶著老婆楊修梅,兒子孫浩,專程到石柱觀去上香。
龔志武(前)請客香客吃飯
這年,兒子孫浩已到了成家年齡,媳婦兒還沒著落,這次上香,主要是為兒子“求動婚”。
也算是機緣巧合,敬香回到宜都的當天下午,就有人打電話給孫軍,說給他兒子孫浩介紹個女朋友,孫浩與女方一見對眼,很快成了家。
作者(右)與“流竄犯”合影
孫軍有些迷信,認為這是太上老君與觀音娘娘的恩賜。從此,每年正月十五,他都要帶老婆和兒子到石柱觀敬香還愿,并為石柱觀的觀音殿請了一尊玉觀音,供奉在觀音殿。
這次也一樣,他帶著老婆楊修梅,兒子孫浩,主要是陪我,頭天,他們已來過了。
清江風光
渡過河,我們沿步游道階梯,奮力向上攀爬,臺階很陡,約呈75度角。20分鐘后,我們登上了石柱觀頂端。
觀頂,地方并不大,依次建有鎮江閣、觀音殿、祖師殿。鎮江閣共三層,是石峰上的最大建筑,建在石柱與山體分離的間隔之間。
禹王宮洞穴景觀
觀音殿,則建在石峰的半腰,小巧玲瓏,約十平方米大小,如不是雕梁畫棟,朱紅墻壁,一定會有人覺得這是一間放變壓器的小房子。
觀音殿正面香桌上,是孫軍捐贈的玉觀音,觀音菩薩身后是層層紅布。左邊香桌,也有數個小觀音。
禹王宮前留影。孫浩攝
孫軍與他妻子楊修梅、兒子孫浩依次燃香跪拜,口中念念有詞,禮畢后,又將所帶的果品擺上香臺。
我也學著他們,點燃三柱香,許下疾病消散、家人安康、子孫成才三愿。
接著,我們又登階梯十多步。來到峰頂的祖師殿,這個殿,雖比觀音殿略大,但相比其他地方的祖師殿,只能算是個袖珍版的。里面供的是道家先祖太上老君神象。
山水一色
我們重復了觀音殿敬香故事,再次叩首許愿。我雖是個唯物論者,但也有“寧可信其有”、“民俗不可輕漫”的認知,入鄉隨俗,有樣學樣,也算是對自己心理一次暗示吧。
禮畢,我邁步走出祖師殿。心里想,這巴掌大的一個地方,竟然有佛教道教兩個殿堂,佛道共榮,是石柱觀的主要景觀,也是中國宗教場所的一大特色。
板橋鋪梯田
我游過中國近百個廟宇景區,大多數是佛道并存。如遠在甘肅的崆峒山,被稱為道教發源地,但山上卻也有一片面積很大的佛教場所;近處的宜都市梁山,也是一樣,山頂是道觀,山腰是佛教場所,這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包容性。
正當我沉思之際,孫軍手里捧著桔子、桂圓、蘋果三種水果,要我吃。
他說:“這是平安果,是觀音娘娘、太上老君過目過的福果。”他還要我帶兩個“平安果”回去,給老伴吃,把福報帶給家人,令我心生感動。
我吃著“福果”,心中充滿甜蜜,年近7旬,無權無錢無德,還有人掛記,贈送平安福果,也不枉來人間一次也。
清江畫廊度假村
這時,孫軍指著一個小伙子向我介紹,說小伙子是守殿人。小伙子叫聶太平。20多歲年齡,白凈臉,眼小而有神。聶太平告訴我,石柱觀這一片山林,是他家的祖山,也是他家的責任山。
他既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就是一個守護者或管理者。為香客提供服務。
原來,聶太平的祖先是江西人,明朝初年,“江西填湖廣”大移民,他的先祖從江西遷移到清江石柱觀一帶。一起遷來的,共有聶、鄭、鄧三姓。
他們見有殘破不堪的廟宇,便許下誓愿,若在此地生根發達,子孫滿堂,一定重修廟宇。
果然,天隨人愿。他們重修了廟宇,隨著戰亂和“破四舊”,石柱觀廟宇建了又毀,毀了又建,直到改革開放之后,重建的觀殿,才算穩定下來,現已被列為景區。
清江行舟
據石柱觀巖壁上宣傳牌稱:“石柱觀始建于唐,興盛于宋,始為廟宇,繼為道觀,元末明初,破敗不堪,明萬歷年間,時有聶、鄭、鄧氏三姓,擴廟安神。”云云。依據何在,不得而知。
我與聶太平交流著片刻,信步走近欄桿,腑觀山下清江,清江如帶,群山疊翠,一片浩然。
我驚訝發現,清江,在這里是一個大拐彎,比晉陜內蒙交匯的黃河大拐彎毫不遜色,而石柱觀,正處于大拐彎的最凸處。
由于高壩洲水電站的興建,清江形成高山湖泊,被人稱為“東畫廊”(隔河巖電站庫區稱為西畫廊)。歐式農莊和板橋鋪移民區則成為一個半島。據稱,歐式農莊所在地,曾是古長陽縣城所在地。
綠瑪瑙般的清江水,壯闊浩蕩,微風吹過,江面波光粼粼,兩岸青山如戴,右前方,是新開出的梯田層層,是清江庫區移民的新耕地,梯田景致,不亞于龍脊、云陽梯田,別有一番風味。
轉眼到了中午,我們原路返回,準備找個地方吃中午飯。下到山門,一個戴紅帽子的老者,熱情地招呼我們進他房間里歇坐喝茶。
老漢個子不高,相貌古怪,橄欖球臉形,皺紋滿面,牙齒參差不齊,濃黑的三角短眉毛,眉心有一痣,走路一瘸一拐。
他是孫軍的老熟人,熱情地留我們在他這里吃午飯。剛好,孫軍的老婆和另一個女香客都是做飯老手。老漢便把做飯的事交給女人們,他則過來與我們坐下聊天。
他自稱“龔拜子”(瘸子),真名叫龔志武,出生于長陽大堰鄉農村,因家里貧窮,小時候,被父母送到宜都一戶人家當兒子。
長大之后,龔志武心有不甘,開始在四川、重慶、湖南、湖北四處流浪,其間,跟一名老中醫師學得了中草藥醫術,成為流動醫生。從此,他一邊流浪,一邊給人治病,同時,還帶著做點小生意。
1979年初夏的一天,他在販賣黃金途中,被五峰縣公安局抓個正著。當年,私販黃金,是犯法的,龔志武被當著流竄犯,公安局將其關進收審所,受到審查。
龔志武稱自己是因為家貧,出門販點黃金,交生產隊多記點工分,好多分點糧食。9天后,龔志武獲釋,又繼續流浪。
又過了些年,龔志武在宜都市高壩洲鎮白鴨垴村成家,育一兒一女,總算安定下來。
8年前,開發石柱觀的老板邀龔志武到石柱觀做保潔,月工資2000元,外加1000元生活費。
龔志武流浪慣了,老呆在一個地方心里就不舒服,當時約定,試搞三個月,如果行,就留下來,不行,就走人。
沒想到,在石柱觀住下來后,龔志武就不想走了。這里風景如畫,空氣新鮮,清江邊上,夏天也不熱。
龔志武越住越上心,以致于有人出8000元一個月要他去幫忙,他也沒動搖。兒女接他去養老,他也不去,只得給他買了品牌手機,買些衣服,隨他的性情呆在石柱觀。
龔志武偶爾回一次家,看一下老伴,又回到石柱觀。轉眼間,八年過去了,如今,龔志武已67歲了。是這片美麗的山水,留住了這個“流竄犯”。
我們在龔志武這里吃了午飯,又乘船來到禹王宮洞穴參觀打卡。還在板橋鋪移民新村做短暫停留。
我突然憶起,在石柱觀宣傳牌上的一句話:“清乾隆年間,長陽知縣李拔為石柱觀題寫有圖畫天開四字。”
或許是歷史的有意安排,如今石柱觀這一片清江區域,以石柱觀為中心,已經形成為一個較大風景區。
左有鄧家老屋(300年前古建筑),右有禹王宮(待開發完善景點),前有歐式農莊,山上有板橋鋪移民新村層層梯田,加上清江大拐彎,這里的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已構成一個大景區的雛形。
“圖畫天開”既是寄語,也是寫實,它已真實地呈現在人們眼前。信不信由你!
(文中圖片,均為湖北宜昌怪奇公社劉洪進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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