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仁尼琴《古拉格群島》，盧江良/攝）

淺析《古拉格群島》的“文獻式真實”及其力量

□盧江良

在筆者購買的文學書籍中，俄羅斯作家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是最厚的一部，它分為上、中、下三卷，約140萬字?。由于篇幅的問題，一時無法讀完，在買下它的近十五年里，一直斷斷續續地閱讀。但每回捧讀它，帶給筆者的震撼，總會在心頭激蕩許久。可以這么說，它不僅厚，而且厚重、深刻。而它的厚重且深刻，體現在其殘酷的真實性上面——作者敘述了1918-1956年這近四十年間蘇聯（重點是斯大林執政期間）的大量事實。

《古拉格群島》是作者1962年開始創作、耗時11年完成的長篇小說。全書分為監獄工業、永恒的運動、勞動消滅營、靈魂與鐵絲網、苦役刑、流放、斯大林死后等七個部分，詳細描述了古拉格群島發展的整個過程以及古拉格群島真實的生活狀態，全景式揭露了蘇聯極權統治下勞改制度的黑暗本質，同時也展現了囚犯在絕境中堅守尊嚴、互助求生的精神。有評論家認為，它通過血淚交織的個體命運，構建了一部關于恐懼、反抗與人性復雜性的史詩。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在這部全稱《古拉格群島，1918-1956，文藝性調查初探》的長篇小說中，作者忠于史實，結合227人的口述、回憶錄及歷史檔案，融合自傳體敘事、歷史考證與文獻資料，以自身的勞改營經歷為核心，真實記述了“我”被捕至入獄的經歷、詳盡描繪了勞改營內部的生態、客觀聚焦了囚犯反抗與生存的狀態?。因為作者重點在于對事實真相的揭露，而沒有在體裁上進行刻意地劃分，所以這部長篇小說又被視作是一部長篇紀實文學。

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鑒于其“文獻式真實”的特性，《古拉格群島》第一卷于1973年12月在巴黎一經出版，便在世界范圍的政治和文學界均產生了較大影響，它不僅被當作一部文學巨著，也被視為一部歷史文獻，至今仍是研究蘇聯時期的重要參考資料。然而，這部著作的出現，使蘇聯政權受到了極大打擊，因而也為作者帶來了極端的非議，甚至于噩運——1974年2月12日，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宣布剝奪其蘇聯國籍，并驅逐出境。

那么，索爾仁尼琴為何要寫這部冒大不韙的著作？這顯然跟他的經歷息息相關。索爾仁尼琴在二戰期間曾任炮兵連長，表現勇敢兩次立功受獎；1945年，因通信中有對斯大林不敬詞匯被判處八年勞改；1953年獲釋后，開始流放生活，至1956年恢復自由。這段勞改經歷對他后來從事文學創作影響至深，他的大多數作品以此為題材，如《古拉格群島》中的“古拉格”，就是“勞改營管理總局”的首寫名縮寫；“群島”則意指“1918-1956年的蘇聯”。

當然，除了勞改營的那段經歷，更多的取決于索爾仁尼琴敢于堅守正義和真理的勇氣。他認為：“文學，如果不能成為當代社會的呼吸，不敢傳達那個社會的痛苦與恐懼，不能對威脅著道德和社會的危險及時發出警告——這樣的文學是不配成為文學的。”于是，突破當時蘇聯文學所倡導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羈絆，繼承了十九世紀俄國批判現實主義的傳統，開掘出“勞改營”這種充滿禁忌的題材，揭示蘇聯政治體制的黑暗面，成為一名“說真話者”。

由于秉持這種理念，索爾仁尼琴創作的首部描寫斯大林時代勞改營生活的中篇小說《伊萬·杰尼索維奇的一天》一經發表，即刻引起了當時蘇聯國內外的強烈反響，連赫魯曉夫也稱贊它是“從黨的立場反映了那些年代真實情況的作品”，八年后更“因為他在追求俄羅斯文學不可或缺的傳統時所具有的道義力量”而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而《古拉格群島》問世后，不僅被稱為“20世紀反思極權主義的標志性文本”，還讓索爾仁尼琴成了“俄羅斯的良心”。

索爾仁尼琴曾說：“當謊言彌漫全球之際，真實便擁有了震撼人心的強大力量，它如雷霆般迅猛，無可阻擋。”事實上，他的這部具有“文獻式真實”的《古拉格群島》，對于俄羅斯以及整個世界，其意義不僅在于記錄蘇聯勞改營的黑暗與荒誕、揭示極權統治對人性的全面壓制，更在于它對獨裁者的罪惡進行了批判與清算、對歷史真相和人性進行了深刻探討，從而促使人們思考如何在現代社會中防范類似制度出現?，堪稱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著作之一。

2025.3.12于杭州

盧江良：憑著良知孤獨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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