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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自《包頭日報》,作者李岸
李美皆小傳
李美皆,作家、文學評論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中國丁玲研究會理事。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作家作品研究及文學現象分析、女性文學研究、軍事文學研究、少數民族文學研究。近十年散文、隨筆和小說創(chuàng)作成果頗豐。
著有文學評論集《容易被攪渾的是我們的心》《為一只金蘋果所擊穿》等,散文隨筆集《說吧,女人》《愛你備受摧殘的容顏》等,長篇散文《永遠不回頭》,長篇小說《說吧,身體》《結婚年》《胭脂灰》等11部。
近日,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李美皆,帶著她的新作《胭脂灰》來到包頭與讀者見面。隨后,她在包頭師范學院、內蒙古科技大學為文學專業(yè)的研究生、本科生就論文寫作做了細致而精彩的講座。講座后,記者對李美皆進行了專訪。
李美皆
記者:作為一個作家,怎樣才能抓住一個故事,把它寫出來,并且使這個故事有文學性,而不僅僅是故事?
李美皆:在反映現實和苦難方面,我認為現在的各種媒體呈現得已經足夠了,比文學做得都好。如果把青年余華拿到現在,我不確定他還會不會去寫《活著》,因為已經有太多直觀的“活著”。當下是一個短視頻霸占眼球的時代,越來越少的人去讀文字了,尤其是長篇的文字。所以,文學創(chuàng)作要與很多東西博弈。我自己就很感慨:你知道一部小說的作者要用多大的力氣來留住讀者嗎?
我想寫故事,使人在文字中喘口氣。故事離不開巧合,離不開懸念,但是,在閱讀的過程中,人不會僅僅追著故事走,小說里還有作家注入的內心和生活視野中的一切。故事或許是外殼與經絡,而作家高廣或精微的情與思,以及生活的各種細節(jié),是有機帶入,構成了小說的靈魂和血肉,也托起了小說的文學性。正如我在《胭脂灰》后記中所寫:
為什么寫《胭脂灰》?答案在漫長的時間、不斷成長的內在自我以及時隱時現的生命沖動里。作家選擇寫什么,就像女人挑選某件衣裳,肯定都是自己喜歡的。我選擇寫作愛情長篇,是因為只有長篇的容量才能放得下我大半生的情感積蓄。這里面有曾經的我對愛情一意孤行的設想,獨白式的探問,甚至是躍躍欲試的實踐沖動。
確實,過去生活經驗中的很多東西,都化在小說的人物身上和故事之中了,甚至有些連我自己都覺得已無跡可尋。但我知道它們其來有自,并且曾經長久地深重地占據過我的心。當然,寫出來的已經不是當時的樣子,經歷了思想與閱歷的迭代,但它們存在過,小說就是證明。作家的寫作,有時候就是為了擁有甚至占有自己的生命,通過對過去雪泥鴻爪的抓取與定格。那些內心跌宕或糾纏過的,終于在小說中得到了平靜的安放。經由寫作,作家的生活和生命形成了一個令人欣慰的閉環(huán)或和解。于是,不再折磨別人,也不再折磨自己。用弗洛伊德的理論來闡釋,或許就叫做力比多的移情與升華。
李美皆與包頭文藝評論家在《胭脂灰》讀者見面會上
記者:作為一個評論家,您對當前文學評論的現狀是怎么認識的?您現在最關注哪個方面的評論,正在對哪個方面進行集中的評論?
李美皆:作為評論家的我,從前的評論,有些是“我手寫我口”真誠到位的甚至是掏心掏肺的表達,不管是犀利還是中肯的,疾言厲色替人著急的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但是,誠實地說,也有一些是與我生存的社會角色相關的,并非全然心甘情愿去寫的東西。
2017年,我離開體制之后,有些屬于社會結構性的義務或任務就沒有了,我不把自己押在評論這件事上了。再加上近年來各種新媒體的興起,許多人都可以快捷而敏銳地對文學作品、文學現象、文學生態(tài)作出表達和評判了,不管是專業(yè)的還是非專業(yè)的,都可以暢所欲言?;蛟S,非專業(yè)的更加暢所欲言,更能抓住本質。在很多不那么高精尖的領域,專家和素人的界限不是那么分明了,文學評論亦然。這使我更不會以專業(yè)的心態(tài)去關注文學評論了。目前對我來說,無論文學評論還是別的什么,都是信息渠道而已,沒有門戶和高下之分。我只看是否表達得讓我服氣,不看他出自什么人。我現在很少寫評論了,平庸的評論不想去寫,特別想寫的又不一定適合呈現。我的興趣點也轉移到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了,即便知道評論怎么寫會好看,現在也不那么急于去寫了。當然,有些東西遲早會去表達的,我在等待合適的契機。
為讀者簽名
記者:您是女性評論家的一位代表人物,從女性的角度,您怎樣看待女性寫作,女性閱讀?
李美皆:女性寫作被特別強調,這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它可能會提醒和激發(fā)女作家的女性意識,使其對自我和女性群體有更自覺的認知和發(fā)現。另一方面,它又可能窄化了女性的寫作,導致畫地為牢,僅僅對“女性”特別敏感和求索。事實上,太多的人類議題是男女共通的,有一些社會問題也不僅限于女性,而是生產力總體的局限,對于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困境。當女性寫作整體麻木的時候,我希望女性文學是一門顯學。而當女性寫作已經成為一門顯學的時候,我又希望往后退一退,不要老是圍著“女性”打轉?,F在的女性狀況很分裂,一方面,有些女性的基本人權都沒有保障,另一方面,有些高舉女權旗幟的現象又甚囂塵上,是沉默與高亢并存的格局。無論女性的寫作還是閱讀,我都傾向于自然而然,重點是做出自己的觀察,擁有自己的思想,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是男性的還是女性的,并不那么重要。女性啟蒙的終極目的是自我與自由,如果為“女性”所困,恰恰是對自我與自由的反噬。
記者:對您影響最大的一些文學偶像和經典著作有哪些?
李美皆:近幾年深刻擊中我的文學作品有五部。
首先是《約翰·克里斯朵夫》,這是青春時代對我人格塑形發(fā)揮巨大作用的一部小說,這么多年過去,我以為青春不再激情不再,它已經作用不了我了,可是幾年前我在手機上聽了這本書,聽到奧里維的姐姐安多納德死了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我正在吃午飯,一口食物噎在那里,咽不下去了,胸中有個帶著回音的驚嘆號在低回往復:安多納德死了!安多納德死了!大滴大滴的眼淚涌出,我簡直呼吸不了,那一刻,我覺得吃飯都是可鄙的。她是一個靠靈魂靠精神之氣活著的人,生生是把自己虐死了,她跟約翰·克里斯朵夫的戀情,那么崇高又那么隱忍,什么生命的歡愉都沒沾邊,她就認命一般地死去了,死得頗有安詳的悲劇美。我不贊成這樣的活法,可我還是不能不為這樣的“精神超人”而流淚。如果有一天不再為此流淚,大概我也就該死了。
再就是《金瓶梅》,過程中市井的熱乎氣兒,結局的悲涼之霧和灰燼感,寫到入骨了,就像《紅樓夢》里風月寶鑒的兩面?!栋ɡ蛉恕方o我的感受跟《金瓶梅》差不多,就是直抵人世本質的那種落差感毀滅感,熱情欲望的舞臺大張旗鼓存在過,無奈無解的悲涼落幕又是必然。人類活來活去,似乎就是在這兩端之間,似鐘擺,我在這樣的作品里看到的是人類性的宿命之悲。福樓拜說,我就是包法利夫人。我覺得,我們每個人都是包法利夫人,我們?yōu)榘ɡ蛉硕?,其實就是為自己而悲。她只不過不想活得像死人一樣,又有什么錯呢?如果人的熱望始終得不到釋放,活著又跟死了有什么區(qū)別呢?可是,她可憐的欲望遭到了全世界的耍弄。當她最后奔波于各色人等,去籌款還債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在跟她一起奔走,人世間茫茫然地奔走,即將也唯有向死的奔走。我既是旁觀者清,又跟她是同樣的局內人,我想走進文里,走到她身邊,告訴她:姐妹,別奔走了,不要去求任何人了,沒用的,不如留點自尊,直接赴死吧,這是我們最后的體面。
然后是《白鹿原》,寫得太扎實了。以前看過,這次是聽的,作品好不好,也許聽更能感受得出來。它的精神底里,它的細節(jié)語氣一言一行還有各種節(jié)氣風俗人情,是緊貼中國鄉(xiāng)土的,陳忠實必定有一顆農民的老靈魂,才能寫得這么瓷實。它絕對當得起民族精神秘史這一評價。白鹿兩家較著的那股勁,歸納于家族情仇都太浮淺太刻板了,那就是鄉(xiāng)村的內在魂魄,是一股綿延不散的氣。對比之下,我覺得路遙、賈平凹寫鄉(xiāng)村都是有點飄的。我一面聽《白鹿原》,一面想到了小時候在村子里經歷的很多東西,突然間又對它們有了重新的解讀。
最后就是《原諒我紅塵顛倒》,跟《紅樓夢》《金瓶梅》有一點相通,寫紅塵鋪排細膩貼皮貼骨,最后收縮到悲涼,紅塵終要落地。我不會因為它是一部暢銷書,就拒絕把它歸入經典。經典化需要一個過程,要打破門戶偏見。
為內蒙古科技大學學生講座
記者:對于現在喜歡寫作的青年,您對他們有什么建議?
李美皆:寫作是一件特別需要在黑暗中摸索的事,有時候甚至必須經歷一些困頓擰巴,才能漸漸悟出自己的寫作之道。所以,寫作真的很難憑借什么建議而登高望遠的。有時候寫作需要等,等待自己心氣成熟,等待自己有了足夠的閱歷和悟性,等待表達成為一種從容的瓜熟蒂落或不可遏制的抒發(fā)。
如果你準備去寫小說,就要積攢細節(jié),積攢這種耗材。在小說當中,你剛去讀的時候,尤其是第一遍讀的時候,很有可能追著故事走。對于作家來說故事并不難,寫故事編故事并不難,難的就是那些細節(jié)。沒有這些細節(jié),人物怎么能成為有血有肉的一個人,他站在這里,如果他就是解剖式的那種骨架,你會很排斥,你怎樣讓他有血有肉,有皮有骨,還有頭發(fā)有毛孔什么的,這都是細節(jié)。要注重細節(jié),無論是大作家還是小作家,細節(jié)是一個要把它放在第一位的問題。不去積攢這些細節(jié),沒有這些耗材,就像打印一樣,你有打印機,但是沒有耗材,你是打印不了的。
作家宏大的思想敘述出來,再怎么飽滿,如果沒有細節(jié)的支撐,它是單薄的,它是不成立的。當我有一天發(fā)現了細節(jié)這個東西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找到了寫作的門徑。之前覺得我的思想有多么深刻,我的設想有多么精巧等等,沒有細節(jié),這一切都無從實現,都成立不了。
我積累了很多生活的耗材,生活當中很多的細節(jié),隨時想起來,我會記在我的手機里。實際上,對一個寫作者來說,細節(jié)大量的積累是最重要的。積累,首先得有觀察,觀察到了你才會去抓住它,然后把它有機地成為小說當中的一部分,然后讓這個小說有血有肉地推進下去,這是無比重要的。
誰都年輕過,誰都是從小爬蟲開始的,大概沒有多少人的寫作因為別人的建議而改變過,也沒有多少人愿意聽建議。所以,我很不愿意給建議。如果一定要建議,那我就建議有志于寫作的青年,不要先把自己限定在寫作這件事上吧。生活的腳步不能停,先去生活,邊走邊看邊想,有一天也許就可以不那么費力地寫了。靠寫作去生活是很難的,而生活本體可能就是寫作的一部分,生活比寫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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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灰》
李美皆 著
作家出版社
內容來源:《包頭日報》6月25日 06版
文:《包頭日報》記者 李岸
圖:《包頭日報》記者 曹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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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鄧 寧
編輯:祁創(chuàng)祎
一審:劉豈凡
二審:劉 強
三審:顏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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