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標關注獵聘公眾號 探尋職場的另一種可能
來源丨南風窗(ID:SouthReviews)
作者丨祝越
不到五年的時間,桃子的同事幾乎都轉行了。
桃子從事的是網文翻譯。2020年前后,她和譯員們有一個小群,十來個人,大家都把翻譯作為自己的主業。
她用“火爆”來形容當時的網文出海市場。群里的譯員常常互相介紹工作機會。 大家都覺得,只要還有人看小說,這個行業就不會垮掉。
AI翻譯的興起改變了他們對未來的想象。如今,群里真正從事網文翻譯的,只剩下了兩個人。AI的介入,使得譯員的薪酬快速縮水到過去的一半甚至更低,桃子能感覺到,大部分同行都抱著一種悲觀的態度。
不論是在社交平臺,還是在更大的翻譯社群里,她經常能聽到人們討論:“這一行不值得干了”“不建議接網文翻譯,價格很低”。
對于譯員來說,“網文翻譯”曾是一個新的職業風口,卻在不到10年的時間里迅速坍塌。行業變動下,有人思考如何與AI共繁榮,有人則計劃另尋他路。
AI“入侵”
2022年,晚秋的工作迎來了一次變化:她多了AI這個“同事”。
那時她已從事網文翻譯近兩年,每次接到新的任務,她都會和同組的四五個譯員一起,分工完成各自的網文篇章,從頭到尾都是“純人工”。
而在2022年下半年某一天,客戶發過來一份由AI翻譯的文稿。自此,他們的工作從翻譯變成了對AI翻譯后的文本進行審核與校對。
她記得,那時客戶所采用的AI翻譯軟件還不夠成熟,翻譯后的文章仍然存在不少詞不達意的情況。
但到了2024年的夏天,譯員師師遇到的AI已經進步不小。她第一次接到網文翻譯的任務,就已經告別了過去純人工翻譯的工作模式,變成了直接與AI合作。
她要進入一個由客戶提供的系統,系統自帶AI翻譯功能,她只用點一下按鍵,不到一分鐘,AI就能把通篇約5萬字的網文全部翻譯出來。
AI的能力打破了師師最初的懷疑。她從事的是意大利語翻譯,而意大利語中所有的詞匯都要區分陰陽性,說話者的性別不同,話語里的名詞、動詞、形容詞都要進行相應的變化。
讓師師驚訝的是,AI能根據前后文,區分出人物的性別和相應的陰陽性,即使那句話里沒有寫明人物的性別,甚至也沒有提到名字。
但AI并未完全替代人。受訪譯員都強調,目前網文、短劇的翻譯工作并不能全部交給AI,而譯員們的工作模式大多由過去的純人工翻譯變成了人機協同。
“錢少事多”
網文翻譯仍然需要譯員,但AI的加入,一定程度上擠壓了譯員的生存空間。他們必須面對更低的薪資水平,與更為繁雜的工作內容。
網文譯員的薪酬幾乎降到了過去的一半,甚至更低。
2019年,是桃子從事網文翻譯工作的初期,她的薪酬大約是每千字70元,“再早些年,有的大佬能接到每千字90元、100元”。
但現在,她了解到的市場價大多是每千字30元左右,“也有十幾二十塊錢的”。
(2024年一季度短劇相關行業新發職位招聘年薪超過20萬元以上的職位僅占四分之一)
短劇翻譯的薪酬下滑得更為劇烈。譯員林昕主要從事短劇翻譯工作,將漢語譯成西班牙語。2024年5月開始接單時,她的薪資是每分鐘15元,過了半年她重新投簡歷時,發現業內的平均薪酬降到了每分鐘10元,甚至5元。
從事日語翻譯的Lauren也了解到,不少短劇公司的開價是每分鐘8至10元,“不足8元的也有很多”,而如果譯員只負責校對,薪資則會更低。
起初,翻譯完一整部短劇,林昕大約能拿到1500元的報酬。后來,她曾遇到一個客戶,報價一部劇200元,“我還以為他少打了一個零”。
林昕認為這很不合理,她試圖向對方解釋,即使是用AI翻譯,她的審校工作也需要花費20到24小時,而按照客戶的報價,她一小時能拿到的薪酬可能還不到10塊錢。
對方最后沒有再回復她。大多數時候,林昕和客戶的溝通都是同樣的結果,“他們會重申公司的要求,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那就算了”。
晚秋的薪酬也在AI介入后降了一半。她曾經追問過薪酬降低的原因。她記得客戶的回答很樂觀,他們認為,有了AI翻譯的輔助,譯員就能在更短的時間內完成工作,也就可以去接更多的單,賺取更多的薪資。
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由于AI在本地化翻譯等方面的局限性,自己的工作效率并沒有大幅提升。
過去,晚秋在翻譯玄幻類作品時,一千字的翻譯可能會花30到45分鐘,應用AI之后,她有時不得不花1小時以上的時間,且大多數精力都花費在修改AI翻譯的內容上。
另一位譯員則直言,按照客戶的報價去計算自己的時薪,發現“還不如去搖奶茶”。
有時候,譯員還需要承擔翻譯以外的工作。曾有客戶要求林昕在翻譯之外,還要給短劇做字幕。這使得她的工作時間增加了三分之二,林昕不理解,“工作量其實翻倍了,但是工資并沒有漲”。
增加的工作時間里,很多是重復的勞動。林昕要花時間把臺詞復制粘貼給AI,或者是把臺詞一條一條地放到對應的時間點上。
另一位譯員也提到,短劇翻譯的麻煩之處在于,她必須來來回回地倒時間軸,就為了反復查看短劇的臺詞。
瑣碎之中,翻譯工作似乎也“變味”了。
AI帶來的諸多變化,讓很多譯員選擇退出。但網文與短劇出海所帶來的巨大需求量,依舊吸引著新人的加入。
在林昕看來,翻譯公司并不擔心招不到譯員。“因為學語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林昕說,“他如果招不到一個有專八證書的,或者是碩士、博士學歷的,他也能招到大三大四,還在學習和摸索過程中的(學生)。”
留到最后的人
離開網文翻譯領域的譯員中,有不少人本就是網文愛好者。網文出海,最初也少不了海外粉絲們自發的翻譯工作。
2016年,有關“中國網文在歐美受捧”的新聞讓中國讀者了解到,海外已經存在Rulate,Fyctia,Wuxiaworld等多個網文翻譯網站。當時,翻譯組并不盈利,完全依托于成員共同的興趣而運轉。
(在Wuxiaworld的已完結作品列表里,能找到譯者們在早期翻譯的多部古龍作品)
晚秋最初也是因為興趣踏入網文翻譯領域。
她的本職工作是建筑師,但她從小就喜歡學習語言,在2019年左右開始廣泛閱讀網文。翻譯工作中,有時候讀到自己很喜歡的網文,她覺得自己不像在工作,“感覺只是有人在給我錢,讓我去看小說”。
興趣將網文譯員們更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在工作組里,譯員們的交流常常超出工作范疇,某篇網文的角色、寫作風格,或是喜歡的作者出了新作品,都會成為他們的話題。
“不像是嚴肅地在辦公室里上班,更像是一群朋友,因為喜歡同樣的東西聚在一起。”
晚秋說。因為恰好追更同一部網文,或是喜歡同一個作者,她后來和不少同事成了朋友,直到現在也每天保持聯絡。
讓她感到遺憾的是,這些“并肩作戰的伙伴”接連離開。有人感到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對這個行業失望;也有人覺得,在目前的市場上,自己喜歡的東西并沒有得到認真對待。
在AI一次接一次的沖擊之下,譯員們都需要思考自己接下來的道路。
留下來,意味著要更快、更熟練地與AI合作。在網文翻譯賽道,桃子是堅定留下的譯員之一。
“只要做得好,你在哪一行都有拔尖的機會。”桃子仍然很樂觀。
高強度的工作安排,加上熟練運用AI的工作方式,反而使她的整體薪資一直在往上走。
更多的譯員在尋找新的賽道。AI影響下,大多數譯員并不將網文、短劇翻譯作為主業,有人同時接多個領域的翻譯工作,有人也從事語言教學。有些還在讀書的的譯員,則希望朝更加困難的文學翻譯、專業領域翻譯的道路上發展。
他們知道,AI會淘汰掉一大部分人,或者是已經淘汰掉了很多人,但他們都希望自己能成為留到最后的那個。
(受訪者皆為化名)
作者丨祝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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