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字又處處藏有玄機,別有生香。看到泰東圖書局印制的初版,封面上繁體的“煩惱”二字,竟然覺得書里多了幾許撩不去的憂傷和彷徨。
原文 :《還要讀 <少年維特之煩惱> 嗎》
作者 |常熟理工學院 仇鈞
圖片 |網絡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作品。茅盾的《子夜》誕生于上世紀30年代,如今,讀《子夜》的人應該不多,除了那些讀文學專業的學生們。《子夜》小說中還提到另外一本小說《少年維特之煩惱》,這是歌德的成名作,誕生于18世紀70年代。兩書都是各自國家文學中的瑰寶,茅盾一定讀過該作品,也一定糾結于維特與綠蒂的愛戀。生命的可貴就在于對愛的發現、尋找和守護。
維特仿佛
是個詩人
把小說當成故事來看的讀者們,可能會對這本小說感到失望,這里的故事非常簡單。小說敘述的時間從1771年5月至12月,景象從初夏至嚴冬,歌德運用大量的景物描寫,深山幽谷、流泉飛瀑,顫動的陽光照耀崢嶸的山嶺,盈盈月光映出的滾滾波濤。郭沫若認為,《少年維特之煩惱》與其說是小說,不如說是散文詩。20世紀德國學者格哈德·施托爾茨(Gerhard Storz)則表示小說主人公維特仿佛是個詩人,只是沒有作品而已。
茅盾《子夜》中寫道:“天亮之前有一個時間是非常暗的,星也沒有,月亮也沒有。”任何時代都有光明與黑暗,如同一日之中包含白天與黑夜一樣。18世紀70年代的德國,公國林立,大城市的經濟生活開展有序,市民階層的出現,產生了像歌德那樣的小知識分子。他不是只會埋頭苦讀的儒生,他懂得體會人間四月里的芳菲,會用畫筆描繪生活中美景,善用詩歌譜寫心靈的樂章,他多才、多藝更多情。
歌德剛寫完《格茨》,接著運用生活中的真實體驗,寫了《少年維特之煩惱》。那個時候,他得過大病,還在繪畫和寫作這兩條路上做艱難的選擇。1772年,歌德剛成為法學博士,就來到韋茨拉爾法院實習。該地有個“德意志館”(Das Deutsch Haus),年輕學子們常常云集那里,高談闊論。歌德認識了克斯特納和夏洛蒂·布甫。這位夏洛蒂就是小說里的綠蒂,克斯特納就是阿爾貝特。歌德愛上了夏洛蒂,可是夏洛蒂與克斯特納訂婚了。夏洛蒂忠實于訂婚的盟誓,不能將愛情獻給歌德。歌德失望而無奈。后來,歌德好友耶路撒冷的自殺,加上一連串的是是非非,以及他實習期間見到的官場中的腐敗、虛偽、傾軋、嫉妒,使他心靈蒙上陰影。1774年,恰逢萊比錫書展,歌德從生活中提取素材,創作了《少年維特之煩惱》。不成想一展成名,而且聲名大噪。
因為這本書,26歲的歌德被魏瑪公爵請為座上賓,成了奧古斯特的老師,他們年紀相差八歲,吃住一起,時常縱馬郊游,夜宿荒野,篝火邊,把酒吃肉。青春沒有虛度。此后,歌德貴族頭銜加身,這個階層曾經是他在小說里痛恨的。維特說他們都生有一副金碧輝煌表面下的慘相,整日用盡心機,只想一步步坐到上首的席位,是一群傻瓜。
一個不考慮“進
城”的愛情故事
《少年維特之煩惱》是狂飆時代文學的典范,歌德用炙熱的愛情和濃烈的鮮血點燃了一場偉大的浪漫。歌德到了魏瑪后,身份的轉變加上與斯泰因夫人的交流,閑時魏瑪那幫老夫子們與他交流文學、藝術,他心里的那股“炙熱的愛”漸漸平息了。“朝朝暮暮”總不是個事,除了公務,他潛心研究戲劇、植物學、礦物學、光學等,從前的那個“小我”,成了時代中的“大我”。日后的歲月,歌德的創作生涯里沒再出現第二個純真、善良、固執、偏狹的維特,而是產生了衰老、虛榮、進取、矛盾的浮士德。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錢鍾書先生說,城外的人想進城,城里的人想出城。《少年維特之煩惱》故事的結局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美好的愛似乎是不能考慮“進城”的。《圍城》之后有好事者寫了《圍城續集》,上世紀70年代,德國作家烏爾里希·普倫茨多夫(Ulrich Plenzdorf)也寫了《新維特之煩惱》的劇本,還出版了小說。他虛構的故事發生在前東德的某個小城。主人公埃德加(Edgar Wibeau)從小由母親領養,單親家庭的孩子性格里帶著叛逆,雖說他是個好學生,一次與老師鬧了別扭,離家出走,到了柏林。埃德加認識了沙爾莉(Charlie)和迪特爾(Dieter)。很快,埃德加愛戀上沙爾莉,但是,沙爾莉和迪特爾結婚了。埃德加常與他的好友維利(Willi)通信,在信里訴苦,還附上從《少年維特之煩惱》中摘錄的句子。埃德加求學無望,后在一次藝術創作中不幸被電死。這也是一個不考慮“進城”的愛情故事。
走進那個嫩
脆盈盈的原野
時至今日,《少年維特之煩惱》問世已有251年,與古希臘、古羅馬的文學著作《荷馬史詩》和奧維德的《變形記》相比,它還很年輕。中國人讀這部小說的歷史則更短,才100年。一個時代也有一個時代的印刷風格。1922年,《少年維特之煩惱》的首版由郭沫若翻譯,上海泰東圖書局印制;新中國時期的版本很多,我案頭上有1986版的,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品,侯浚吉翻譯,黃色書封。我想選用黃色大概是維特的背心是黃色的緣故吧,封面設計簡樸,但不失格調。民國版的是繁體字,豎版排列,標點注于字旁。這兩個版本各有優點,郭沫若的譯本古韻悠遠,侯浚吉的文字簡潔直白,也不乏雅韻。前者有譯者的序引,后者多了譯者的附錄,梳理小說的創作經歷,考據詳實。
魯迅說,詩歌不能憑仗了哲學和智力來認識。然而,中國文字又處處藏有玄機。看到泰東圖書局印制的初版,封面上繁體的“煩惱”二字,竟然覺得書里多了幾許撩不去的憂傷和彷徨。這難道是文字的魔力嗎?如果說《少年維特之煩惱》更像散文詩的話,那我們不妨暫時放下理性,懷著直覺,跟著維特,走進那片滴水瀝瀝的森林和嫩脆盈盈的原野。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出品,原載于社會科學報第1944期第8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本期責編:潘 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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