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我們赤條條地降生

除了啼哭，一無所有

后來擁有了房子、車子、愛情、名利
我們追逐于它，卻也受縛于它

欲望如烈火，煩惱似塵煙

那么，何以清涼？

2023年的7月底，結婚4年的我想在同小區置換一套大一點的房子。我們看上了一套200平米的清水房，面積幾乎是現在房子的2倍，戶型、位置、樓層、視野也很合適，我非常喜歡。

隨后我們聯系到了房東，雙方很快談好了價格。其實，當時我們手頭并沒有足夠的首付款，但機會實在難得，我覺得只要把現在住的房子賣出去，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缺乏二手房交易經驗的我，在沒有任何紙質合同的情況下，將幾萬塊錢的定金轉給了對方，鎖定了房源。我家先生驚嘆于我的手速之快，但也隨順了我的決定，“那就一步步來嘛”。

隨后幾天，我家先生負責聯系中介掛房出售，我負責找朋友借款。朋友們聽說了我撿漏一樣的“置業夢”，紛紛解囊相助，我的虛榮心和成就感也因此得到了極大滿足。

不夸張地講，首付還沒湊夠，新房還沒易主，我已經在幻想未來的裝修風格了。而房東看我們很誠心，于是不急于簽訂購房合同，這正好留給我時間來籌款。

這期間，正巧遇到觀世音菩薩成道日。我們一行人前往寺院參加法會。法會結束后，師父邀請我們喝茶。善緣匯聚之下，師父送給每人一句話，請在座的書法家寫出來，送予我們。

第一次有幸經歷此等雅聞趣事，再聯想到自己即將擁有一套漂亮的大房子，心中真是興致盎然，春風得意。終于輪到我了，師父笑著問：“你想寫什么呢？”我故作淡定地答道：“山高水長！”

師父笑而不語，我沾沾自喜地想著這幅字要是能掛在新家的書房里，那該多妙啊！

當時的我是那么地飄飄然，驕傲地沉浸在不切實際的換房美夢中不可自拔。即使一切都還沒有塵埃落定，但是在向外渴求的巨大貪欲面前，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了。“沒錯，我就是那個天選之子，我一定要換成大房子！”

正當我做著春秋大夢之時，師父開口了：“這幾個字雖好，但掛在家里恐怕不妥啊！”眾人面面相覷，我不解其意，心想：師父怎會知道我要掛在家里？詩仙李白在《上陽臺帖》里寫的詩句，又為何會不妥？

師父見我困惑，便說：“你想啊，家是休息的地方。在外奔波了一天，回到家卻看到還有那么高的山要爬，那么長的水要涉，你累不累啊？”

此言一出，我羞愧難當，啞口無言。

師父笑著說：“不如改成‘到此為止’！”

我愕然，“到此為止”！看似平平無奇的四個字，卻像一把利劍，刺破了我的換房泡影。原來，它不僅要我們學會停下匆匆的腳步，更提醒我們要停下妄念，停下貪欲，停下執著。

我們早已習慣了在世間追求各種名利，有了房子，還想要更大的；有了車子，還想要更好的……我們在貪嗔癡的業海里浮沉了太久，早已忘記了如何上岸。

看著這令人醍醐灌頂的四個大字，我終于從夢中清醒，意識到現在并非是置換房子的時機。我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只會讓我們一家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于是，在正式簽訂購房合同之前，我主動踩了剎車。

一場由巨大貪欲引發的“鬧劇”到此為止。而我家先生也從沒對我抱怨一句。在我擔心拿不回定金時，是他咨詢律師朋友，給我吃定心丸；在我沮喪懊悔時，是他給我寬厚的肩膀，安撫我說“沒關系”……

到今天，我們一家三口仍然住在以前的房子里。曾經我嫌它小，可現在我把它打理得窗明幾凈，井井有條，空間反而更大了；曾經我一心向外貪求，可它卻不計前嫌，一如既往地接納我。

它雖然是鋼筋水泥所砌，但它默默地伴我們走過一個個四季輪回。我也從中覺知了一個道理：一切福田，不離方寸。房不在大，有愛才有家！

我時常會路過那個大房子的樓下，并釋懷地對它說：“謝謝你來過！我曾經喜歡過你，但不必擁有你。”

如今，那張“到此為止”的卷軸依然放在家里。不過我似乎也不需要再把它掛在某個寬敞明亮、煥然一新的書房，因為它早已寫在我的心房。

文字|宗誓

編輯|宗微 圖片|馮杰 小立

美編|妙能 責編|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