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3年冬，我作為新兵連班長，在花名冊上第一次看到"趙大虎"這個名字時，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兵會讓我記了二十年。新兵報到的第一天，寒風中飄來濃重的煙草味，我順著味道望去，一個瘦高身影正縮在墻根吞云吐霧，火星在泛黃的指尖明滅，腳下已經躺著三四個煙頭——后來才知道，這就是我們連隊"一根火柴過周末"傳奇的開始。

"報告班長！"趙大虎掐滅煙頭站得筆直，灰暗的臉上還帶著長途火車的倦意。我看著他凹陷的臉頰皺了皺眉，這身子骨能撐過三個月新訓？可當武裝越野訓練開始，這個總叼著煙的新兵讓我驚掉了下巴。五公里全副武裝，他像頭矯健的豹子沖在最前面，戰術動作干凈利落得能當教學示范，單杠大回環能連做二十個不帶喘。只有那雙被煙熏得發黃的手指，在單杠上留下淡淡的焦油痕跡。

"班副，借個火？"午休時他又摸出皺巴巴的紅塔山。我實在忍不住："你小子肺是鐵打的？上午跑完五公里不喘，這會兒還有力氣抽？"他咧著嘴笑，露出被尼古丁染黃的牙："班長您不知道，煙就是我的氧氣瓶。"說著從作訓服內袋掏出個鐵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二十根煙："您看，緊急集合我都備著雙份口糧。"

最絕的是周末休息日。那天我去查寢，推開宿舍門差點被煙浪頂出來。趙大虎盤腿坐在床上，手里煙頭快燒到過濾嘴了，只見他嫻熟地抽出新煙往上一懟，火星"滋啦"竄起來，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班長，我這叫烽火傳訊！"他得意地晃了晃只用過一次的火柴盒，"從早上八點到現在，就用了三根火柴。"

連隊軍醫拿著體檢報告直搖頭："血紅蛋白都飄紅了，肺活量倒是比牛還大。"趙大虎滿不在乎地叼著煙："瘦歸瘦，筋骨肉！"轉身又在單杠上翻了十幾個大回環。那年全師比武，他帶著滿身煙味捧回三個單項第一，領獎時作訓服口袋里還露著半截煙盒。

轉折發生在第五年。有次野外駐訓，他突然咳出帶血絲的痰。軍醫盯著CT片看了足足十分鐘："26歲的肺像62歲。"我永遠記得那個下午，他蹲在訓練場邊，把剩下的半條煙一根根掰斷埋進土里，手指抖得打火機都按不著。

戒煙的日子比新兵連還難熬。半夜查哨總看見他在器械場瘋狂加練，作訓服被汗水浸透，卻再沒摸過口袋。有次緊急集合，他邊跑邊干嘔，硬是咬著武裝帶沖過終點線。當我們以為他撐不住時，他竟帶著戒煙的新兵們成立了"鐵肺突擊隊"，把煙錢全換成蛋白粉。

十年后戰友聚會，電視里正播著"全國戒煙形象大使"的新聞。畫面閃過熟悉的身影——趙大虎在給新兵示范戰術動作，胸前的勛章晃得人睜不開眼。主持人念著頒獎詞："從一天三包到零尼古丁，他用軍人意志改寫了生命軌跡......"

酒過三巡，已經轉業當健身教練的大虎掏出個鐵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戒煙糖。"當年埋煙的時候我就發誓，要么戒了這口，要么把命留在訓練場。"他摩挲著盒蓋上斑駁的軍徽，"咱們當兵的，槍林彈雨都不怕，還怕管不住嘴？"

（經歷如有雷同，實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