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音飛舞,影以達意
———評皮影戲《我要飛翔》
文 何佳羽
“我要飛翔,沖破了阻擋,飛越過山川,飛躍到你身旁。我要飛翔,舞動著翅膀,讓汗水揮灑,學會了堅強。”——《我要飛翔》主題曲。11月12日,由湖南省木偶皮影藝術保護傳承中心出品的大型皮影戲《我要飛翔》在湖南省戲曲演出中心上演。下面從“影”與“戲”的交織和“影”與“樂”的交融角度評析之。
“影”與“戲”交織
皮影戲歷史悠久,可追溯至漢代,據《漢書?外戚傳》記載,大意是由于漢武帝對已逝的李夫人思念不已,讓方士少翁招魂,招來“魂魄”的方式就是以光照下的“皮影”所呈現,可以說,這是皮影戲的最初模型。湖南的皮影制作可能源自宋代技術,《中國影戲略史及其現狀》一文中作者認為:湖南的“紙人”可能是宋代“最初用紙雕制影人時之所遺留而未改其制法者”,即湖南紙影傳承了宋代的技藝。據考證:起先皮影戲的影人是用牛皮或羊皮、驢皮鏤空制作的,花紋粗糙,也無色彩,后經人不斷努力改進,用多層皮紙做的襯殼來制作,同時雕刻各種花紋,繪上色彩,根據故事中的影人形象,配有人物臉譜以便區分其角色特性。
如何傳承與傳播我國優秀文化是新時代皮影戲創作的課題。戲劇源于生活,創作基于事實。《我要飛翔》這部劇故事源自馴鶴姑娘徐秀娟的養鶴歷程:她的父親在扎龍自然保護區喂養和保護丹頂鶴。因常看到受傷的丹頂鶴,心生善意救助這些丹頂鶴。漸漸的,他的行為得到了丹頂鶴的認可,主動與之親近,通過和丹頂鶴的相處,懂得了它們的習性,和它們成為了好朋友。徐秀娟自小便跟隨父親一起去照顧丹頂鶴,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成為了一名保護區的養鶴姑娘,從擔水、配食、喂鶴、放鶴、清掃鶴舍、診治護理病鶴做起,并學習有關丹頂鶴的人工孵化技術,其間,有艱辛,有收獲,有淚水,也有喜悅。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熱愛的事業。在她的影響下,弟弟徐建峰也回到了保護區,默默地守護丹頂鶴18年,其女兒徐卓為了完成父親和姑姑的遺愿,選擇了東北林業大學野生動物保護專業,她將繼續踏上長輩的道路,成為一名守鶴人。
這就是“鶴魂精神”,代表著一種信仰、一種堅守、一種傳承、一種責任,這種精神內涵體現在人們對自然的尊重和生命的珍視上,倡導繼承和發揚崇尚自然、尊重生命的理念,努力構建和諧美麗家園。
《我要飛翔》就是以“鶴魂精神”為核心理念創作,為了精準地捕捉丹頂鶴的生態習性與自然之美,該劇的主創人員深入黑龍江扎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開展實地采風活動,研究體驗丹頂鶴的生長環境,以此獲得靈感和素材。
同時,為了探索皮影戲的創新表達,講好貼近生活的中國故事,讓古老的皮影藝術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光彩和獨特的魅力,湖南省木偶皮影藝術保護傳承中心把該劇受眾定位兒童。因其思想和主題積極向上,極具童趣,小朋友們可以從中得到啟迪。所以從兒童成長的角度出發來講述故事:男孩小宇因車禍造成身體意外傷害,導致這位曾經熱愛足球運動的陽光少年被身體的傷痛所折磨,心靈也被現實遭遇所擊垮,變得消沉而封閉。直到一天,他救下了一只受傷的丹頂鶴,于是,一段人與鶴之間相互治愈、共同成長的生命旅程就此展開。
為了讓兒童能看懂劇情,但又不能落于神話劇的俗套呈示,因人與動物不可能進行無障礙交流,所以該劇從現實題材角度出發:一是設計更多細節,比如丹頂鶴的生活場景以及相互之間的交流以動作或聲鳴而非講話方式呈現,通過真實又具戲劇性張力的表達,充分演示出故事發展過程;二是劇情情節線索簡潔明了,且細膩生動,以線性方式從救鶴、醫鶴、伴鶴、教鶴、責鶴、鎖鶴、放鶴、別鶴等場景來表現戲劇的矛盾沖突和人物的情感世界,體現出主人公與動物之間的愛與尊重、相互治愈、共同成長的思想立意。
舞美方面,由于皮影戲的設計層面是二維的、平面的,其舞臺表演基本上是左右移動,該劇在舞美層面從繪本設計角度出發,其舞美、道具、場景依照保護區村民的生活樣貌呈現,整體造型以畫軸為基點,燈光色彩從大白燈到多彩畫面,給人以沉浸式視覺感受。造型設計以套色版畫為基礎,整體呈現出干凈簡潔的風格。因動物與人物之間的區別,其設計也相應有所差異。如人物的服裝色彩多樣化,而小鶴的脖子花紋設計則相對簡潔,突出曲線形美感。在小鶴吃魚的場景中,如果花紋太雜則很難順暢的演示出其吞魚的過程。該劇通過光影與色彩的巧妙結合,使得舞臺角色具動感性及表現力。
表演方面,皮影戲《我要飛翔》主要角色的表演者,藝齡最小的有10年,大的超過40年,經驗的累積造就嫻熟的技藝。一個皮影,通常需要好幾根操縱桿,舉起來容易,但想賦予皮影角色以靈魂,讓皮影有姿態、有情緒、有情感,演員的配合與默契程度非常重要。每個皮影角色都需要兩個技藝純熟的演員一起操縱,一個操縱上影,另一個操縱下影進行配合。特別是劇中人物和動物轉向的動作,通過演員間的默契配合操縱,使得舞臺動作生動自然且具流暢性。
“影”與“樂”交融
音樂表達情感。《禮記·樂記》中載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音樂作為一種以聲音為載體的藝術形式,具有教育和提高審美的作用,并促進社會發展,凝聚人心,傳播正能量。同時,音樂具有傳承和傳播文化的功能,每個民族、地區都有自身獨特的音樂文化,其塑造了人們的文化認同感與歸屬感,通過音樂的傳承與傳播,人們了解到自身的音樂文化根源,在其基礎上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
湖南皮影戲的音樂多用湘劇或花鼓戲唱腔,通常是三人班,要求三人都須具有吹打彈唱的音樂技法。《我要飛翔》則突破以往模式,以交響樂為背景音樂,結合民族音樂調式,用西方樂器講述中國故事。
該劇使用交響樂配樂的好處是:使皮影戲畫面具律動感和層次感;體裁樣式更為靈活,呈現出零散性樂段結構以匹配戲劇情節的轉換;風格語言清晰,注重音樂的可聽性,并明顯地依托“主題音樂”樂思。《我要飛翔》的音樂可從兩方面來探析:
一、顯現層面的應用:
1、相鄰音級的排列應用。一般而言,音級音高的順序排列越密集越具歌唱性。如主題曲《我要飛翔》開篇歌詞“田野上閃動著金色麥浪”中以線性音階中的上行三音D,bE,F模式構成主部樂匯。接下來兩句“春天里的希望綻放”和“蘆葦叢一串串星光照亮”中上行三音均由該樂匯模式構成音級衍變:C,D,bE和bB,C,D。
2、上行四度的應用。上行四度是我國音樂作品中具獨特意義的音程,通常帶有民族特色的審美意蘊及蘊藏著美好的祝愿。主題曲副歌部分以上行四度作為動機,使得旋律上揚,如在歌詞第一句“我要飛翔”中,以上行四度配以皮影戲背景畫面藍天白云,呈現出宏觀場面。其中,“我要飛”三個字分別以上行四度構建,丹頂鶴飛翔畫面是由下往上飛,之后的“沖破了阻擋”中的“沖破”也是以四度構建,此時飛翔景象則變成從上往下俯沖,突顯“破”的含義,進而從整體構建沉浸式視角效果。
3、零散性樂段的應用。
該劇進行到10分鐘左右時,魏老師說完“小宇啊,加油啊,大家都在等著你呢。”背景音樂開始進入,隨著低音聲部具律動性的連續八分音符的出現,小宇進入回憶模式當中,此時旋律變得動感歡樂,當快樂的回憶結束回歸現實后,連續切分音同音模式的音符演奏將人帶入惆悵的傷感之中,特別是旋律部分的下行四度作為此段動機,凸顯出回憶與現實之間的差距。
畫面轉到鶴群生活的景象時,音樂旋律以民族調式構建,不得不說,這一段音樂旋律先以五聲調式展開,再增至六聲調式,最后融合成七聲調式的展示丹頂鶴生活場景的配樂讓人心情跟著一步步舒展,溫馨的畫面配上動聽的音樂使人不由得面帶微笑,感到幸福快樂。小鶴被抓的一段,音樂聲部線條看似變得復雜凌亂,實則以無窮動式音符序列演示出追逐之意,最后用定音鼓配合小宇把拐杖當武器救下小鶴以結束此段配樂。
二,隱性層面的達意:
1、曲風的構建與場景的呈現。
在公雞起舞這一段,運用輕松愉悅的基本拍二拍子進場,木管重奏為主,加之弦樂撥弦,形成波爾卡舞曲風格。旋律演繹方面,主題句的不斷重復,中間穿插著過渡句銜接,使得主線不斷延伸,突出公雞舞蹈變化的特征。其舞蹈動作從分腿跳,小跳到秧歌中的十字舞步的應用,讓人感受到大公雞跳舞也能如此有趣,其樂無窮。音樂、舞蹈與皮影的三者交互使得這一段的演繹既具高雅,又貼近生活。
2、樂器的選用與情感表達。
樂器的聲線是最能表現出人物的特性及情感的表達。比如在小鶴受傷這一段,用雙簧管聲線表達出小鶴父母的擔憂,接著與大管略帶沉重的聲線相互交織,隨著小鶴父母的傷心飛走,弦樂聲部柔和的加入,使得故事順利轉接到小宇對小鶴的救助場景中。
當小宇鼓勵小鶴努力飛翔時,音樂用單簧管表現其溫暖人心的情節,單簧管樂器常用在治愈場景中,如治愈系日漫《夏目友人帳》中把單簧管作為主奏樂器進行背景音樂的演繹。《我要飛翔》以主題音樂樂思構建背景旋律,民族調式的旋律演繹,聽起來不僅暖人心脾,而且極具親切感。
讓人最印象深刻,且最能表達情感的爆發是大提琴獨奏片段。這一段采用協奏曲體裁中的華彩句式,放在丹頂鶴家族重逢的開篇,形成散板模式,見譜例1(根據演奏記譜):
其中,和弦音表示內心的震撼,單音旋律凸顯內心的獨白。這與英國作曲家愛德華·埃爾加的《E小調大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引子部分的大提琴獨奏有著相似的結構布局,見譜例2:
兩者都使用和弦+單音模式構成獨奏句式。《我心飛翔》中采用三連音和八度與九度的大跳音程來表示情感的向上波動與強烈起伏,其中大跳的速度由慢到快,弓長及弓段的合理分配,運用下弓及略帶爆發力的重音進行演奏,通過短暫的休止符連接到最后一音,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情感抒發,讓觀眾與畫面影音保持步調一致,使得臺上臺下有著同頻共振的效果。其次,皮影戲中除了三連音采用連弓方式之外,其根據主題曲主部上行三音樂匯演變,在音程大跳與銜接之間均用分弓演繹;而譜例2的協奏曲中,單音基本都以分弓形式為主。最后,和弦表現手法是描述內心的情感觀與價值觀,不同的是,譜例2中的第一和弦用空弦作為根音剖析作曲者內心的心境,顯示出其作曲者晚年對生活的豁達的態度;《我要飛翔》則用一個和弦模式,其根音用實音呈現內心的震撼,通過三連音的銜接,更能闡釋出丹頂鶴對自由飛翔的渴望以及小宇沖破內心束縛的決心。
結 語
樂音飛舞,影以達意,《我要飛翔》通過交響樂形式,配以合乎情理的編劇,加上舞美色彩多樣化的設計,呈現出民族感與時代感,使得該劇深入人心,與之共情。同時,如晨曦之光穿透云層,伴隨著每一筆色彩的描繪、每一個畫面動作的運轉、每一個音符的呈現,用治愈的力量為受傷的心靈拂去塵埃,鼓勵人們不斷前行。
文藝評論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何佳羽,畢業于中央音樂學院。湖南省評協音樂評論委員會副秘書長。湖南省群文學會民族音樂委員會副主任。湖南省音協新興音樂群體工作委員會委員。湖南省音協少兒音樂學會理事。長沙市音協音樂評論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墨陌黑商務咨詢有限公司執行董事。湖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湖南省音樂家協會會員。論文《淺析長笛獨奏曲<幽思>及賀綠汀對中國民族音樂的貢獻》榮獲由中共湖南省委黨史研究院、上海音樂學院主辦的“賀綠汀生平思想和精神風范學術研討會”優秀論文獎。樂評文《樂韻詞心,江上如此多嬌》獲得由廣東省音樂家協會與廣東省文藝評論家協會聯合主辦的2024“我們的新時代”青年音樂評論大賽優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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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文章創作者,不代表“湘見文藝評論”的觀點和立場。
編輯|華 銘
編審|湘文達
組稿|湘文達
終稿|晨見聞
發稿|湘見文藝評論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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