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貸,重現校園。
近日,有在校大學生向北京商報記者反映,在助貸平臺線上營銷推薦下進行了多次貸款,額度高達上萬元,用時一時爽,但直到無力還款,陷入被催收窘境,才驚覺貸款風險之大,他直言,"天天被催收被威脅曝通訊錄,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學習和生活"。
從分期到借錢,助貸再次將金融觸角伸向大學生人群,然而反噬也很快到來,還款能力欠缺的年輕人,在逾期被催收后,毫不猶豫給平臺打上"高利貸""暴力催收"等惡性標簽。
而這,并非孤例。北京商報記者調查發現,在監管明令禁止小貸向大學生發放貸款的政策背景下,仍有部分助貸機構將觸角伸向校園,這樣的案例并不少見。其中大多助貸機構通過與各類細分場景互聯網平臺合作,精準營銷。近日,北京商報記者就邀請了數位大學生進行貸款實測,其中不少獲得了貸款額度,年化利率高達24%。
助貸重襲校園,是機構的有意為之還是風控漏洞?對此,北京商報記者也向多家助貸機構進行了采訪,獨家獲取了他們的一些聲音……
不少大學生陷入債務漩渦
"一開始只是想買雙限量球鞋,沒想到最后欠了一萬多。"大四學生林立(化名)向北京商報記者說道,兩年前,他在一電商平臺瀏覽潮鞋時,被平臺推送的"分期借款"功能吸引。大二時,他首次通過該平臺合作機構借款1.5萬元,并按時還清。
初嘗"甜果"后,他后續又多次嘗試了貸款行為,但直到最近,他在該平臺上申請的上萬元貸款因斷了收入來源,再無力還清。
"我也想還,但一日三餐都成了問題,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林立無奈道,據其所述,他目前有近6000元貸款陷入逾期狀態,每日都會接到不同的催收電話。"每天七八個私人號碼催債,對方既不說是哪個機構,也不提供正式文件。"林立稱,無休止地催收,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學習和生活。
林立的遭遇,并非個例。近日,北京商報記者調查發現,目前有不少助貸機構通過電商、社交甚至本地生活服務平臺隱性導流,向大學生發放貸款,有的實際年化利率甚至超過24%。其中,平臺常將風險轉嫁給合作金融機構,一旦逾期,催收鏈條模糊,學生深受其擾。
以一頭部助貸機構為例,北京商報記者通過多位在校大學生實測發現,后者在填寫個人信息、授權相關協議后,很快該機構就向多位學生給出貸款額度,金額2000元左右,年化利率達23.98%,顯示放款機構為某小貸及其合作機構。
除了實測,北京商報記者在第三方平臺搜索學生貸款等關鍵詞發現,類似的案例竟高達上萬條,其中大多學生反映在校期間被營銷貸款,有的主要反饋所貸利息過高,達36%,還有的則稱無力還款后被暴力催收,更有甚者直言遭遇套路貸,而這些平臺中不少為助貸機構。
需要厘清的是,為了規范"校園貸"亂象,監管曾多次出臺相關通知,明確小貸公司不得將大學生設定為互聯網消費貸款的目標客戶群體,不得針對大學生群體精準營銷,不得向大學生發放互聯網消費貸款;此外,銀行業等金融機構同樣要嚴守風險底線,審慎開展大學生互聯網消費貸款業務,并建立完善相適應的風險管理制度和預警機制。
大消費行業分析師楊懷玉指出,前述助貸機構此類做法存在一定的合規性和道德風險,特別是對于沒有穩定收入來源的學生來說,容易導致過度借貸。作為助貸機構,應當與合作金融機構共同承擔起教育和引導的責任,對于不當催收問題,更要建立健全相應客戶投訴處理機制,確保催收行為合法合規。
有意為之還是風控漏洞?
校園貸明令禁止,為何還有機構屢踩紅線?是有意為之還是風控漏洞?
北京商報記者就此采訪了多方助貸機構,也獲取了他們的一些聲音。其中,大多助貸機構談校園貸"色變",緊接著就是"否認三連",但也有機構直言,盡管在業務風控策略上,明確禁止向在校大學生開通分期或發放貸款,但實際操作中仍有難度。
"我們不是不想查學生身份,而是查不到。"某助貸公司從業人員坦言,目前多數機構無法直接接入學信網數據,只能通過年齡(如22歲以下)粗篩客群,但研究生、專升本學生或者一些超齡群體仍存盲區。
此外,也有助貸機構稱盡管已通過第三方平臺接入學信網數據,但也不可避免會存在有學生貸款的行為,因此,目前大多助貸機構也會通過簽署《非學生承諾函》等方式進行規避。
正如一頭部助貸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北京商報記者,在用戶申請階段采用"風控識別+本人承諾"的方式判斷用戶是否為學生群體,是目前行業普遍采用的風控識別策略。若學生認真閱讀協議鏈接并根據自身真實情況確認簽署《非學生承諾函》,會極大程度提升平臺風控識別能力,并將學生群體排除在互聯網信貸服務之外。
"然而,在業務實踐中,確實存在部分學生出于個人消費需要,違背平臺要求,假意簽署承諾的現象。這無疑增加了平臺的風控識別難度。"前述頭部助貸公司相關負責人稱,針對這種情況,平臺往往只能采取事后補救措施,如在后期發現或識別出用戶為學生群體后第一時間關閉相關服務,但這類補救在客觀上對假意簽署承諾的違規行為,起不到有效的約束作用。
"這是一筆得不償失的生意,學生人群風險很高,我們也不想放款,但識別上確實有困難。"一助貸機構從業人員說道,目前助貸機構所服務的群體,相對較為下沉,受教育程度不高,實則無法單純通過年齡來劃分客群職業屬性。
理論上一個大學本科畢業生的年齡在22周歲,但真實情況下,三四線城市中,很多18、19歲的青年便可以成為藍領職工,并且是能夠提供穩定還款的優質用戶。"助貸機構很難輕易放棄18—22周歲這部分客群。只能通過要求該年齡段的借款人簽署非學生承諾函來規避合規風險。"助貸機構從業人員進一步稱,"但實際上,我所接觸過的多起學生群體借款案例,很多為了獲取借款的學生,不僅會簽署承諾函,還會在填寫公司相關信息中找人串通,助貸機構無法就此判斷信息真偽。"
盡管存在客觀困難,但也不乏利益驅動者。北京商報記者在近日的實測中注意到,目前市場上就有不少機構設置的《非學生承諾函》"形同虛設"。
例如,一助貸機構在用戶貸款申請環節中,采取多家機構、多份協議一鍵授權的方式,《非學生承諾函》被隱藏其中,并未顯著提醒。
一助貸公司相關負責人稱,機構涉足校園貸,一方面主要為爭取未來的目標用戶;另一方面,從業務實踐來看,相較其他用戶群體,大學生更加重視自己的征信表現,整體不良率較低,優于大盤水平。
"確實會有機構被利益驅動,畢竟大學生有消費需求且信用風險尚可,加上身份審核不到位,一些機構選擇鋌而走險。"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律師李亞告訴北京商報記者,行業內確實存在繞開監管的"灰色操作"。這類行為面臨合規和信用雙重風險,一旦出事,損失的不只是錢,還有聲譽和法律責任。
聯儲證券研究院研究員易碧歸同樣認為,在監管明確禁止向大學生發放貸款的政策背景下,助貸機構將觸角伸向校園,核心驅動力在于"藍海市場"與超額利潤。大學生群體消費需求旺盛(如電子產品、社交娛樂、培訓、創業等),但無穩定的自主收入,且傳統金融服務覆蓋不足。據艾媒咨詢估算,2024年大學生消費市場規模達8500億元,部分機構瞄準這一"藍海市場",通過"砍頭息""服務費"等隱性收費規避監管,通過實際利率遠超法定上限的產品獲取超額利潤。
業內認為,相關機構要注意多方風險,一方面是法律層面,若違反監管政策,可能面臨整改、罰款甚至取締等處罰;另外是信用風險,學生還款能力有限,違約率高,容易導致壞賬;此外還有聲譽風險,高利貸、暴力催收等事件,也可能引發輿論危機,損害機構品牌形象。
持牌機構嚴格合作方管理
無休止的催收下,校園貸陰影仍存。學生直言,"青春夢想"遭遇了"資本算計",那么作為金融服務方,后續又該從哪些層面查漏補缺?
易碧歸告訴北京商報記者,防范校園貸,在身份識別、風控審核和合作業務方面的痛點兼而有之。其中身份識別技術有限,部分平臺依賴學生自主申報身份,但學生可能使用虛假信息或借用他人身份申請貸款;此外,合作業務管理難度較大,部分助貸平臺與電商、科技公司合作時,責任邊界不明,在違法成本較低的情況下,外包服務商或代理商為追求業績,可能放松審核標準,甚至主動誘導學生借貸。
對此,易碧歸認為,機構后續在業務規范上,一方面可強化身份核驗技術。放貸前,接入學信網、社保系統等官方數據源,結合人臉識別、活體檢測等技術,確保借款人非在校學生;放貸后,定期抽查已放貸客戶,對疑似學生用戶啟動二次審核。另一方面是優化風控模型。引入消費記錄、社交關系、收入水平等多維度數據評估還款能力,設置貸款資金流向領域和額度限制,縮短還款周期,降低違約風險。
"尤其要嚴格合作方管理。與外包服務商簽訂合規協議,明確禁止向學生放貸,并建立追責機制;定期審計合作方業務,切斷違規引流渠道。"易碧歸說道。
素喜智研高級研究員蘇筱芮則進一步稱,哪怕是持牌機構,也應當承擔自主風控責任,不得將核心風控外包給助貸機構,對于存在誘導、欺詐大學生借貸的助貸合作方,應當及時采取懲戒措施,并將其踢出合作名單。
"在助貸新規下發過后,已有銀行、消金公司陸續披露助貸合作機構與合作產品信息。建議持牌金融機構盡快響應新規開展披露動作,承擔合作機構管理責任,同時,后續大學生群體如對標持牌機構官方渠道發現并無貸款合作,或假冒相關機構進行放貸,可向有關機構與部門進行投訴。"蘇筱芮稱。
北京商報記者劉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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