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核電建設進程加快。
去年8月國家獲批5個核電項目(11臺機組)后,近期,又核準浙江三門三期、廣西防城港三期等5個核電項目(10臺機組),總投資超過2000億。
與此同時,國家能源局出臺文件,明確支持民營企業參股核電項目,釋放市場化信號。
圖:我國大陸各省份在運在建核電機組情況(截至2024年)
在沿海核電快速布局的同時,內陸核電何時破冰話題再度引發熱議。
盡管國家能源局尚未明確時間表,但現實需求已倒逼政策轉向。
火電受碳達峰、碳中和約束,占比逐年下降。西南地區水電易受季節和極端天氣影響,且電力外送任務逐步加壓,電力缺口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
2024年和2025年《中國核能發展報告》藍皮書連續建議,“針對華中等電力缺口突出區域,盡快啟動核電項目”。
中國工程院院士舒印彪更是提出“2030年前后啟動中部地區核電項目”的時間框架。
內陸核電站破局看似水到渠成,實則暗礁密布。
福島核事故的集體記憶仍在刺痛公眾神經,長江流域人口密集區的生態隱患成為最大阻力,且內陸核電站在冷卻水、應急疏散等方面要求更高,還有待進一步驗證。
內陸核電站的前世今生
中國的核電全部位于沿海、沒有內陸核電的做法,并不是全球核電的主流。
全球內陸在運、在建核電機組比例高達64%和44%。
全球核電裝機數最高的美國,98臺核電機組有84臺分布在內陸,其中密西西比河流域有32臺核電機組。排名第二的法國,58臺核電機組中有40臺位于內陸。其安全性和可靠性已得到充分驗證。
事實上,內陸核電對中國來說也不是新鮮事物。早在1977年,湖南小墨山核電站就已進入規劃,這也是中國內陸規劃最早的核電站廠址。
而中國為巴基斯坦設計建造的恰奇瑪核電站也位于內陸地區,投產至今安全業績良好。
2003 年后,內陸省份頻發 “用電荒” ,且核電首次納入國家電力規劃,四川、重慶、江西、湖北等省市提出核電項目計劃,掀起一輪內陸核電項目規劃熱潮。
2003年四川成立省核電籌建領導小組,負責協調核電籌建工作,開展四川核電前期工作,最終確定南充市蓬安縣三壩鄉作為核電站的首選廠址。按照規劃,三壩核電站的最終裝機容量為400萬千瓦。
此外,四川還在宜賓、瀘州和南充找到了三個適宜修建核電站的廠址。
四川期望強化核電在能源格局中的作用,構建 “水電為主、核電為補” 的供應體系,改變單一依賴水電的現狀,提升能源供應的穩定性與安全性。
四川這一構想多年后得到反向印證。2022年夏季,四川遭遇極端高溫干旱,水電發電量銳減,全省供電能力大幅下降,暴露過于依賴水電的脆弱性。
幾乎就在同時,重慶也啟動了核電項目的前期工作,并聯合中電投向國家發改委遞交了項目申請書,初步選址涪陵白濤鎮的816核工廠,后來改在南沱鎮石佛村,目標直指建設國內第一座第四代核電站。
項目建成后年發電量為85億千瓦時,可部分緩解重慶的缺電壓力。計劃2013年首臺機組并網發電。
隨后,重慶還在豐都、石柱和忠縣推進核電項目的選址。
不過,川渝規劃的核電項目受制于地質風險、長江上游水源污染風險及生態敏感性爭議等問題,推進緩慢,并沒有突破審批瓶頸,未來需在安全論證與公眾溝通中尋找突破口。
而華中地區的湖南桃花江、湖北咸寧、江西彭澤等核電項目,因起步早、前期投入多、技術條件成熟且地質安全,再加上該地區能源短缺的矛盾更加突出,于2008 年前后便相繼獲批,推進速度更快。
這當中,曾被冠以“內陸第一核電站”的湖南桃花江項目,計劃在2011年正式開工,2015年投入商業運行,總裝機容量為500萬千瓦,總投資670億元。
2011年3月的“黑天鵝”事件——日本福島核事故,全球聚焦核電安全問題。中國隨之暫停新核電項目審批,已獲批的內陸核電項目也全部停工,陷入停滯狀態。
截至 2011 年底,湖北咸寧核電累計完成投資約 34 億元,湖南桃花江核電前期投入達 38 億元;江西彭澤核電截至 2019 年底,累計投資約 38.96 億元,這些項目均被迫擱置。
華中地區獲批的三大核電項目命運尚且如此,川渝核電項目的前景就更不容樂觀了。2016年南充發改委安撫當地網友稱,在國家暫停情況下,不可能推進三壩核電站項目。而重慶核電項目規劃已不再出現于公開文件中。
2012年10月,相關部門在全球最高安全標準的前提下,有限度恢復了核電項目建設。2019年,中國核電閘門重啟,此后獲得核準的核電機組逐年遞增。
但內陸核電在中國始終未能破局。
時至今日,內陸核電仍是一條不可觸碰的紅線,一旦涉及到內陸核電議題,民眾是談核色變。
因為如果一旦發生了大規模核泄漏,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沿海核電的核污水可以向大海里排放,事故后果相對可控。
而內陸核電只能排向附近的江河湖泊,這必然對公眾的生活生產及心理造成極大的影響。
內陸省份爭取核電重啟的考量
盡管核電項目推進嚴重受阻,湖北、湖南、四川等內陸省份卻并未放棄相關規劃。
2013年至2016年,湖南代表團曾連續四年向全國兩會提交“重啟內陸核電”建議。
湖南方面認為,桃花江核電項目各項準備工作均領先于其他內陸核電項目,完全具備開工建設條件。
2022年5月,《四川省 “十四五” 能源發展規劃》明確提出,按照國家規劃安排做好核電廠址保護工作。
2024年11月,湖北省咸寧市在《發展新質生產力三年行動方案》中表示,“做好核電廠址保護,全力爭取內陸核電突破。”
內陸省份積極爭取核電重啟,表面是為緩解能源短缺,提高電力保障能力,減少碳排放,更深層目標是通過產業鏈延伸、技術溢出效應撬動區域經濟轉型。這一戰略與國家“雙碳”目標、區域協調發展政策契合。
事實上,美國沿密西西比河、法國沿羅納河布局的核電站,均憑借 “核電 + 流域經濟” 模式,有效帶動了區域經濟發展與產業升級。
以江西彭澤核電站為例,前期投入已超38億元,帶動過當地建材、運輸等產業短暫繁榮,停工后相關服務業陷入蕭條。復工后,此類產業將重新激活,并衍生出專業化運維服務市場。項目建成后,預計年稅收達20億元,遠超傳統產業貢獻。
四川作為中國核工業重鎮,產業基礎雄厚:擁有壓水堆核電燃料組件生產基地,全國超 60% 的核電產品、50% 以上大型電站鑄鍛件在此產出, “華龍一號” 中的 “四川造” 核電裝備已實現出口。
值得關注的是,成都瀚海聚能探索的核聚變路線,有望攻克內陸核電在水資源制約、安全保障等方面的核心難題,為內陸核電發展開辟新路徑。
若核電項目成功落地,四川將以此為契機,加速核電裝備制造集群的培育壯大,助力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并依托 “華龍一號” 出口巴基斯坦、阿根廷等國際市場的經驗,進一步拓展核電裝備海外貿易版圖,提升全球產業競爭力。
同時,憑借深厚的核電產業基礎,四川還可推動瀚海聚能的核聚變技術走向工程實踐,加速其商業化進程,由此將釋放出巨大的經濟潛力和發展動能。
關鍵節點曝光,內陸核電重啟不容置疑?
內陸核電站重啟很可能只是時間問題。
據中國核能行業協會推測,為實現碳中和,到2060年中國核電應有4億千瓦投入運行、發電量占比將達到20%左右。
而按照目前的選址條件和規范,在沿海地區的廠址建設百萬千瓦級的核電站,極限總規模約為2億千瓦,只占完成碳中和目標必需的核電裝機容量的一半,其余部分只能布局在內陸地區。
有預測顯示,到 2035 年左右,中國核電發展規模將達約 2億千瓦,這一規模與沿海核電備選廠址的極限總容量相當。據此推測,內陸核電建設有望被提上議事日程。這一預測與力挺內陸核電發展的舒印彪所提出的 “2030 年前后” 時間節點相契合。
除此之外,第四代核電有望成為內陸核電放開的重要契機。
我們知道,常規核電站(如壓水堆、沸水堆)需要大量冷卻水進行堆芯冷卻和熱力循環,因此選址多集中在沿海或大型河流沿岸。內陸地區水資源相對匱乏,且淡水生態敏感,導致公眾接受困難,內陸核電站落地受阻。
而第四代核電通過冷卻方式的革新,徹底改變了傳統核電對水資源的依賴模式,為內陸布局核電提供了顛覆性解決方案。
如釷基熔鹽堆,無需外部水源冷卻,只需少量水用于輔助系統,甚至可通過干式冷卻技術實現“零水耗”運行。
同時,第四代核電通過被動安全系統和自動停堆機制,在極端事故或自然災害下仍能保持安全狀態,徹底改變了傳統核電對主動干預的依賴,將提升社會信任并降低了政策阻力。
2023年12月,全球首座第四代核電站——山東石島灣核電站實現商業運營,被譽為“不會熔毀的核反應堆”,為未來中國內陸地區安全發展核電奠定了重要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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