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檔案】打撈帶勁兒的真實事件
由陳拙在世界范圍內搜尋可靠的文字、影像資料
進行還原式地寫作
以達到續命和長見識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陳拙。
今天跟你們說一個特殊的故事,和孩子有關。
2012年,美國康州一家號稱全美最安全的學校被攻破了。即便隔了十多年,這個學校的安保措施放到今天,也仍然不過時:所有外來人員,不論身份地位,都要在校門口接受識別。想進教學樓,還得再次出示身份證件。
可就在12月14日那天,兇犯手持槍械闖入教學樓,殺死26個老師和孩子后自殺。
這事轟動全美,一下子成了他們歷史校園槍擊案排行榜的前三。
事后,人們追查這個案件,卻發現這個突破層層設防的兇犯,不但是這個學校的優秀畢業生,還是一個從小就患有孤獨癥的病人。
更讓大家捏汗的是,從小到大,有很多跡象表明,他的精神疾病正在好轉。而且在眾人眼里,他的母親一直在提供最貼心的保護,堅信他的未來一定能活得精彩。
到底是什么讓他決定扣動扳機?
2012年1月5日,作為鐵桿槍迷的媽媽南希送給兒子亞當一把格洛克手槍(Glock 20SF 10mm)做禮物。
2012年12月14日,年僅20歲的亞當在槍殺了媽媽南希后,沖入了桑迪胡克小學——在這所號稱美國最安全的學校里,亞當曾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在接下來短短10分鐘內亞當射出100多發子彈,造成20名兒童和6名成年人死亡,隨后他用媽媽的禮物格洛克手槍飲彈自殺。
這造成了美國歷史上死亡人數第二多的校園槍擊案。
據康涅狄格州警方透露,調查人員在案發現場發現了多個彈倉和數百發子彈。“這意味著亞當有足夠的彈藥殺更多的人。”一名警察表示。
作為“超級鐵桿槍迷”的南希,本以為教會兒子亞當用槍能讓他更好地生活,但最終卻是南希以保護之名,親手種下了毀滅的種子。
南希從小在農場長大,十幾歲的時候,就跟著兩個兄弟去森林里打獵,平時他們也喜歡玩一些帶武器的游戲。她非常喜歡槍械,經常向朋友展示她收藏的槍支。
南希始終記得她教亞當學射擊的樣子。
1998年,6歲的亞當第一次舉起那支銀色小步槍——鋁制的Ruger 10/22 。這是南希特意為亞當挑選的武器,它重量很輕,易于操作。
在亞當拿到槍之前,南希反復檢查亞當是否戴上了安全護目鏡和耳塞。她耐心地教亞當如何正確握槍和扣動扳機。小亞當的臉總是緊繃著,全神貫注,沉浸在扣動扳機的快樂中。
小時候的亞當
生活中能讓亞當快樂的事情非常少,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男孩。
1992 年 4 月 22 日,南希生下亞當。等亞當長大一些,她發現亞當不喜歡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哥哥帶著亞當參加幼童軍集會的時候,亞當總是一個人待著,拒絕參加集體活動。平時,如果有別的孩子碰他,他就會躲到南希懷里。
南希知道亞當有些問題,所以她對亞當很上心,尤其重視亞當的教育。她擔心亞當在學校里會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在亞當上幼兒園的時候,南希根據《殘疾人法案》,讓學校為亞當制定了個性化教育方案。
為了給亞當一個更好的未來,在丈夫被任命為通用電器的副總裁后,南希一家人搬到了康涅狄格州紐敦的一個小鎮上。
紐敦景色優美,被認為是美國最安全的小鎮之一,安全到居民外出的時候經常不鎖家門。
紐敦最吸引人的人還是學校,尤其是桑迪胡克小學。它配備了滿足孩子特殊需求的教師和心理學家,會為有特殊需求的學生提供定制化教育方案,在陪伴孤獨癥的孩子方面也很有經驗,很多有學習障礙的學生在這里都取得了進步。
這也是南希舉家搬到紐敦的原因,她對亞當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亞當在桑迪胡克小學的每門課程都很出色。他還參加了音樂、戲劇等活動。南希對一位朋友說,亞當對舞臺有濃厚的興趣,特別喜歡表演。放學回家的亞當,經常對著鏡子練習面部表情。他出演的第一部話劇表現也很好,獲得了老師和同學的稱贊。
南希也在適應新的環境,她盡可能地花時間照顧亞當,漸漸她成了桑迪胡克小學的熟面孔。學校教職員工都非常喜歡她,甚至給她提供了一份志愿者的工作。
南希表面上對亞當信心滿滿,私底下卻向朋友們表露了擔憂。她說,亞當非常聰明,有著超乎尋常的快速處理信息的能力,但在其他方面表現得都很掙扎。
在老師眼里,亞當是一個安靜聰明的孩子,學業上表現出色,不需要特別關注。但后來這位老師也說,“亞當是一個虛弱的小家伙,很少說話,有時候安靜得讓人看不懂。”
在同學們眼中,亞當是一個古怪、冷漠的人,永遠徘徊在集體之外。
周圍的人如果有突然的反應或者舉動,亞當就會很害怕。周圍出現流水的聲音,也會讓亞當非常抓狂。課間休息的時候,亞當不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獨自一人發出動物的叫聲。
隨著年齡漸大,亞當對家庭以外的任何人際關系都不感興趣。即便是在家里,也只有媽媽南希能讓他覺得自在。亞當總想讓南希待在他身邊,但他依然會與南希保持適當的距離。
有天晚上,亞當發燒了,南希整晚都睡在亞當緊閉的房門外面。亞當在房間里時不時喊道,“媽媽,你在嗎?你在嗎?”
南希在外面應和,“我在這里,寶貝。”
醫生診斷亞當是阿斯伯格綜合征和知覺障礙,后來又說是“邊緣性自閉癥”。這讓南希更加擔心亞當的狀況。
三年級的時候,亞當嘗試參加少年棒球聯盟。南希幾乎陪著亞當參加了每場訓練和比賽。
有一次,亞當在擊球區被三振出局后走回休息區時,另一個路過的孩子說,“打得不錯。”亞當聽到這番話,顯得很緊張,迅速跑回了休息區。比賽結束后,南希要求教練必須告訴她那個孩子到底給亞當說了什么。
事實上,大多數孩子都不在意亞當的表現。
有時候南希會注意到身上有瘀傷,她追問亞當是否被同學欺負的時候,亞當退縮了。
南希則覺得是老師們沒有保護好亞當,所以她像保鏢一樣跟著亞當。和學校溝通后,南希開始跟著亞當上課,坐在教室后面。
在很多家長和老師的眼里,南希對亞當的保護有些過度,多疑地認為其他孩子在欺負亞當。
盡管南希有很多不滿,但亞當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亞當在家里發脾氣的頻率也降低了,他的阿斯伯格綜合征和知覺障礙也得到了控制。
后來家人的回憶中,在桑迪胡克小學的時光是亞當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2003年年初,亞當提前進入紐敦的里德中學。他在學業上依然很出色,各科成績幾乎都是A。
但亞當卻對上學產生了強烈的抗拒。在情緒失控的時候,他還有暴力傾向。
之后亞當對視覺、聽覺和觸覺的感知變得非常敏銳,從午餐鈴的嘈雜聲到學生們沖過走廊的喧鬧聲,都能刺激到亞當。
同學們能看到亞當穿過走廊時的恐懼,他的肩膀耷拉下來,貼著墻壁走。那個樣子就像他預感到有人會突然打他一樣。
當時學生們要換教室上課。南希告訴學校一名官員,“換教室上課對于亞當來說是一種折磨。”她讓學校想想辦法。
可學校沒有采取任何措施來安撫南希。因為這件事,南希在學校教職員工那里還留下了“脾氣爆炸”“要求苛刻”的惡名。
南希向一位親戚吐槽,“我的兒子病了,但沒有人愿意為此做點什么。”
南希一氣之下,把亞當轉到了一所天主教學校,這所學校主要以小班授課。
亞當依然難以適應學校的情況,有一位老師發現亞當畫一些令人不安的畫面——描繪了處于各種死亡狀態的人。老師向學校領導報告了這些畫。學校領導把南希叫到學校了解情況。
南希向學校老師解釋,南希說亞當患有阿斯伯格綜合癥,正在努力適應學校生活。
2006年秋天的一個早晨,亞當異常焦慮,他的臉漲得通紅,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對著南希喊,“我不去上學!你不能強迫我!”
南希只好把亞當送到醫院。
在急診室里,南希告訴醫生,她的兒子越來越焦慮。他害怕上學,擔心被一大群人圍在中間。
亞當這個時候情況比較嚴重,來自任何人的輕微觸碰,哪怕是無意的,都會讓他蜷起身體幾個小時。他忍受不了衣服摩擦皮膚的感覺。
主治醫生讓亞當填寫了一份調查問卷,其中有兩個問題,“你有自殺傾向嗎?你會傷害他人嗎?”
亞當都選了否。
主治醫生認為,亞當既不會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他人。他告訴南希,亞當這種情況不需要吃藥,只要讓家庭兒科醫生做一下檢查就好。
南希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因為她咨詢過學校輔導員、專科醫生、家庭醫生,他們都沒有給她一個答案。她要求醫生給她一個解釋,醫生覺得她無理取鬧。
在離開醫院前,南希請求主治醫生能幫她給學校寫封信,說明亞當的情況,允許亞當留在家里。這樣,她可以幫助亞當恢復,為亞當上高中做準備。
那位主治醫生拒絕了。
最后,亞當在這所天主教學校只待了八周。
2006年秋天,亞當還是獲得了在紐敦高中讀高一的機會。
這讓南希很欣慰。
她找到了紐敦高中的行政部門主管,以及學校科技俱樂部,請他們給亞當制定教學方案,允許亞當在一個私人教室上課,這樣亞當不用換教室上課,以免在走廊里受到刺激后犯病。
如果亞當能適應了高中的生活,再像其他同學一樣回到教學樓,參加特殊教育和優等生課程的混合班。
后來亞當加入了由40名學生組成的科技俱樂部。他們開發機器人,組裝計算機,還拍攝紐敦的體育賽事的電視節目。
科技俱樂部的指導老師對亞當很照顧。亞當每次使用焊接工具或者其他危險性的設備時,老師都在旁邊陪著他。
指導老師和同學們,很快發現亞當在計算機領域是個天才。他能從零開始組裝一臺電腦,工作的時候手腦都很協調,很輕松就把復雜的電路板連接在主板上。
指導老師看到了亞當的潛能,決定親自指導他,讓他加入其他的項目。
南希與指導老師見過幾面,討論亞當的問題。她告訴指導老師,以前學校的教職員工沒有采取任何措施保護亞當,導致亞當在學校里經常被人欺負。
這位指導老師向南希保證,“只要我在學校,亞當就會受到保護,沒有人會碰亞當一根汗毛。”
亞當讀高二的時候,學校決定將亞當從私立教室轉到主教學樓。
南希起初有些猶豫不決,她不確定亞當是否做好了加入四百名青少年群體的準備。
但是校方向南希保證會照顧好亞當。南希決定試試。
學校給亞當安排了三名保安密切關注亞當,隨時向上級報告亞當的位置和誰在一起以及在做什么。學校還給亞當安排了一名心理醫生,定期與亞當和南希見面。
另外,學校也叮囑任課老師們和輔導員要特別注意亞當高度敏感的特質。一旦亞當出現什么問題,老師們都可以撥打南希的電話。如果有必要,在亞當換教室上課的時候,學校會派一名護送人員陪他。
南希在給朋友的一封信里說,“學校幫了很多忙,也許亞當還有一線希望。”
亞當能感受到大家都很關注他,他盡力注意自己怪異的舉止,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課堂上,老師叫亞當回答問題的時候,他依然難以克服焦慮。他感覺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站立不安。他會費很大勁兒把話說出來。但亞當是聰明的,每次都能說出正確的答案。
在換教室上課的時候,亞當在走廊里遵循一個固定路線,從不偏離。他微微弓著腰,肩膀緊貼著墻壁,拿著公文包保護自己,快速穿過走廊到教室門口。
他總是坐在教室門附近,這樣在聽到鈴聲后可以迅速溜出去,或者等人群散去之前一直坐在座位上。
在亞當一切向好的時候,科技俱樂部的指導老師要離開紐敦高中了。
南希望對此非常失望,她不信任學校的管理層和其他老師,她只信任這個指導老師。她決定讓亞當轉學。
指導老師聽到這個消息后,勸說南希讓亞當繼續在紐敦高中上學,如果亞當退學可能會一蹶不振。
南希不肯讓步,她在電話里對指導老師說,“如果你離開,我就帶他走,我不相信別人。”
指導老師沒有勸動南希,她回憶起這段事情時說,“南希是無法說通的。她想要亞當時刻受到100%的注視。她希望每個教職員工都像她一樣關注她兒子。她把自己的憤怒指向了特殊教育老師,輔導顧問和行政部門。”
南希把亞當從紐敦高中接出來以后,她覺得更成人化的環境里成長,可能對亞當更好。
2008年夏天,在南希的安排下,亞當通過了GED考試進入西康涅狄格州立大學。
亞當的學習成績依然很好,但是精神狀態沒有改善,甚至變得更嚴重了。在南希為亞當的事情撓頭的時候,她也遇到了婚姻危機。
亞當的爸爸是個工作狂,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對亞當的照顧很少。亞當的哥哥大學畢業后,也跟著爸爸在通用公司工作。在哥哥的眼里,弟弟是個書呆子,他同樣很少關心亞當。
平時只有南希陪著亞當,與丈夫和大兒子團聚的時間并不多。
2009年秋天,南希和丈夫辦理了離婚手續。
他們約定好,亞當繼續跟隨南希生活,爸爸可以自由探視和帶著亞當度假。
離婚后,丈夫答應每年給南希支付24萬元的撫養費,逐年增加,直到退休。丈夫每周賺8556美元,有足夠的經濟實力承擔這些費用,讓南希全身心撲在亞當身上。
離婚不僅改變了南希,也改變了亞當,最明顯的是亞當花在電腦上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南希注意到亞當在電腦上搜索武器、戰爭、軍隊等內容。
亞當的游戲機
2010年3月29日,南希在康涅狄格州的一家槍械銷售公司里買了一支“大毒蛇”XM15步槍。一年后她又在同一家商店買了一支9毫米西格-紹爾手槍。
南希在買槍填寫表格的時候,都填寫的是買給自己用。在“你是否曾被判定為精神缺陷?你是否曾被送進精神病院?”,南希都選擇了否選項。
南希買的這些武器一部分留給自己,另外一部分給了亞當。
她知道亞當想當海軍陸戰隊員。小時候的亞當就希望追隨在軍隊服役的舅舅。他經常給家人說,“我要成為像舅舅那樣的軍人。”
起初,南希支持亞當追隨舅舅腳步的愿望,她認為軍隊的紀律能幫助亞當建立正常的日常生活,緩解他社交的壓力。
但是南希很快意識到,亞當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很難達到入伍的要求。
南希知道亞當的病情粉碎了他參軍的夢想。她溫和地告訴亞當,“如果你不讓別人碰你,你怎么能當海軍陸戰隊員呢?”南希暗示亞當不適合當兵,生活為他安排了別的事情。
亞當對此非常失望,他沒有探索其他職業的可能性,而是越來越癡迷于軍事。
亞當把地下室改成軍事基地,幾乎每一英寸石膏墻都被武器和二戰時期的老坦克海報覆蓋了。家里另外一個房間也被亞當改成了室內射擊場。他經常從頭到腳都穿著軍裝在那里用彈丸槍射擊晾衣繩上的紙板。
亞當還癡迷于暴力視頻游戲,變得越來越封閉,不愿意走出家門。
亞當的生活里沒有朋友,也沒有什么抱負和未來,只有戰爭游戲。
他會通宵打游戲,用白天的大部分時間來睡覺。亞當醒著的時候,他會練習從游戲里學到的動作。
在亞當沉迷的一款戰爭游戲里,他在數百個小時的游戲時間里取得了數千次擊殺。他的游戲賬號顯示他在屏幕面前花了500多個小時,玩了4901場比賽,取得了834496次擊殺,包括22725次“爆頭”。亞當從不用外掛,這是他真實的戰績。
2011年,亞當通過重復玩《使命召喚》,學會了如何在第一個彈夾打空之前,用單手流暢地裝入第二個彈夾。以前只有執法人員或接受軍事訓練的人才能掌握。
到了2012 年,亞當更加與世隔絕了。一位親戚回憶道,“南希或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把他拉出來。她試過,但他就是不愿意。南希越想拉他出來,就越感覺自己把他推得越遠。”
虛擬游戲已經難以滿足亞當對槍械的癡迷,他還在網上加入了槍支愛好者社區。在和一群人討論的時候,亞當展現了自己豐富的槍械知識,絲毫不落下風。
在社區里亞當開始關注如何把半自動槍支改裝成自動武器的合規問題。他在一個帖子里問道:
“我隱約記得大約一年前讀到過一篇關于一家公司的文章,這家公司將槍支改為完全自動射擊,這個是怎么操作的,我應該和誰聯系?在康涅狄格州,全自動槍支是合法的,但禁止隨意使用。我在另外一個州買了全自動射擊的Title II M2 卡賓槍,想把它發送到康涅狄格州?”
此外亞當還花了大量研究維基百科里的大規模槍擊事件和背后的兇手。
亞當研究大規模槍擊事件的殺人事件的名單很長,他分析了每個兇手的生平和他們使用的裝備,甚至在論壇里糾正殺手使用的槍械細節。
很快,南希對亞當的看管就失控了。南希亞當聊聊未來的生活的時候,亞當就會大發脾氣。任何讓亞當回到正常生活狀態的勸說都會激怒亞當,他跺著腳大喊大叫,一連好幾天都不和南希說話。
亞當開始排斥和南希接觸,南希伸手去摸他的時候,亞當開始往后退。
南希想了解亞當每天在房間里做什么。于是她偷偷上樓鉆進了亞當的臥室。
她在亞當的床頭柜下面發現了很多槍支的圖片,還有一些描繪了死亡場景以及被肢解尸體的圖片。
其中一幅畫里有一個血跡斑斑的女人,手里緊握著念珠,子彈射穿了她的脊椎。另外一幅畫中,一片長滿青草的田野里排列著被肢解的兒童尸體。在這幅畫中,孩子們的臉被嚴重毀壞了,已經無法辨認。
還有一幅亞當的自畫像,他的前額上有一個大洞,血流如注,雙臂伸向天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南希發現這些照片后,感到很震驚,她對一個朋友說,她一想到這些圖就不寒而栗。
但她決定暫時不和亞當溝通這些照片的事。她擔心亞當知道自己的隱私被侵犯了,會進一步斷絕和她的關系。
換醫生、換藥和換學校都失敗了。束手無策的南希覺得或許換個環境會對亞當有幫助。
她打算帶著亞當一起搬到華盛頓州,她已經開始了解那邊的大學了,打算讓亞當學習軍事史,這樣能滿足亞當的愿望,也能讓他回歸正常的生活。
起初,亞當對此表示贊同,甚至和南希一起在網上了解這些大學。后來,亞當對此又表現得滿不在乎。
南希給朋友說,“他好像深深陷入了自己的內心世界,與世界失去了聯系,我擔心我已經失去他了。”
對亞當長達二十年的照顧,也消耗了南希的身體。
南希非常害怕自己身體出了問題,亞當會無人照顧。所以這些年,她總是裝得精神飽滿,很少提及自己的健康狀態。周圍的親戚朋友都認為她很健康,精力充沛。
事實上,她有偏頭痛、關節疼痛,還被失眠折磨。南希還發現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癥——自身免疫性疾病,如果找不到放松的方法,她的健康狀況會每況愈下。
南希曾經試圖帶著亞當一起出去旅行,但亞當總是拒絕,讓亞當參加家庭聚會更是難上加難。
左邊成年的亞當,右邊媽媽
她意識到自己對亞當的管理和照顧已經失控了。
很快,南希從極度關注亞當的狀態,轉到了另一種極端的狀態——放任亞當按照他喜歡的生活狀態生活。
南希覺得她不能因為亞當而讓自己的生活陷入停滯的狀態。
在事發的2012年,南希獨自進行了14次旅行。除了經常去波士頓,她還去了新奧爾良、紐約、舊金山,還有英國的倫敦。她花時間和朋友們相聚,并為幾家慈善機構工作。
出行期間南希把亞當一個人留在了家里,少則幾天,多則幾周。
有朋友問南希是否擔心亞當獨處時間太長,她說并不擔心,亞當比大多數人都需要更多的獨處時間,“他沒事的,只要他有電腦和電子游戲,他就能自娛自樂。”
圣誕節前,南希計劃在華盛頓山豪華的歐姆尼度假村好好休息幾天,緩解一下壓力。
2012年12月11日,南希入住了新罕布什爾州的豪華酒店,她花了450美元購買了豪華套餐,包括美甲、50分鐘面部護理、50分鐘身體護理和50分鐘按摩。
在芳香蠟燭的香味和白山國家森林的美景之間,南希終于找到了一些平靜。當一位朋友詢問她的旅行進展如何時,她用一句話回復道:“天堂般的”。
那天晚上稍晚些,她打電話給亞當。正如她所料,亞當沒有接電話,她覺得亞當可能像往常一樣在地下室玩電子游戲。
第二天,南希回到了家中,發現房子幾乎沒變,水槽里沒有臟盤子。房子里唯一有生命跡象的,就是臟衣服堆在洗衣籃里。
南希給朋友說,“亞當就像一個鬼魂,沒有在房間里留下痕跡。”
此時的南希沒有想到瘦弱的亞當將要做出一起震驚全美的暴力事件。
2012年12月14日,亞當開車離開了家中。他驅車達到紐敦高中的伯克希爾路校區。他在學校停車場轉了幾圈后,看到了附近的警車。于是他開車離開了。
幾分鐘后,亞當開上了里弗賽德路,朝桑迪胡克小學駛去,最后把車停在了學校消防通道的黃色禁停線上。
當時是上午9 點 34 分,他距離學校正門 40 英尺,停車場里停滿了車,但沒有人進進出出,也沒有人在閑逛。
亞當知道,從自己當年在桑迪胡克小學讀書的經驗來看,早上的廣播通知剛剛結束,老師們現在正讓學生們開始一天的學習生活。
他又將車的副駕駛位置一側停在學校主入口附近的一堵磚墻邊上,并將他的獵槍斜靠在副駕駛車門上,獵槍邊上是70 發獵槍子彈。亞當選擇了一個有利位置,他可以伏擊警察,也可以直接和警察交火。
他從駕駛座上爬了出來,沒有關車門,手里揣著步槍,故意放慢腳步走向學校的大雙開門。他的橄欖綠多功能背心口袋里裝著十個彈夾,每個彈夾里有三十發子彈。他的軍式工裝褲里裝著兩把手槍,一把是格洛克,一把是紹爾。
亞當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他的記憶力近乎錄像機,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桑迪胡克小學的點點滴滴。他一直保留著以前的成績單和年鑒,他還有一件印有他五年級同學簽名的T恤衫,盡管這件衣服已經穿不上了。他偶爾還會跟南希談起以前的老師和同學。
亞當在入口處猶豫了一下,然后退后一步,將步槍對準門右側的大玻璃窗,扣動了扳機。不到一秒鐘,砰!砰!砰!砰!砰!砰!六顆子彈擊碎了玻璃,留下了一個足夠他穿過的大洞。
震耳的槍聲和破裂的玻璃聲在桑迪胡克小學的走廊和教室里回蕩,并永遠破壞了這個地方的和平與寧靜。
亞當拿著槍,從大洞里走進去。
他先看了臨近門口的辦公室和醫務室,聽到槍聲的老師和護士已經躲在了桌子下面。亞當回到了走廊。
隨后有個老師觸碰了學校公共廣播系統的麥克風,“有一個男人拿著槍,他在學校里開槍!”
聽到廣播的老師們組織學生們躲到桌子底下。
亞當找到了校長和學校的心理學家開槍打死了他們。他清空了彈夾,給他的槍裝上了新的三十發子彈。
他沿著一年級的走廊走過去,他注意到了他曾經上課的教室,推開門的時候,一位年輕的老師正在組織15名學生撤到洗手間里。
老師轉過身的一瞬間,,就被亞當的子彈擊中面部,倒在地上。學生們驚恐地尖叫起來,緊緊地抱在一起。
亞當舉起槍向這群無助的孩子們開火。彈夾里的子彈掃射完后,他換上新的彈夾來到了另一個教室,又來了一輪掃射。
殺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回蕩在頭頂的廣播中。孩子們的尖叫聲、求生的哀求聲,混合著步槍的射擊聲,一片混亂。
現場的情況
耳塞隔絕了孩子們的哭喊和求救聲,亞當把槍口對準了房間里四處逃竄的孩子們。隨后,他又將槍口對準了四名老師,看著他們倒在血泊中。
在亞當換彈夾的時候,有幾名學生試圖跑出教室。可亞當在孩子們要消失在他的視線里的時候,又開了槍。
戴耳塞的亞當沒有聽到遠處警笛的聲音,但警車的閃爍燈光清晰可見。
亞當把他的槍放在房間中央附近,坐在地板上。亞當的背心口袋里還有三盒彈夾,每盒裝有30發子彈。
他挪到了教室的角落里,用右手將格洛克手槍對準自己的頭部,扣動了扳機。
在最后一聲槍響后,學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警察們處在高度戒備狀態,以防止發生武裝沖突。
根據亞當所開的那輛車的注冊地址,康涅狄格州警察局的戰術小組找到了他家里。
房子大門入口處兩旁的柱子上纏著新鮮的常春藤。車道上空無一人,車庫里面停著一輛寶馬。
很快街上聚集了17輛執法車輛,封鎖了街道。全副武裝的警察迅速涌入周圍的住宅區,挨家挨戶敲門,要求附近的居民離開自己的家。
等居民們撤離后,幾名警察給槍上膛,迅速沖進了亞當的家里。他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檢查。
警察注意到房子里一塵不染。
寬敞的客廳里,電視關著,遙控器整齊地擺放在桌子上。在廚房里,澆過水的綠色植物放在窗臺上,水槽里沒有臟盤子。
警察們在整個房子里進行搜查。
他們在地下室看到了墻上張貼的軍事海報,游戲卡和光盤整齊地堆放在大型電視屏幕附近。窗戶上掛著窗簾,阻擋陽光照進來。
在亞當和媽媽共用的一間臥室里,有一臺電腦,但是硬盤已經被銷毀,存儲數據的內部光盤也被刮花了。窗戶上掛著窗簾,還貼上了一些黑色垃圾袋,防止任何光線透進來。
警方在主臥發現了南希的尸體。她穿著睡衣,仰面躺著。頭部有四處槍傷,幾乎被爆頭。傷口顯示,開槍時槍口直接對準她的頭部。
南希腳邊還有一支薩維奇.22口徑步槍,槍里有三發子彈,還有一發空彈殼。
隨后警察們發現了一份世界歷史上前500名大屠殺兇手的名單,這是一份長達7英尺,寬4英尺的巨大表格。
在表格里,按照殺人數量從多到少,對兇手進行排名。這份表格還精確地列出了兇手使用的武器型號。除了表格,警察發現了剪報和打印出來的相關殺手的文章。
這份經過精心研究的文件似乎花費了數年的時間才完成。一位參與過調查的官員說,亞當癡迷于大規模槍擊案的殺手,學習這些殺手的技能,在電子游戲里訓練和準備。
調查人員還發現亞當家里就像一個小型的軍火庫。
他們搜出了大量不同型號的槍:一支恩菲爾德栓動步槍、一支步槍、一把氣槍、一把發令槍,以及1600發子彈。這些武器彈藥分散在房子的各個角落,有些裝在花生罐和耐克牌鞋盒里,分別放在不同的櫥柜里。
搜集到的槍
當他們整理亞當在樓上臥室的物品時,他們又發現了很多血腥照片、一套軍裝以及桑迪胡克小學的一年級成績單,還有兩本與孤獨癥有關的書。
2012年12月21日,州長和其他官員聚集在市政廳的臺階上,26個鐘聲在整個州回蕩,每個鐘聲代表一個受害者,這26人的生命得到了悼念。
在紐敦涌現出的數以百計的臨時紀念碑中,只有一處提到了南希。在一張黃色的紙條上,用釘子釘在一塊木板上,寫著一位朋友發來的信息:“現在,其他人都在分擔你獨自面對的痛苦。愿我們之中那些無辜的人能先丟出第一塊石頭。”
很多人認為,南希應該對這場屠殺承擔部分責任。
他們認為,南希可以用任何方式與亞當建立母子關系,唯獨不應該選擇帶亞當去射擊場,并為他購買高殺傷力武器并放在家里。南希沒有遵守康涅狄格州要求——成年人將槍支安全保管在21歲以下未成年人接觸不到的地方法律。亞當不僅有自己的槍支保險柜,還可以自由使用自己的槍支。
還有一部分人說,亞當一家和社區脫離了聯系。南希的朋友圈很小,過去兩年里,只有少數幾個人去過她家里。亞當會連續幾個星期不出門,也不跟任何人說話,除了他媽媽。
一位親戚說:“南希總是面帶微笑。她不是那種會敞開心扉談論自己的個人問題或抱怨的人。我們知道她和亞當有問題,亞當不想離開家,但沒有人知道問題的嚴重程度。”
而一位有一位同樣照顧孤獨癥孩子的媽媽聽到桑迪胡克槍擊案的消息后,雙手掩面痛哭。
她哭著說,“當我看著南希時,我看到了我自己,我看到了如果我的兒子沒有得到適當的治療,他會做什么。”
這位叫麗莎的媽媽,在自己的育兒博客上分享了自己撫養患有精神疾病的兒子所經歷的日常掙扎。她13歲的兒子因為逾期未還圖書館的書籍而與同學發生爭執,結果大發脾氣。麗莎嘗試了各種辦法安撫兒子,但兒子的憤怒不斷升級,甚至拔出了一把刀要殺了她。最后她不得不報警。最后三名警察和一名醫護人員把兒子抬上了擔架,送進了醫院。
麗莎又講述了自己為兒子求醫問藥的辛酸過程,沒有人能告訴他兒子具體得了哪種精神疾病。每個醫生都會給出一種診斷結果,每種診斷結果都伴隨著新的藥物。所有這些藥物都沒有改善兒子的情況。
麗莎絕望地寫道,“沒有人愿意把一個熱愛《哈利·波特》和毛絨玩具的13歲孩子送進監獄。但是,我們的社會對精神疾病諱莫如深,醫療體系又支離破碎,異常昂貴,我們別無選擇。”
麗莎呼吁,“是時候就精神健康問題進行一次有意義的全國對話了。只有這樣,我們的國家才會真正愈合。”
麗莎給這篇文章起名為《我是亞當·蘭扎的母親》。自從2012年12月15日發布后,這篇帖子迅速走紅,瀏覽量迅速超過了600萬次,并引發了一場全國性的討論。
瑞典斯德哥爾摩卡羅林斯卡醫學院的精神疾病教授說,絕大多數孤獨癥患者都是遵紀守法的公民,他們絕不會犯罪,但是,在她研究的大規模殺人犯的少數樣本中,發現孤獨癥患者的比例較高。
她認為,亞當被學校、社區、他母親和其他人冒犯過,但他無法口頭表達這種不滿。孤獨癥的一個特征是,像亞當這樣的人無法考慮其他人可能會有什么感受,他們只能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最終導致這場大屠殺的原因是亞當無法表達自己的沮喪情緒。
美國自閉癥協會發表了一份聲明,“沒有任何證據或可靠的研究表明孤獨癥和計劃性暴力之間存在聯系,暗示或暗示存在某種聯系是錯誤的,并且對150多萬名每天與孤獨癥生活在一起的守法、非暴力的優秀個人有害。”
還有人說,許多患有孤獨癥的孩子已經面臨足夠的社會挑戰,而無需與大規模槍擊事件聯系在一起。
很多孤獨癥患兒的家長給麗莎發來郵件支持她,他們說,“暴力行為是孤獨癥群體中不可忽視的問題。如果我們連承認它都做不到,又如何開始解決它呢?”
麗莎說,“亞當是第28名受害者。”亞當表面是“成績優異的害羞學生”,其母南希也強撐著“微笑面對社區”,這種刻意的正常化掩蓋了精神疾病惡化的真相。
但亞當的成長軌跡充滿系統性排斥:因社交障礙被同齡人孤立,教育體系也未能提供適應性支持;家庭破裂后更是陷入了完全封閉的世界。
研究顯示90%的暴力行為發生前都存在可識別的預警信號,哪怕有一方愿意站出來都能最大限度地減少暴行的發生,但可怕的是,多數時候我們因缺乏關注而一次次錯失干預機會。
對社會脆弱群體多加關注,才能避免下一個亞當在孤獨與暴力中走向毀滅,這不僅是一個社會的責任,更是社會中每個人的責任。正如桑迪胡克事件幸存者所言:“當我們不再問'為什么發生',而是思考'如何不讓它再次發生'時,真正的改變才會開始。”
參考資料:
1、Newtown· An American Tragedy, Matthew Lysiak
2、The Newtown School Shooting by Lisa Owings
3、Nurturing Healing Love: A Mother’s Journey of Hope and Forgiveness by Scarlett Lewis
編輯:大耙子 月半
圖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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