賁卦象征著裝飾、美化。噬嗑卦解決了矛盾，使事物相合，但這種結合不一定完美，還需要進一步美化和完善。因此，噬嗑卦之后是賁卦，表示通過裝飾和美化，使事物更加完美。畢竟人群聚合后便要分名分論職權，相關的制度禮儀就是文。社會和諧狀態(tài)中，便需以文飾本，這是文明社會必不可少的。

賁卦的結構是下卦離為火為明，上卦艮為山為止。山下有火，說明文明的已至于此。而賁，便是以文明彌合修飾社會的意義。

• 卦辭：亨。小利有攸往

賁乃文，與質(zhì)相對，質(zhì)是事物的本質(zhì)，而文是事物的修飾。質(zhì)與文是對立亦可和諧的，文明社會中，質(zhì)需以文修飾才能體現(xiàn)出文明的狀態(tài)，因此賁是亨通的。但文也不可以過盛，太過了就是繁文縟節(jié)，舍本求末了，因此卦辭強調(diào)了個“小”字。畢竟，賁乃修飾，過猶不及，過于追求文飾而忽略本質(zhì)，就不亨了。

• 初九：賁其趾，舍車而徒

賁卦說文飾，但其上下卦的情況不同。下卦為離，以剛為質(zhì)而柔為文，因此初九賁其趾、六二賁其須和九三賁如濡如，都只是做外在的修飾。畢竟下卦離就如同一個內(nèi)心堅毅的人，不會被外在的修飾所迷惑而亡其本質(zhì)。

初九處在賁卦最初，所以他的修飾是最為簡約的。趾就是腳趾，在人的最下端，因此是賁的最初始。趾的功用就是行走，但初九車都不用而徒步行走，說明初九幾乎不存在賁的現(xiàn)象，是最質(zhì)樸的一爻，所體現(xiàn)的事質(zhì)樸之美。

但初九的質(zhì)樸也并非故作清高，因為完全符合他處于賁卦最下的身份，是底層寒士，其賁與身份相符就不是嬌柔故作的姿態(tài)，而是體現(xiàn)了其本質(zhì)的尊嚴，坦然面對自己的境況，亦是一種“素位而行”。

而對于初九來說，賁其趾所采取的是最實用的角度，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無需矯飾只要包裹保護好一雙腳板，布衣草鞋亦可坦然行天下。

• 六二：賁其須

對古人來說，修飾胡須就是對臉的一種美化，六二賁其須也說明了六二與六三的關系，兩者皆無上應，但陰陽親善相比，以此相互修飾依存。臉與須的關系是臉為質(zhì)而須為修飾，正應離下卦，以剛為質(zhì)，而柔為文飾，因此六二修飾九三，而九三是六二的根本。從本質(zhì)上來說，胡須必須依附于臉面而存，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安附”。

且六二是賁卦之主，充分的體現(xiàn)了賁卦的精神，即使文飾必須依附于實質(zhì)，修飾需隨質(zhì)的需求而動，而不能喧賓奪主，更不能改變其本質(zhì)，這也充分說明了事物的善惡美丑是由其本質(zhì)而決定的，并不會隨著外在的修飾而發(fā)生改變。

• 九三：賁如濡如。永貞吉

九三與上下兩個陰爻都存在親比的關系，從賁卦的角度來看，九三作為實質(zhì)，受到上下兩個陰爻的修飾，可謂上下交賁。且九三處于賁下卦之上，此時文飾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繁盛的程度，因此稱賁如濡如，濡是文采華麗，鮮艷充盈的意思。但《周易》一再提醒，物極必反，文飾到了極致一不小心便會向著以文滅質(zhì)的方向發(fā)展。

好在九三陽爻居陽位處正，但卦辭對其的告誡是，居正還得持久堅守，不要沉溺于表面的粉飾以文滅質(zhì)才能保長保安吉。

可見不管事或者物，適當?shù)男揎検潜匾模^分了就會適得其反，就沉溺于虛妄的粉飾而忘了自己的本質(zhì)和初心。就如同處在光鮮亮麗眾相追捧的環(huán)境下，更要頭腦清醒堅持求實精神，不要被假大空的表面浮華迷惑。

• 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

從六四開始，賁卦就由明麗的下卦離轉(zhuǎn)入質(zhì)樸的上卦艮了。不同于下卦離的以剛為質(zhì)，以柔為賁，艮卦的本質(zhì)相對柔弱因此艮卦需要的是以剛充實其本質(zhì)，而減少文柔華麗的修飾，因此進入艮卦后風格有較大的變化，頗有幾分返璞歸真的特點。

“皤”是白發(fā)，而“翰”是白馬，在賁卦中，白是質(zhì)樸無修飾的意象，因此體現(xiàn)的就是六四返璞歸真的風格。六四處于上卦又與初九正應，因此有崇素反質(zhì)的心態(tài)，但畢竟六四接近離卦，又處于賁的時代以修飾為主流，因此內(nèi)心還是存在些許疑慮和矛盾。

在六四爻中，《周易》再次以求婚的比喻來形容初九和六四這對志同道合的上下級。

可以說初九和六四兩者陰陽正應，又都崇尚質(zhì)樸，可以稱得上是志趣相投，珠聯(lián)璧合。但上下級之間也有一定的相處之道，這也是賁之道。下位者結交上司不宜太過于急切，急切就有迎奉的嫌疑了；但領導對待下位者也不宜太過于怠慢，怠慢了就讓人有倨傲的感覺了。因此，在賁卦中，初九徒步緩行，而六四策馬疾行幾乎讓人誤為匪寇，其實都是拿捏分寸的行為，都不失風度。

• 六五：賁于丘園，束帛戔戔。吝，終吉

六五以柔爻居中處尊位，可見是一位仁厚之君。這位君王非但不錦衣玉食，甚至看起來還毫無氣派和排場。他將居所建在幽僻的所在遠離了喧囂繁華的地方，便是“賁于丘園”，體現(xiàn)了他返璞歸真的追求，而他平時的度用也是相當節(jié)儉的，節(jié)儉到幾乎吝嗇的程度，這便是“束帛戔戔”，這看起來似乎有點矯枉過正的感覺而容易被人誤解，所以爻辭說“吝”，但對于六五來說作為一個君王，若不是處于他自己的本心，又有什么人能強求他這么做？既然是本心而非造作，那么久而久之人們自然就能明白，九五是本性就喜愛這種質(zhì)樸的生活，因此象辭說他“有喜也”，所以最終結果自然是“終吉”的。

而君王崇尚儉樸無華的風格，自然也會影響社會清廉質(zhì)樸的風尚，這對國家的風氣影響是巨大的，若能讓官場風行清廉的風氣，社會崇尚，重視實質(zhì)的風俗，對于國家來說又何嘗不是吉的呢。

其實茅草覆頂?shù)奈葑樱B同生活在其中的非凡人，有一種樸質(zhì)之美的特殊魅力，這往往是浮沉在花花世界中的庸夫俗子們不能理解的。

• 上九：白賁，無咎

當賁卦到上九時候，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后賁至極而返璞歸真的階段。所謂的白賁已經(jīng)不是不做修飾了，而是以簡約為美，以清淡為雅的階段了，就如同宋代雅致的審美之比起唐朝的華麗繁復更高級一般，人們已經(jīng)本能的追崇留白以凸顯實質(zhì)的美了，此時文與質(zhì)已經(jīng)達到和諧的對立統(tǒng)一了，這樣又怎能有咎過呢？

且這樣的審美高級雅致，體現(xiàn)了人們對審美的崇高追求，不勞文飾才見真趣。這是超脫了外表的美，表現(xiàn)了內(nèi)在的美，本色的美，亦是心之所向，因此稱“上得志也”。

“白賁”的境界，敦賁尚實，華靡之習不足以累。

其實通觀賁卦，所說的便是《周易》三義中的“簡易”之道，所謂簡易便是“大道至簡”的情懷。歷史上智者往往用簡，大道往往也在化簡為繁中顯現(xiàn)，因此返璞歸真則是智者的追求。

因為往往越是簡易，便越接近事物背后，最核心的規(guī)律和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