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5月23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其社交平臺發文，正式表達對“日本制鐵收購美國鋼鐵公司”合作計劃的支持。這一表態，標志著特朗普政府已明確放行日鐵的收購案，推翻了前總統拜登以“國家安全”為由所簽署的阻止令，也否定了他本人此前“嚴控外資收購戰略資產”的競選言論。

“經過深思熟慮和談判，我自豪地宣布，美鋼將留在美國，其總部仍將設在偉大的匹茲堡市。”在特朗普的貼文中，這句“定心丸式”的表述配合著對日鐵收購的全面“背書”，無疑宣告了日美這場曾充滿政治變數與輿論爭議的工業并購案迎來最終放行。

但這不僅是一起簡單的跨國企業收購案，其背后反映出的，是美國制造業被“重新包裝”的新路徑，將外資收購包裝成“投資合作”，將核心資產“賣出去”同時維持“政治主權象征”，進而達成經濟與選票的雙贏，至少特朗普是這么算的。

日本制鐵自2023年起即與美鋼接觸，并于2024年正式提出以約148億美元的價格將美國鋼鐵公司（U.S. Steel）收為全資子公司。彼時該收購案遭遇重重阻力：來自美國工會的反對聲浪不絕，拜登政府直接簽署阻止令，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也以國家安全為由啟動全面審查。

而就在今年年初特朗普回歸總統之位后，他在競選期間一度也對日鐵并購持否定態度，稱“不能把鋼鐵交給外國人”，其顧問團隊更曾建議“保護民族產業優先”。然而，現實是特朗普扭轉了這一立場，在他看來，“放行并包裝為合作”，遠比徹底封殺更加有利。

首先，這項交易被重新定義為“美日工業合作”，并強調“不會改變美鋼總部在匹茲堡的設立”，甚至稱將創造7萬個美國就業崗位，帶來140億美元的經濟效益。這些數字既具象又利于民眾理解，很容易在Rust Belt（鐵銹帶）這一共和黨選票關鍵區制造好感。

其次，特朗普親自宣布將在5月30日于匹茲堡的美鋼總部召開“大型集會”，并借此展示他“拯救美國制造”的象征性成果。這種操作，不僅是對拜登否決令的政治反擊，更是一次極具舞臺感的選舉表演：你看，我既給了日本面子，也保住了美國的“鋼鐵靈魂”。

而日鐵方面也迅速“投桃報李”，在24日發布聲明稱“對特朗普總統批準伙伴關系決定表示由衷敬意”，并強調“此提案符合特朗普政府保護美國工人和國家安全的承諾”，不僅明確支持特朗普的戰略語言，還直接引用其“美國制造業轉折點”的敘事。

這已經不是一場收購，而是一場政治共演：日鐵提供資金、技術與合作意愿，特朗普則提供政策支持與公眾舞臺，雙方各取所需。但問題是：美國鋼鐵，真的是“留在了美國”嗎？

表面上，美鋼的法人主體仍在美國、總部仍在匹茲堡、員工繼續受雇于美資實體，但企業的實際控制權、利潤分配結構與技術方向將轉交日鐵。所謂“合作”不過是“全資收購”的換殼術語。而這也正是整個特朗普“美式資本國家主義”的精妙所在：不是反對賣掉，而是要講好“賣得漂亮”。

在產業結構層面，這筆收購案對美國鋼鐵產業意味著更深層次的“外源資本依賴”。長期以來，美國本土鋼企因環保標準高、人工成本貴、設備老化而競爭力持續下滑，而日本制鐵擁有更強的技術優勢和資本能力，此次收購無疑將進一步擠壓美資鋼企的市場生存空間，造成市場高度集中與外資控股問題。

此外，特朗普高調稱“創造7萬個就業崗位”，但現實中大量新增崗位往往伴隨“整合裁員”與“業務重組”。按照過往日企收購經驗來看，短期內新增崗位更多出現在建設初期，而非運營穩定階段。更遑論是否會以勞務外包、非全職崗位“填數”，這些問題一旦落實，將與美工會立場發生更劇烈沖突。

而最具象征意義的，是美國曾被視為工業自主象征的“鋼鐵”，如今被堂而皇之交給了一個外國財團，在全球博弈加劇、關鍵產業鏈逐漸被安全化的當下，這是否是一種國家戰略資源的“低價外包”？

諷刺的是，拜登政府當初堅決反對此案，強調“美鋼不可外資控股”，結果卻在特朗普的運作下全面反轉。而特朗普自己在上臺前還反對過這項收購，如今卻“親自批準、親自宣布、親自開集會”，其中的轉向之快、態度之變，暴露的正是其高度政治實用主義的本質。

對日鐵來說，這次交易無疑是一次完美布局：以“合作”名義，完成對世界最大鋼鐵市場中重要資產的全資掌控；并借助特朗普政府的高調背書，為自身“再全球化戰略”鋪開新一輪空間。而對美國工人來說，這未必是一次真正的勝利。因為接下來他們面對的，或許不是“工廠保住了”這件事，而是“誰來制定工資標準、勞工規則、未來裁員機制”。

這不是特朗普拯救了美國制造，而是日本財團幫助特朗普完成了一次“敘事收購”。只不過，這一次被收購的，不止是美鋼，還有“美國制造獨立性”的最后一點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