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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門灣事件”是清朝末期一次罕見的對列強國家實行強硬政策的外交事件，慈禧宣稱“意大利人一抔黃土都別想得到！”徹底暴露了“列強”意大利外強中干的本質，在國際上也遭到了嘲笑，屬實是“武藝不精還露了腚”

意國使壞，強要浙江三門灣

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2月，意大利駐華公使馬迪訥（意大利語：Renato de Martino，下同）奉外交部部長卡瓦內羅（Felice Canevaro）之命，向清政府總理衙門遞交照會，正式要求租借浙江的三門灣為其海軍基地。

此時包括慈禧，以及總管總理衙門的慶親王奕劻（kuāng）等清廷的頭頭腦腦們腦袋上浮現出了很多問號——哪來的勞什子三門灣？還有這意大利是想鬧啥嘞？

清朝第一任內閣總理大臣慶親王奕劻

先說三門灣。三門灣位于浙江省東部三門縣沿海，南北長約40公里，東西寬約60公里，這片海域南西北三面群山環抱，有三門山、庵山、狗山三山矗立海中，形成航道三條，“三門灣”因此得名。三門灣口外海域水深寬廣，水深一般5-10米，貓頭山嘴附近水深50米左右，萬噸巨輪可直駛灣中，是浙東海域較好的港灣。不過在當時，三門灣地區還沒有被大規模開發，這里也只是當地鄉民們世代生活，出海捕魚的良港。

現在的三門灣地區及其行政規劃

灣是好灣，不過清朝前中期長期處于閉關鎖國的海禁狀態，雖然鴉片戰爭被列強踹開了國門，但對于“海岸”的認識還是只停留在幾個軍港還有開埠城市，以至于對于實際上并不算偏遠的三門灣一無所知。

再來說一下19世紀末的意大利。1861年，意大利才在加富爾靈活的外交手腕下統一，建立意大利王國，可以說在起跑線階段，意大利已經是輸了一截了，等他想搞殖民的時候，世界上容易殖民的地方都被英法等國瓜分的差不多了，意大利只能去殖民那些難啃的“硬骨頭”。

結果是1894年–1896年的第一次意埃塞戰爭，比清朝更加落后的非洲國家埃塞俄比亞毫不留情地擊潰意大利侵略軍，大獲全勝，成為殖民時期非洲唯一一個用武力成功捍衛主權的國家。

描繪第一次意埃塞戰爭的畫作

既然在非洲碰壁，意大利人就想在遙遠的中國找回場子。1900年時的意大利人口約為3250萬，GDP折合當時約22億美元，和日本差不多，而清朝時期的中國人口約4億，GDP折合當時約52億美元，和法國差不多。當然，“GDP”是個現代概念，按當時的社會生產力估算未必準確，但也能看出被列寧稱為“貧窮的帝國主義”的意大利，在國力上和真正的列強有很大的差距。

1897年11月13日，三艘德國軍艦強闖膠州灣，很快占領了青島，這就是著名的“膠州灣事件”。這一事件給了意大利人以靈感，可否乘著清政府孱弱之際，僅僅通過外交手段和軍事恐嚇，就能輕松占領土地呢？

清廷強硬，意國索求不成惹人笑

清廷可能暫時還搞不清三門灣這個地方重不重要，不過意大利的斤兩還是有目共睹的。總理衙門接到馬迪訥的照會后甚至沒有拆封，直接就退了回去。3月5日，總理衙門在給英國公使竇納樂的信中就頗有點“英式幽默”地寫道：

本衙門不能接受意大利的要求，而且考慮到與意大利公使在此事上進一步理論，無非是浪費筆墨，所以將原件退回馬蒂諾先生。

當時清朝的總理衙門，后來的“外交部”（來源：University Of Bristol/Thomas Child）

從英國方面知曉此事可知，意大利如果想吃清朝的“豆腐”，那非得英國人點頭不可。5月10日卡瓦內羅又向馬迪訥發來兩封電報，一封是指令馬迪訥向清政府遞交最后通牒，限令四日內答允租借要求，否則其艦隊將攻取三門灣；一封是希望英國外長從中調解，因此暫緩最后通牒。因為意大利使館的失誤，馬迪訥先收到了最后通牒的電報，于是就給清政府方面發過去了，但這次清政府又硬氣了一回，再次拒絕了意大利方面的無理要求。

意大利索要三門灣的消息傳到了浙江，剛剛上任的浙江巡撫劉樹棠還不知三門灣究竟位于何處，急忙傳令寧紹臺道臺（管轄寧波、紹興、臺州三府）仔細查勘。局勢稍稍穩定下來后，劉樹棠也有了主意，上書朝廷表示意大利國小民貧，難籌軍費，所有士兵都要從國內運來，運一個人就要華銀兩百余元，而我方有主場之利，只要把意軍引上岸來，取勝并非沒有把握。

意大利裝甲巡洋艦馬可波羅號的明信片

伴隨外交上的訛詐，意大利方面還派出了裝甲巡洋艦馬可波羅號（Marco Polo）和防護巡洋艦厄爾巴島號（Elba）前往三門灣附近海域游弋，除了武裝示威外，也有勘察海情之意。然而意大利的外交烏龍凸顯了自己的外強中干，包括英國在內的國際社會也對意大利的舉動持負面態度，其荒誕無理的行徑已成為歐洲各國的笑柄。意大利總理佩盧宣布內閣改組，將卡瓦內羅排除在外，馬迪訥也被召回了國內，其以后的情況竟然在互聯網上都找不到了。

不過，意大利人依然賊心不死。1899年5月意大利的新任駐華公使薩爾瓦葛（Giuseppe Salvago Raggi）上任，再次提出包括修建鐵路，開采礦山等要求，毫無意外全部遭到清廷方面的駁回。清朝擺出了甚至不惜一戰的強硬態度，在過去與列強的交涉中是不曾有過的。薩爾瓦葛在1899年7月向意大利政府遞交的報告中寫道：西太后（慈禧）在最近的宮廷會議上宣稱“意大利人一抔黃土都別想得到！”

清廷雖然嘴上強硬，在軍事上倒也不敢馬虎。1899年5月，總理衙門指示兩江總督劉坤一，當務之急需穩固海防，做好備戰之一切準備。同時命令沿海各省督撫不得存媾和之心。“萬一強敵憑陵，脅我以萬不能允之事”，“必須同心協力，不分畛域，督飭將士，殺敵致果”，并指示劉樹堂，如果意軍竟敢登陸強占，“即當奮力合擊，毋得觀望游移”。

海軍方面，清日戰爭后重建的北洋水師已經初具規模，五艘新銳的巡洋艦均已入役。1899年10月，清政府命令時任北洋水軍統領的葉祖珪率艦南下，才正式接管軍艦沒多久的海天號管帶劉冠雄表示：“義（意）人遠涉重洋，主客異勢，勞逸殊形，況我有海天、海圻、海容、海籌、海琛等艦，尚堪一戰。”（更多詳見：）

當時北洋水師最新銳的海圻號巡洋艦

在從朝廷到民間一致的強硬態度下，三門灣事件最終不了了之。其根本原因，大概如《申報》1899年12月27日上所刊登的一篇文章所言：

今者意大利本小弱之國也。其幅員不甚廣，其兵革不甚堅，其國中度支亦不甚充裕，而貿貿然敢要求我要地者。 [...] 則意之兵力雖不及英法德俄諸?邦。[...]今夫攻玉者，必先攻其瑕，而后瑜。乃可解以意較法，法固玉之瑜，而意則瑕也。

在一封當時意大利士兵郵回國內的信件中則如此寫道：

“意大利人必須知道，那就是中國是一個擁有 4 億人口的國家，而不是圣馬力諾共和國，這個國家并不害怕我們，因為打敗它并不容易，最荒謬的事情就是在浪費了三個月之后，還去試圖用武力占領三門灣。盡管我們在這里甚至找不到一艘會反對我們的帆船，但最終我們什么也得不到。”

與三門灣事件相關的意大利明信片

歪打正著，三門灣也要“大開發”？

“三門灣事件”之后，意大利便再也沒獨自向清政府提出過領土等要求，而是借著《辛丑條約》等其他不平等條約，搭上其他列強的“便車”。

而在外交層面外，三門灣事件產生了兩件余波：一是促進了國人對意大利的認識，如梁啟超的《意大利建國三杰傳》、康有為的《意大利游記》等一大批介紹意大利政治、經濟、歷史、人物及風情習俗等方面的論著紛紛出版發行。二是歪打正著，為三門灣這片土地打了廣告，促進了國人，尤其是浙江籍有識之士投身于三門灣的建設。在光緒二十五年（1899）八月初十，寧波籍給事中（侍奉皇帝身邊的“機要秘書”）張嘉祿就向朝廷上疏，請求開辟三門灣為商埠，然而朝中有人反駁，此事便不了了之。

介紹馬志尼、加里波第和加富爾三人的《意大利建國三杰傳》

清亡，中國政局進入北洋政府時期。1916年8月26日，孫中山先生偕胡漢民等人，從舟山普陀乘建康艦親臨三門灣考察，他稱三門灣為實業之要港，并隨后在其所著的《建國方略》中，定三門灣為“東方第九漁業港”。隨后在1920年4月15日，北洋政府發布大總統令，決定將浙江三門灣定為“試辦模范自治農墾區域”，海內外華僑在北洋政府獎勵“興辦實業”的鼓舞下，將大量資金和設備投向了這片不毛之地，然而隨后因為局勢動蕩，軍閥混戰，所有心血都付之東流。

上海商界巨頭組織考察團到三門灣實地考察

1928年東北易幟后，北洋政府終結，中華大地從形式上實現統一，步入到了短暫的穩定期，三門灣開發一事又被提上了議程，這一次擔當主力的是滬上著名企業家，原籍浙江定海的許廷佐。在他的努力下，完成了規模宏大的《三門灣辟埠指針》，提出了完備的涉及交通、農墾、工業、市政的計劃，包括修筑10里防洪堤，圍涂16萬畝，建設三門港；修建由三門到義烏的鐵路，以及由三門到寧波、杭州、溫州的公路；創辦造船廠、機械廠、采礦場、飛機場等一大批工業和交通業設施。

如果計劃能順利完成，放在不毛之地的三門灣身上，大概可類比深圳從原來窮鄉僻壤的寶安縣蛻變稱為世界級大都市。然而，1932年一二·八事變發生，上海社會各界人心惶惶，哪還有人敢投資正在日軍侵略鐵蹄下的三門灣？1935年許廷佐的益利總公司宣布破產，三門灣的第二次開發浪潮再次被打斷。

許廷佐像

時光荏苒，直到2019年1月，縱貫浙東沿海的三門灣大橋正式通車，“三門灣”這個地名才又短暫地重回世人眼中。然則世殊事異，潮起潮落，關于三門灣的那些是是非非，只能是永遠地飄蕩在歲月的長河中了。

參考資料：

[1] Vinci Renata [海風]三門灣事件時期《申報》所見對意大利的公眾情緒 《或問》第37號（2020）

[2] 鄭靂實業救國的一曲悲歌——民國三門灣開發研究寧波大學專門史　2012年

[3] 董強 王方星晚清外交史上的鬧劇——意大利索租三門灣《百科知識》2018年11月、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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