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
1980年冬天，我穿著嶄新軍裝到部隊報到，定的是正排級，領二十三級的工資，每月62塊錢。新兵連八個人住一間大宿舍，每人每月攤五毛錢水電費。食堂打飯窗口貼著價目表：獅子頭配青菜三毛，肉末豆腐兩毛。我每頓飯控制在五毛以內，月底能省下三十塊。
那時候隨禮都是十塊錢的紅包。有戰友結婚，我們湊份子買暖水瓶、搪瓷盆當賀禮。三年下來，我存折上攢了三百二十塊，咬牙買了臺熊貓牌收錄機，花了整整兩百六。機身上銀灰的烤漆能照出人影，放鄧麗君的歌特別清楚。
和對象談婚論嫁時，我兜里就剩五十多塊錢。老家時興"三轉一響"——自行車要永久牌的，縫紉機得是蝴蝶的，手表起碼上海牌，收錄機必須雙卡。可我連間像樣的婚房都沒有，更別說置辦這些。未婚妻在信里說："咱們不搞那些虛的，你在部隊好好干就行。"
1982年春節回家，我倆跟親戚們說在部隊辦婚禮，回部隊又跟領導說老家辦過了。其實就在衛生隊分了點水果糖，給五官科、護士訓練隊各送了兩斤炒花生。晚上在操場放了兩場《廬山戀》，算是請客了。丈母娘給我們縫了床紅綢被面，戰友湊錢買了對印著喜字的暖水瓶。
三年后升了副連，工資漲到八十多。有回去河北出差，順道到北京看念大學的表弟，塞給他二十塊錢。到1991年，工資條上的數字變成二百五，每月給老家寄一百，剩下的存起來準備轉業。
2005年轉業時面臨選擇：要么去機關坐辦公室，要么拿二十四萬安家費自謀出路。我在招待所抽了半包煙，最后選了自主擇業。工資卡交給媳婦，每月留四百塊零花。存在部隊服務社的三萬多私房錢，是這些年幫機關修電腦、寫材料攢的。
剛轉業那陣在電腦城給人裝系統，后來承包過學校食堂，還開過打印店。退役金從兩千四漲到一萬三，可我還是習慣每天記賬。買菜要趕早市收攤前，衣服破了補補接著穿。去年兒子要換新車，我掏了八萬，存折上還剩六位數。
前兩天老戰友聚會，有人笑話我轉業費早該翻幾番。我說當年在部隊吃三毛錢的獅子頭，現在照樣能啃饅頭就咸菜。部隊教會我的東西，比錢更金貴——知道怎么一分錢掰兩半花，明白啥時候該咬牙挺住，這些本事到哪都不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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