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時報記者 林小藝 曹思琦 樊 巍
新疆喀什邊境管理支隊排依克邊境派出所移民管理警察在瓦罕走廊深處巡邊踏查。 冶金虎攝(人民視覺)
排依克邊境派出所民警走訪轄區民眾。 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為林小藝拍攝
排依克邊境派出所應急分隊進行警務訓練。
游客在排依克邊境派出所紅色教育基地參觀拍攝留言墻。
本版背景圖由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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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去世的父親和一部老電影,北京游客陳大維專程來到了瓦罕走廊。
站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以下簡稱“塔縣”)排依克邊境派出所門前,望著遠處的雪山,她不禁念起《冰山上的來客》里的經典臺詞:“向天空放射三顆照明彈,讓它們照亮祖國的山河!”這部家喻戶曉的電影承載著兩代人的記憶,而陳大維的聲音穿透著海拔3780米雪域的風聲。
“這部電影我看了無數遍,小時候父親陪我看,長大后我陪父親看……父親在2023年11月離開后,我總會回憶電影中的情節。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來到帕米爾高原,來看看這里,也算是替他完成一個心愿。”陳大維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
當排依克邊境派出所所長彭明有說起影片中英雄阿米爾的原型的孫子肖恭尼·龍吉克,此刻正作為副所長在派出所值班時,陳大維頓感驚訝,難以置信地看著肖恭尼緩緩向她走來。“能和您合張影嗎?”她激動地和肖恭尼握手。父親時常念叨中國軍民的智勇,《冰山上的來客》里邊疆戰士和楊排長一起與特務假古蘭丹姆斗智斗勇的畫面,此刻,在陳大維的眼前具象化了。
位于瓦罕走廊中國段“一所臨三國”的排依克邊境派出所,自1950年成立以來就守護著這條連接中國與阿富汗、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的通道。197.4公里的邊境線上,一代代戍邊人用生命踐行著派出所外墻上那句醒目的誓言:“一生只做一件事,我為祖國守邊防”。
在這里,英雄的后代有很多,信仰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堅守,而是一代代人的接力。
“沒有祖國的界碑,哪有我們的牛羊”
和陳大維一樣,肖恭尼小時候也是在父親的陪伴下觀看這部電影的。他至今還記得,那個特別的暑假,常年在外執行任務難得在家的父親陪他看完這部影片后,告訴他,“電影里的主人公就是根據你爺爺的經歷塑造的”。
肖恭尼的爺爺卡德爾·阿布力克木,是《冰山上的來客》中戍邊戰士阿米爾的原型。這部1963年上映的經典影片,展現了新疆各族軍民守衛國境線的動人故事,成為幾代中國人的集體記憶。
看完電影后,七八歲的肖恭尼懵懂地意識到:爺爺是個英雄,而英雄要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苦。
“沒有祖國的界碑,哪有我們的牛羊。”這是肖恭尼從小聽家人經常說的一句話。
肖恭尼的曾祖父阿布力克木是家族第一代護邊人。塔縣曾是古絲綢之路要隘,新中國成立前,這里常有土匪襲擾,阿布力克木一家人在深山里東躲西藏。中國人民解放軍入駐帕米爾高原,改變了阿布力克木家族的遭遇,結束了他們流離的生活。吃飽穿暖后,生活開始穩定下來,曾祖父阿布力克木決定追隨解放軍,他幫部隊壘石頭建哨所,憑借對地形的熟悉當起“活地圖”,從此開啟了家族與邊防的不解之緣。
1951年,肖恭尼的爺爺卡德爾參軍駐守瓦罕走廊;后來,卡德爾的兒子、孫子相繼投身邊防。如今,30歲出頭的肖恭尼已是家族第四代護邊人。
排依克民警都知道肖恭尼家在瓦罕走廊深處有一塊“家訓石”,上面用塔吉克語寫著“為我中華之繁榮昌盛,四十余載我衛國戍邊,一輩子愛祖國跟黨走,一代代子孫定來接班”。民警們描述,那塊石頭雖歷經風雨侵蝕,但上面鐫刻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徽與文字清晰可見。
“爺爺說刻在石頭上的誓言才不會被風吹走。”肖恭尼說,“這不僅是一個家族的傳承,更是刻在我們塔吉克族人骨子里的信仰。”
肖恭尼最珍視的,是父親龍吉克·卡德爾對他工作的認可。這位2021年“最美退役軍人”稱號的獲得者,退休后仍時常來到派出所,不僅看望兒子,更與年輕民警分享戍邊經驗。
而談及如今的帕米爾高原,肖恭尼笑著說:“現在這里的條件和過去相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公路一路延伸至邊境線的山腳,下車爬坡就能到達界碑旁;以往那些徒步難以抵達的區域,如今借助無人機就能完成巡邏工作。”
“條件和當時電影中展現的完全不一樣了。”他笑道,“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界碑在哪里,戍邊人的心就在哪里。”
石頭見證兩代人的忠誠
“我們邊境線上的任何一塊石頭都不能被外人拿走。”這句肖恭尼家族世代相傳的家訓,也銘刻在排依克邊境派出所民警們的心中。而在派出所的院墻上,另一種關于石頭的傳承正在延續——每位民警都會在巡邏途中挑選一塊石頭,刻下自己想說的話。
不同于其他民警在石頭上鐫刻“守土有責”“保衛家國”“無悔青春”,排依克邊境派出所巡邊隊伍里戍邊時間最短的民警袁嘯,只在石頭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而他每次路過派出所的“石頭墻”都會看一眼一塊寫著“別害怕”的石頭。這塊石頭是他在派出所的“師父”劉磊留下的。
1996年出生的袁嘯是排依克邊境派出所唯一的碩士。從甘肅政法大學碩士畢業后,通過國家公務員考試來到喀什,最終選擇駐守在這片海拔3780米的邊境線上。
“為了追尋爺爺的足跡。”當被問及為何選擇戍邊時,袁嘯的回答干脆利落。
袁嘯的爺爺是原疆字120部隊的戰士。1974年,他的爺爺主動請戰要求到最艱險的地段工作,成為援巴筑路隊伍中的一員。“我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小時候常聽爺爺講高原修路的故事,就想長大后一定要來看看他工作過的地方。”袁嘯說。
然而,理想與現實總有落差。2023年8月報到當天,高原就給了袁嘯一個“下馬威”:刺骨寒風讓他站都站不穩,嚴重的高原反應更讓他頭痛欲裂。望著荒涼的大山,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一度陷入迷茫:“家人都支持我來戍邊,我也自信能獨當一面。但第一次到海拔5100米的邊境線巡邏時,看著適應自如的同事,我在心里瘋狂地自我懷疑:空有理想,我能做什么?”
轉折發生在袁嘯看到民警劉磊刻下的“別害怕”石頭那一刻。“師父告訴我,每個新警都要經歷這個階段。”袁嘯說,“他提醒我,50年前爺爺就是在這片土地上筑路的。爺爺用石頭鋪路,我們用石頭銘志,這種傳承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力量。”
關于爺爺的記憶始終激勵著袁嘯。“小時候,爺爺告訴我,他駐扎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交通不便,沒有蔬菜水果,常年吃罐頭。由于身體長時間泡在水中,爺爺還患上了類風濕性關節炎,現在已經手腳變形,握不住筷子,也幾乎走不了路。但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他反復對我講的都是他的光榮和信仰。”袁嘯說,現在每次放假回家,爺爺還是會和他念叨這些。
“當時爺爺不識字,但渴望知識,白天干完活晚上就趴在被窩里,握著一截比小拇指還短的鉛筆,一筆一畫地描著字,而我有知識有能力,更應該在高原上發揮自己的專業特長。”
如今,袁嘯已成為所里的“特殊人才”。他發揮專業優勢,在巡邊之余開展邊境執法研究,撰寫專業論文。雖然“師父”已調往他處,但每次夜巡經過“石頭墻”,袁嘯仍會用手電尋找那塊寫著“別害怕”的石頭。“光束照到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特別踏實”。
每次從中巴友誼公路往返休假時,袁嘯總會想起自己和爺爺在帕米爾高原上的經歷。車輪碾過的每一公里,都延續著兩代人守護邊疆的承諾。在這片用石頭見證忠誠的土地上,新的故事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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