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占全

在新能源行業狂飆突進的浪潮中，一場看似普通的商業糾紛卻撕開了產業鏈最深處的傷疤。5月23日晚間，科創板上市公司瀚川智能（688022.SH）一紙訴狀將動力電池巨頭寧德時代（300750.SZ）及其子公司時代電服、時代騏驥告上法庭，追討6087.99萬元換電站設備款。這起“蛇吞象”式的訴訟，不僅讓寧德時代“供應鏈霸主”的形象遭遇挑戰，更暴露出新能源行業高速擴張背后的深層矛盾。

一、訴訟漩渦：6000萬欠款引發的行業地震

（一）合同糾紛的臺前幕后

根據瀚川智能披露的公告，自2021年11月起，雙方圍繞換電站設備先后簽署17份采購訂單，總金額達8178.78萬元。瀚川智能按約完成設備交付及安裝調試，寧德時代子公司時代電服卻僅支付3886.90萬元，剩余3768.48萬元貨款及240.49萬元逾期損失拒不支付。更耐人尋味的是，寧德時代在設備投入運營后，以“設備爭議”為由拖延驗收，甚至通過拒付整批貨款的方式阻撓債權實現。

（二）法律博弈的關鍵細節

此次訴訟涉及四起案件，其中最大一筆為時代電服拖欠的4008.97萬元，其余案件涉及寧德時代及其另一子公司時代騏驥。值得關注的是，瀚川智能采取“訴訟+仲裁”組合策略：與時代電服、時代騏驥的糾紛通過法院訴訟解決，而與寧德時代母公司的爭議則提交福州仲裁委員會仲裁。這種差異化的法律路徑，凸顯了瀚川智能在證據鏈組織和管轄權選擇上的精心布局。

二、瀚川智能：生死存亡的背水一戰

（一）財務懸崖上的掙扎

2024年財報顯示，瀚川智能營收驟降至4.74億元，同比暴跌64.61%，凈虧損擴大至11.03億元，創上市以來新高。更嚴峻的是，公司資產負債率攀升至78.46%，毛利率首次轉負至-6%，經營性現金流連續兩年為負。截至2024年底，其對寧德時代的應收賬款達5925.56萬元，占公司凈資產的91%，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戰略收縮的斷臂求生

面對行業寒冬，瀚川智能啟動“斷臂求生”計劃：停止承接低毛利訂單，將新能源業務聚焦于松下、SKON等海外高端客戶，同時成立高管催收小組，以“訴訟+保理”組合拳清理應收賬款。此次起訴寧德時代，正是其“以打促談”策略的關鍵一環——通過法律手段施壓，倒逼寧德時代解決歷史遺留賬款問題。

（三）實控人的多重困境

創始人蔡昌蔚的處境同樣堪憂：因未及時披露資金占用問題被江蘇證監局警示，部分股權遭司法凍結，還卷入與投資者的差額補足款訴訟。在公司內部，2024年員工總數從1400人銳減至694人，三位副總經理先后離職，暴露出管理層的動蕩。

三、寧德時代：巨頭光環下的陰影

（一）換電帝國的擴張隱憂

作為全球最大動力電池廠商，寧德時代正全力推進換電業務，計劃2025年建成1000座換電站，中期目標達1萬座。然而，此次訴訟暴露出其供應鏈管理的短板：時代電服作為換電業務核心載體，被指存在“拖延驗收”“以個別爭議拒付全款”等問題，折射出快速擴張中的管理漏洞。

（二）財務數據的矛盾信號

盡管2024年營收同比下降9.7%至3620億元，但寧德時代凈利潤逆勢增長15%至507.45億元，經營性現金流達892億元。這種“增收不增利”的背后，是其通過應付賬款占用上游資金的策略——2024年應付賬款周轉天數增至127天，較2023年延長15天。瀚川智能的訴訟，或將引發更多供應商對其付款政策的質疑。

（三）行業地位的潛在沖擊

寧德時代在換電領域的合作伙伴包括蔚來、中石化等巨頭，其“巧克力換電”標準正試圖重塑行業規則。但此次訴訟可能削弱供應商信任，尤其是中小型企業在合作中將更謹慎。若引發連鎖反應，寧德時代的換電生態建設進程或將受阻。

四、行業震蕩：供應鏈權力結構的重構

（一）智能制造的生存困局

瀚川智能的遭遇并非孤例。2024年新能源裝備行業營收平均下滑40%，毛利率普遍跌破20%，部分企業因應收賬款高企陷入流動性危機。在寧德時代等巨頭的強勢壓價下，中小型供應商被迫接受“長賬期+低毛利”條款，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資金鏈斷裂的深淵。

（二）法律維權的示范效應

此次訴訟開創了“小魚咬大魚”的先例。瀚川智能通過法律手段追討欠款，為行業樹立了維權標桿。據不完全統計，2024年新能源領域供應商起訴大客戶的案件同比增加67%，標的金額超50億元。這一趨勢若持續，或將倒逼行業建立更公平的付款機制。

（三）換電模式的發展拐點

換電行業正處于“理想豐滿，現實骨感”的十字路口。盡管寧德時代、蔚來等企業積極布局，但換電站建設成本高、標準化難、盈利周期長等問題仍未解決。此次訴訟暴露的設備驗收爭議，進一步凸顯了換電產業鏈的脆弱性。若行業無法建立高效的糾紛解決機制，換電模式的普及進程或將放緩。

五、未來博弈：商業倫理與行業生態的再平衡

（一）寧德時代的應對之策

面對訴訟，寧德時代需在維護供應鏈關系與保持財務穩健間找到平衡。參考比亞迪“應付賬款周轉127天”的模式，寧德時代可探索建立動態賬期機制，根據供應商規模和合作年限差異化設置付款周期。同時，加強合同管理，避免因個別設備爭議影響整體付款，防止“蝴蝶效應”擴大。

（二）瀚川智能的破局之路

對于瀚川智能而言，勝訴后的執行仍是挑戰——若寧德時代申請管轄權異議或提起反訴，案件可能陷入長期拉鋸戰。更關鍵的是，失去寧德時代這一核心客戶后，其需加速開拓海外市場，尤其是在松下、SKON等高端客戶中建立口碑。此外，借助政府債委會的力量化解債務危機，是其短期內的生存關鍵。

（三）行業生態的重構方向

此次事件折射出新能源行業“規模至上”理念的弊端。未來，行業需建立更完善的信用評價體系，將付款記錄納入供應商評級標準。同時，探索應收賬款證券化、供應鏈金融等創新工具，幫助中小企業盤活資產。監管層面，可參考英國《彈性工作法案》，推動建立供應商權益保護條例，明確付款違約的法律責任。

結語：訴訟背后的產業啟示

這場6000萬元的訴訟，本質上是新能源行業高速擴張期矛盾的集中爆發。瀚川智能的“魚死網破”，既是對自身權益的捍衛，也是對行業叢林法則的控訴。當“寧王”的光環遭遇法律的審視，當智能制造企業在生存線上掙扎，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兩家企業的博弈，更是整個產業鏈權力結構的重構。未來，唯有建立公平、透明、可持續的供應鏈生態，才能讓新能源行業真正實現高質量發展。這場訴訟的最終結果，或將成為行業轉型的關鍵轉折點。

（聲明：文章內容僅供參考，不構成投資建議。投資者據此操作，風險自擔。）

責編：李影

審核：劉坤

監制：王占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