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像誰”成為賣點,“我是誰”就開始模糊了。
一臺車可以像寶馬,像法拉利,像誰都行。有一款車,外界幾乎找不到任何明確的“抄襲證據”,但眼熟的感覺撲面而來:天際屏布局撞臉寶馬全景iDrive,車漆與法拉利PurosangueVerde Dora神似,車身線條、姿態、前臉的比例控制……都讓人產生一種熟悉到難以名狀的“既視感”。
有人說這是模仿,有人說是共鳴,但最貼切的詞,還是“偷感”。
魯迅筆下的孔乙己說:“竊書不能算偷。”在他看來,讀書人的“偷”,不過是求知、是風雅,是與街頭小賊截然不同的“高貴行為”。今天的偷感者也是如此:不是復制圖紙,而是復制感受;不是抄設計,而是“審美趨同”;不是抄功能,而是“用戶共識”。
在不構成侵權的前提下,系統性地借鑒行業頂級設計、技術結構與配置語言,然后“再造故事”。你說它是抄襲,它不具體;你說它是創新,它不出圈;你說它是致敬,它沒授權。但問題是,偷感造車也帶來了最大的未知風險。
短期之內,它可能贏了銷量、贏了傳播;可長期來看,它會讓中國品牌在全球工業體系中再次失去被尊重的理由。
跨國企業培養出來的設計師為“偷感企業”賺點快錢,不寫進簡歷就是了,誰都不會追究。可對中國汽車企業來說,偷感造車讓整個行業越來越難和全球汽車平等對話。
對這個曾經靠一步一步苦熬、從模仿走向自主的中國汽車行業來說,偷感造車者所帶來的打擊,比任何一場“質量門”都更隱秘、更致命。它讓這個行業幾十年來逐漸贏得的原創尊嚴,重新蒙上了一層羞恥,偷感造車者讓中國30年來的造車人,再次無顏。
01
只學其形,不學其意
當消費者第一次看到這款車,目光很難不被那條橫貫儀表臺的“天際屏”所吸引。熟悉這家企業的人大概會立刻說一句:這挺對味兒的。但熟悉汽車、或是對寶馬智能座艙有所了解的人可能要皺眉了:這不就是寶馬下一代iDrive的那一套嗎?
不過,先別急著下結論,先看看寶馬下一代iDrive是什么?
2021年,寶馬注冊了一份編號為DE102021103761A1的專利,名字有點長,翻譯過來是“視平線全景顯示系統”。簡單來說,這套系統就是把車內最重要的信息,全部安排在駕駛員視線正前方,從HUD到貫穿式投影,再到玻璃本身的光學處理,全都圍繞一個目標:不讓駕駛員低頭、不讓眼睛走神。
專利里提到了很多細節,比如:在風擋玻璃下緣設置一塊“特殊顯示區”,透明度只允許在0%到20%之間,保證即使在雪地或強光下,也能讓駕駛員清晰看到車速、警告這些關鍵信息;整塊玻璃做了灰度漸變處理,從下往上,透明度逐漸提升,確保不同身高、不同座椅姿態的駕駛者都能看清顯示內容;梯度變化不能太突兀,每厘米透明度的變化必須控制在10%以內,確保眼睛不會因為視覺跳變產生疲勞。
這不是“往玻璃上投影個圖”這么簡單,而是一整套人眼工程+光學設計+軟件適配的組合技術。2022年寶馬公開了這項專利,2023年寶馬i Vision Dee概念車首次亮相這套系統,2024年底寶馬解析這套全景iDrive,2025年即將通過新世代車型進行量產。
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這是一塊會思考的屏幕,它懂得該出現在誰的視線里、什么時候出現、出現什么。
我們再來看看現在的“天際屏”。
從形態上,它幾乎復刻了寶馬的三層布局:HUD有了,貫穿屏有了,中控大屏當然也沒缺。但問題在于,這三塊屏之間沒有一套明確的聯動邏輯。它們看上去連貫,實則各管各的。沒有漸變玻璃、沒有分區信息優先級的設定、也沒有寶馬那套“以駕駛專注為核心”的技術閉環。
在交互層面,比較讓人意外的是,這家企業其實一直是UI交互的天才選手。從早年UI系統到現在的OS,這家企業在手機上做交互的方式很少是閉門造車。每一次大版本發布前,都會邀請粉絲參與內測,眾測反饋、快速迭代,圍繞“用戶怎么用”不斷打磨。這種“共創式設計”一度成了國產UI的范本。
可到了這臺車上,卻選擇了“照搬”。更諷刺的是,參與這塊“天際屏”設計的部分團隊的負責人,正是寶馬內飾設計團隊培養出的專業人才,如今換了平臺、換了品牌,設計卻還是從老東家的路線里抽模板再組裝。
你說他們抄了嗎?他們沒有直接復制任何一張圖紙,也沒有觸犯一條專利條款。但他們把別人的東西,變成了自己的原創。最終,那套原本用于提升駕駛專注、分配信息焦點、服務安全交互的完整體系,被還原成了三塊屏、兩條燈帶、一個漂亮名字和一句“設計趨同”的解釋。
“拿著別人訓出來的手,再去模仿別人”,偷感,恰恰就隱藏在這樣的路徑中,聽起來沒違法,但在工程倫理上,總覺得有點寒磣。
02
中國汽車鋼離不開東北大學“易紅亮”
車身鋼材不是個新話題,在安全課題面前,材料也變得越來越玄乎了。
“鎧甲車身”、“2200MPa”、“內嵌式”,再加上創始人親自下場,以及聯合院士、大神、AI、高校一起開發的超強鋼,還有千萬種配方……
聽起來很燃,這陣仗拍個科幻電影都不過分!煉鋼都卷入AI了,還得是科技企業會玩啊!
但如果你真的接觸過中國汽車材料研發,就會發現這里面最大的“偷感”,其實藏在一段被集體默認的事實里:中國主流車企用的高強鋼,大多都來自同一個源頭——東北大學易紅亮教授團隊。
從早年大眾系開始引入熱成型鋼,到比亞迪、吉利、長城、一汽、東風的量產落地,熱成型鋼在中國從“進口技術”變成“產業標準”,東北大學就是行業公認的、最核心的策源地,從鋼材配方、加工溫度、模具結構到回火路徑,構成了國內熱成型工藝的主流體系,包括王國棟院士團隊,也是在這個體系下長期協同攻關的關鍵力量。
所以,超強鋼不是哪家獨門秘籍的突破口,更像是站在行業積累的肩膀上,換了個故事講法、疊了個AI模型的buff。
那2200MPa本身,靠譜嗎?
從材料參數來看,2200MPa的確非常高。但這正是問題所在——越往上卷,越接近實用邊界。
現在行業主流熱成型鋼強度在1500~2000MPa區間已經非常成熟,繼續往上提升,材料越硬,越不愿意吸能,碰撞時能量傳導變得僵硬,結構更容易失去整體配合。
所以你會看到,極氪7X用了2000MPa熱脹鋼柱,但明確說了是用在哪,怎么吸能;魏牌高山用了1500MPa熱氣脹成型管,也講清楚是為了后排安全和整車變形通道服務。
偷感中有一個典型姿勢,不解釋結構邏輯,不披露設計思路,用一個聽起來厲害的數字制造工程上的心理錯覺。
但是,行業追求的從不是鋼的參數,大家都在為追求結構的“穩”努力。決定一臺車安全與否的是,整車在碰撞中如何協同潰縮、如何延遲脈沖、如何保護乘員。
如果這些問題沒人回答,那2200MPa聽起來更像是一個“社交強度單位”,用來告訴別人我“很安全”,至于怎么安全,那是以后的事。
03
偷感的盡頭是“永遠不像自己”
從全景屏幕到車身結構,再到如今被網友反復對比的外觀造型與配色,這款車像是集成了智能汽車黃金時代的一整套“參考文獻”,內飾像寶馬iDrive,車漆撞臉法拉利Verde Dora,車身輪廓也幾乎復刻了Purosangue的經典比例。
你說是致敬吧,沒有授權;你說是抄襲吧,沒有證據。做到了“像”,卻又全身而退。
甚至在社交媒體上,出現了一些奇妙的邏輯。“美好的事物都是相似的,與其說是借鑒,不如說是審美趨同。”;“要不是它,我都不知道法拉利Purosangue這車。”
這些話看似在夸它,實則把一整套工業設計的原創邏輯變成了“誰先傳播,誰是原創”的話語操控術。
那么問題來了:偷感和抄襲,到底差在哪?
答案很簡單,偷感是一種高級抄襲,但它披上了“設計感”的外衣。低級抄襲是赤裸裸的1:1復刻,比如眾泰SR9照抄保時捷卡宴,眾泰T600復刻大眾途銳,陸風X7把路虎極光幾乎按圖索驥搬進來,這類行為用戶一眼就能識破,行業也早已唾棄。
那么高級偷感不會直接搬設計圖紙,而是拆解別人的設計成果、工程邏輯、表達語言,進行規避式拼接。它是把原創變成素材庫,把抄襲變成“共鳴表達”,再輔之以AI模型、院士合作、數據堆疊、視覺包裝,營造一種“這就是我們自己的路徑”的幻覺。
它像,但總是差一點點;你知道它在用,但你很難告。最終,偷感不僅偷走了感官認知,還偷走了用戶對原創的判斷力。
我們正在進入一個越來越“設計即傳播,傳播即印象”的汽車時代。很多消費者沒有機會接觸法拉利、保時捷,但他們通過“拿來即用”的產品,第一次感知到這些高級設計語言,甚至是反向覆蓋了原創。
對一個希望做“長期主義”的品牌來說,是最大的不幸。因為一個品牌如果連“我是誰”都要借別人來定義,那它無論做得多好,也始終只是別人的倒影。真正的設計,不是讓人想起誰,而是讓人記住你。真正的原創,從來不是“長得不像別人”,而是“終于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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